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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雨落在平原上

吴安臣/文

烹青蛙

一场接一场的大雨把平原变成水乡泽国,天漏得令人绝望,总是黑着脸,像一口锅罩在人的头顶。这场雨不知要惩罚谁,总之所有的人都遭殃了。

特别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带来的更多的是灾难,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本以为靠着辛勤劳动能满足温饱,可所有的庄稼全在烂得无法进的地里。几乎所有的柴禾也淋湿了,每到吃饭全家人愁眉苦脸,空气压抑低沉。我这个云贵高原的旱鸭子马上要变成水鸟了,在高原上,水汇聚在低处时我们可以跑往高处,但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我们往哪跑呢?青蛙和癞蛤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窝窝头已经吃够了,逮只耗子来吃似乎已经是一件难事,据说在大水来临之前,耗子都爬树上去了。但是在大水来临之后,我也曾仔细观察,但是在树上我没发现耗子,我不知道这地上的耗子哪去了,比起听天由命的人,这些耗子似乎就是先知先觉的智者,一场大雨把人和耗子的智力分得泾渭分明。只有逮青蛙来吃了,青蛙可以帮助我们犒劳下已经久不进油的胃。

现在看来吃青蛙实在是有违良知和公德的事,可在当时,你会觉得吃掉青蛙是为了耳根清静。我家所在的地方,地势低洼,东西两边都是池塘,池塘里除了疯长的水柳、杨树、芦苇、刺槐,和水有关的动物就是这些青蛙和癞蛤蟆。癞蛤蟆看看它那身皮子你就不敢吃,更别说它身上那白白的毒液了。但是青蛙就不同了,虽然它跳跃起来十分迅捷,终究快不过我们的手。那时的青蛙多到自己送上门来。它们的叫声已经让我们无法入眠,那么吃掉它们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记得有天那只青蛙就是直接跳进我家来的,那是一只腿部矫健有力的青蛙,它闪亮的眼睛似乎很明澈,也很无邪,像一个孩子。初看到它时,我判定它一定是一个唱歌的好手,为它的歌唱,或者说为它们这些青蛙的歌唱我已经在这个雨季失眠无数次了。虽然我的年龄不属于失眠的年龄,但是看到大人们焦愁的脸,加上青蛙癞蛤蟆的聒噪,那夜晚显得愈发漫长和难熬。

窝窝头差不多已经要靠亲戚接济才能吃到,对于明天的期待已经逐渐趋于渺茫,那场大雨把哀愁像山一样压向一个孩子。从云贵高原到一马平川的豫南平原,这中间的地理落差都可以忽略不计,这心理和生活上的不习惯,让我倍加思念云南的美味,在云南吃点肉不是什么难事,每年杀猪宰羊犒劳自己都很正常。记得有次舅舅还给我打了只野鸡,那鲜美的味道几度把我肚里的馋虫逗得蠢蠢欲动。所以我看到那只腿部矫健的青蛙时,禁不住咽了几口唾液,我已经想到如何扭下它的大腿来,但它没意识到危险,依然天真地往里跳,我是追不上它的,但是那木棍足够长,很快它的生命结束在了木棍下,看着淋漓的血,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残忍,三下五除二,我褪去了它斑斓的皮,撕下它矫健的腿,涂了点盐,我就把它放进了锅里,不久蛙腿的香味就出来了。吃过一回,才知蛙腿的鲜美,可惜没有那么多随时自己送上门的青蛙,更多时候要自己去找。

于是晚上我准备了手电,之所以选择晚上,是因为在白天,青蛙的跳跃迅捷,倏忽之间它可以从这根芦苇跳到那根芦苇上,要追上它们除非自己也长了飞腿。晚上,用手电筒对准青蛙照,它会傻乎乎地看你,然后判断它可能潜逃的方向,把一个塑料口袋支好,它一跳刚好就进入了罗网,很快扎紧了袋子。靠这种方法,一晚上不知要逮多少青蛙。它们为聒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许心绪不宁,那时吃青蛙没有丝毫的愧疚,现在我们认为青蛙可以捉害虫,可那时我觉得整个平原似乎都要陷落了,所以我就不知道留着青蛙能干什么,只有捉来吃,现在想来似乎是为自己找借口。

我们不知烹吃掉了多少只青蛙,但是那鸣叫声依然故我,我那时的失眠和父母一样,每次睁开眼睛,总会看到煤油灯的暗影里,母亲长吁短叹,父亲的旱烟烟雾缭绕。我问妈妈,怎么还不睡呢,妈妈总说青蛙叫得太厉害。

其实怎么能怪青蛙呢,人的愁苦更多时候来自无奈的生活,天空是灰暗的,人也是压抑的,没有因为我逮了青蛙家里的空气就改变了点,那场大雨把青蛙布置在我们周围,更把许多意想不到的事给催生了出来。

唉,那些无辜的青蛙。

飘着煎鱼香的村庄

奶奶说她活那么大年纪从来没在平原上见到那么多的鱼;邻居毛利说他看到四脚的鱼了,它们附在玉米秆上,大有向上攀援的势头;小叔也说他看见玉米地里的鱼一排一排很整齐地游动,像仪仗队……那些天我听到的都是关于鱼的怪事。天上突然来了一些鱼,让经历惯了干旱的平原人有点惊恐,仿佛面对神示的篇章,不知怎么解读才算合理,鱼是怎么生出来的呢?你说是从龙宫里来的吧,老年人们普遍认为龙王怎么舍得把鱼给派下来呢,面对这么多贪婪的人,鱼不是要遭劫难了吗?因为人吃鱼是天经地义的。刚开始时我们还是有所畏惧的,因为奶奶和毛利他爷等老人们说这鱼有问题,不能吃,神鱼怎么能随便入肚呢!但是只要有人开了头有什么不能吃呢?反正在大雨连绵的日子里胃里刮不出二两油来,青蛙也吃了,鱼更不在话下了,于是对鱼大开杀戒也是必然的。

很多天没有下地了,大雨淋湿了每一个人的希望,靠天吃饭的村民们觉得连天也靠不住了,旱时你祈求老天降点雨吧,老天弄个毒辣的太阳不断地敷衍你;你想晴天了,再怎么说把麦子种下去啊,来年才有希望,可老天啊,使劲地下雨,这龙王爷啊哭起来没个够!所以人们总是猫一样蜷缩在家里。

突然有那么一天有人在村子里大叫:“不得了啦,玉米地来了很多鱼!”这一句话恰似惊醒了梦中人,于是人们踏着泥泞往地里去,不是为比谁家地里的鱼多,而是为了证实说这话的人,是不是在胡诌,这很像发高烧,说这话的人是不是在家里憋太久脑子糊涂了,出现了幻觉?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就连卧病在床的瘸子老张也挣扎着起来了,他卧病在床这些年基本不问世事了,儿女的事他问不了,也懒得问,吃喝拉撒全在他那阴暗的小屋子里,好在儿女孝顺,一日三餐还是准时供应他的。有人说玉米地里都有鱼了,这等奇事老张觉得不去看个究竟会死不瞑目的,于是他拖着残腿病躯硬是挪到了地里。看过之后老张说,估计要天下大乱了,开始许多村人听了很是恐惧,仿佛战争的阴霾要笼罩在我们头上一样,但是又觉得天下大乱和玉米地里的鱼有什么关系啊,可还是忍不住问老张,这“天下”指哪儿?老张说这还用问啊,肯定是全国了,有人就说老张,你不要危言耸听,你倒活不了多长,我们还要好好活呢!你这瘸子唯恐天下不乱,几条鱼看把你吓的,看你那熊样!还好不是文革时,乱说话要坐牢的!老张也不申辩,仿佛一个病中修炼成的智者,又挪回去了,几条小鱼终成老张的梦魇。

隔不久老张就死了,死得有些离奇,很多人都说,他是看了鱼后整天感觉精神恍惚,从此几乎不出小屋半步。天下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大乱,一切如常。老张毕竟不是那个能掐会算的法国预言家。

但是很多人开始研究鱼的来源,是天上掉下来的吧?说不通,以前下雨怎么就不见鱼呢?有人说这鱼是草变的,不然怎么叫小草鱼呢?更有人说这水多了,地上就长出鱼来了,但是有人就说了,可那么多鱼苗哪来的啊?这一推理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命题一样,很折磨人的,于是村里人也就没兴趣天天围绕鱼从哪来探讨了,因为最终探讨出来是从天上来还是草生的都是一个理儿,它们的名字还是叫草鱼。

老张这“预言家”也死了,来了些鱼也就理所当然该进肚子了,于是很快村里就飘起煎鱼的香味了,反正闲着也没事,每个人都去捉自家玉米地里的鱼,地里的鱼很快捉完了,怎么办呢?人们开始把视线投向沟渠,平时干涸的沟渠里这时也是游鱼穿梭,在浑浊的水里居然时不时露出背脊来,很多人认为这鱼疯了,居然敢露面和贪婪的人较劲。其实不是鱼疯了,而是实在太多了,仿佛在水底太挤,需要来水上透气一样,于是很多鱼自然被轻而易举的捉到,然后成为餐桌上的美味。村里人想尽各种办法捞鱼,后来不知谁说这路这么难走,捉鱼还是辛苦的,怎么不看看村子周围有没有鱼呢?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是啊,怎么就舍近求远呢?于是村人一窝蜂似的撤回村里。

在芦苇丛里果然看到鱼了,跳进塘子,甚至能感觉到鱼在打自己的腿,实在太多了。但是怎么捞?旱惯了的平原上根本没有网,平时谁备那玩意啊,派不上用场嘛。许多人又在思考怎么把池塘里的鱼捞上来,把水抽干了来个底儿朝天是不现实的,因为雨还在随时下着。最终不知是谁发明了一种简单易行的捕鱼方法:那就是拿个小盆儿,用塑料纸蒙了,扎紧后,在上面弄开一个洞来,里面放上点馍(馒头),没诱饵这鱼不是傻冒,不会轻易钻进来,然后用线拴起,扔进水里,远远地拉着,静静地守株待兔,看鱼进去得差不多就很快拉上来。我们往往在水色清亮的时候采用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和支个筛子撒点粮食捕雀一个道理。开始很多人怀疑这方法的可行性,试验结果却非常理想,一次性可以捉十几条小草鱼,后来有些人有点不满足了,发展到用洗脸盆来捉。

全村人似乎都在捉鱼,有人说老天爷不给咱吃粮食了,你看赏赐了些鱼给我们,是用来平衡我们失去平衡的心,此处失去,彼处得到。而今想来似乎是这个理,冥冥之中的神仿佛在看着众生。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青海湖,据报道青海湖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饿殍遍地的时候,鱼特别多,青海不说了,甚至连青海相邻省份的许多饥民都纷纷到青海湖边安营扎寨,捕鱼为食,那段时间青海湖的鱼特别多,但是过了饥馑年代,湖里的鱼很快就减少了,有人因此说青海湖是神湖。联系到那时的村庄,我一直在想,冥冥之中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雨,让村民们损失了很多庄稼,却又饱尝了鱼这样的美味。

那些鱼注定要活到我们的记忆中了。几乎所有的鱼在大水消退后很快遁得无迹可寻,很多的沟渠和池塘干涸了,但是煎鱼的香味似乎还驻留着,那场大雨是带来了一场灾难,但是也许就是因为鱼来到餐桌上,我们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丝美好。

祸起断墙

雨下得让人有天塌地陷的感觉,不知多少人都在说这地怎么越踩越软呢?泥土像软软的面,脚陷进去几乎拔不出来了,就像一个人被吸进地里去,身体虚弱得就想坐在地上喘气,大雨把人泡得虚弱而浮肿像馒头,却长了一层厚厚的霉烟。水乡泽国一样的平原让干旱惯了的村人开始时有些许的兴奋,天降甘霖嘛,但是长久地下雨,没个晴的时候,人就绝望了。于是因为一截断墙,两姓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达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一段残墙差点成了村里的“萨拉热窝”,本来是两家人的事,最后变成两个姓氏家族之间的斗争。

村子不大,张姓和吴姓两大家人,杂姓就姓王的一家,好像很多年前从外地迁来,平时王姓人家在村子里很受气的,不敢大声说话,屈居在村子西南角的老槐树下,平时张姓和吴姓之间的争斗,那王姓人家好像就是一个冷眼旁观者,坐山观虎斗,但是他们家因为人丁不旺也不敢奢望当什么村领导之类的。

大雨把张孬和吴六两家的墙给淋倒了,大雨天,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大雨的日子里这事说来稀松平常,但是偏偏牵涉到了一头猪和一棵树就变复杂了,这墙本来是张家和吴家一家一半筑起的,筑时就没考虑到以后的事,墙倒了,张家筑的那段倒了,倒时砸死了吴家的猪。吴家就说张家的墙属于豆腐渣工程,叫张家赔他家的猪,两个女人站在断墙边,吵得天翻地覆慨而慷啊,张家说,这墙又不是我们推倒的,要赔你找老天爷赔去!吴家女人说,这什么话,墙是你家筑的,叫我们喊天赔,亏你家说得出。什么无赖啦等脏话在两个女人吵架中就蹦了出来,女人之间由吵而打,真的十分恐怖,最后直到披头散发,张家女人的衣扣被扯掉了,吴家女人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张家女人给男人哭诉,吴家女人向丈夫诉冤,这两家男人的火可是蹭蹭往上冒啊,这可是两家的尊严,男人不都是有尊严的嘛,我张孬怕过谁!那吴六想,我姓吴的顶天立地一男儿,假如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男人啊?!

于是两个男人大战一场,鸣金收兵,又是各有伤残,吴家的猪张家抵死不赔。这事没结果了。突然间就扯到了那棵树上,那是一棵笔直的槐树,但是长错了地方,它别处不长,偏偏长在了两家的墙中间,其实这墙倒了也是因为这棵树,因为把树种在中间,那雨水顺着树往下流淌,就把墙泡松软了,不倒才怪。一棵树长在两家之间,墙没倒,谁打主意都是白搭,你不可能把墙拆了砍树吧?不然张家想拿树来解几块板子,吴家则想拿树来给闺女做嫁妆。

现在墙倒了,树生生裸露了出来,猪的事咱先摆在一边,吴家说这树是我爷爷栽的,张家说证据呢?我还听我爷爷说,这树是他栽的呢,两家的爷爷都不在人世了,死无对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嘴干舌苦,没结果。两家人看看凭四张嘴无法得出结果,吴家的猪没有人赔,张家认为这树应该属于自己。于是找两家的长辈,相当于各自的族长,于是为了所谓的族里尊严和利益的争斗就这样开始了。那时我很小,我总觉得怎么丁点的事情会引发一场大战,我心里很怕,爱看热闹的我们此刻都没心思看什么热闹了,因为自己的父母也在这争战的行列里。

在此之前,我亲自看到张家的人因为犁地时的一点小矛盾,在旷野里杀声震天的,张家人抬着锄头棍棒,追着打吴家的人。吴家人被打,也不甘示弱,也狠狠打了张家的一顿。那场厮杀最后以两家人都有伤员宣告结束,各家医各家的,村长出面定性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最终也埋下了这场争斗的导火线,所谓为尊严和利益而战,不然对方是要踩在自己头顶似的,那还了得!

张家的族长说,这树属于我们张家的,你们想要?没门!吴家人说,就算树是你们张家的,但是我们被墙砸死的猪你们必须赔!张家人说,我们要不赔呢?吴家人中,年青的就说,老子们前年被你们打的账还没跟你们算呢!看来要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了!现在想想是不是人们五六十年代运动搞多了,一说就要翻旧账,于是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全抖出来了,作为一个孩童,我突然看出了大人丑陋的一面,大人随时教我们凡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现在因为两家人的事就大动干戈,我有点迷惑了,大雨似乎把全村人的理智给浇没了。我眼前突然出现了电影上那些农民翻身斗地主的场面,锄头、镰刀、棍棒等那些属于地里才能用到的东西,大雨来临闲置起来好长时间了,可此时派上了用场,我不想看血腥的场面,看看张吴两家仿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我心里有点发抖,一个小小的村子,和平相处不行,偏偏要斗得鸡飞狗跳的。大雨已经让庄稼烂在地里,玉米都已经在杆上发芽了,没人关心,现在为一棵树和一头猪,两姓之间却要打个天翻地覆。我就想叫村人算算这值不值,打伤一个人的医疗费和一棵树、一头猪比起,孰轻孰重,但我说出,估计只会招致大人的训斥。大战在即,村里本来因为多日的阴云笼罩已经够沉闷了,这场大战使得空气里都挤得出水来。那时如果祈祷能显灵,我真的想祈祷了。

最后村长出来了,对于村长的人选,小村历来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吴姓和张姓轮换,和美国的政党一样,一个在野,一个执政,当初大队和公社领导为此事很头疼,最后才折衷想出这个办法,但是张姓的村长上台,吴姓的或多或少要受点窝囊气;吴姓的村长上台,这张家也没多少好果子吃,你咬我一口,咱也还你几牙。大战在即时的村长是张姓的,吴家人这心里似乎就没底了,估计这村长会偏袒张家,但是如果真要偏袒,大不了就是打!村长出来,吴家人敌视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有几个甚至说到时候擒贼先擒王,咱先把村长打翻再说!

村长出来了。虽然我是吴姓人家,但是现在公允地说,这村长是我见到最有文化,最睿智的村领导,在那个大雨淋漓的日子里他平息了一场争斗,避免了流血,甚至说拯救了一个村庄。他说,乡亲们,我先不管你们两家之间为什么吵,我只想说,这天灾还不够吗?谁家地里的庄稼归仓了?老天让我们几乎活不下去了,你们怎么就有这么多精力再折腾?啊?一个平原都要陷落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争斗,别人不笑,天会笑你们的!你们愚蠢,愚蠢!知道吗?!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我们现在怎么不想想怎么挖条沟把水排出去,怎么不想想怎么把麦子种下去?还想医院里躺着享福去啊?!万里长城今犹在,互让三尺又何妨?(说实话,当时不知什么意思)……一席话让张姓人、吴姓人听得面红耳赤,惭愧也许从那时就产生了,有的默默地回去了。话很明显说到他们心坎上了,最后那槐树,张家和吴家一人一半,从中锯断,猪呢,村里出钱估价给了吴家一半,因为猪虽然死了,肉还可以卖钱,还可以吃嘛。

那场大雨之后我仿佛长大了一截,村人似乎也长大了。再没有那么多因为鸡毛蒜皮争斗的事,也许往广大的平原上好好看看,村人就明白了一个理,窝里斗没啥意思,能斗出个什么名堂呢。大水该淹谁,你还跑得了啊,对于大水,只有同仇敌忾才是正途,张家被淹了,难道水就会改道不淹你吴家,没这个理儿!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估计天那时看谁都不顺眼,不然怎么下那么大一场雨呢!

祸起断墙,但是小村得以平安也要感谢那断墙。又想到了老子的那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那场大雨让两个村庄站在对立面上,按人数看,我们的那个小村注定是以卵击石的,但是全村人还是同仇敌忾地站在了平原上,那刻我从每个人脸上读到的是悲壮,后来我想到了鸦片战争中三元里抗英时村民们的那种气势。两姓之间的争斗暂且摆在了一边,矛头一致对外。小村人大有你可以把我打倒,但是我精神还会屹立的傲然。站立的姿势如雕塑一般这么多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刻我明白村庄的确有自己的尊严,为了维护尊严不说抛头颅洒热血,但村里人可以忘却一切地投入到争取尊严的战斗中。

为村庄的尊严而战

1986年,在豫东,夜晚还是一片漆黑。

记得我刚回河南时点的是棉油灯,棉油灯的灯芯制得很细,那样可以省油。棉油在燃烧时会散发出一股香味,但是这种香味是奢侈的,因为棉油还要用来炒菜,而且真正拿棉油来炒菜和点灯,即使殷实富足的人家也是消费不起,所以村子的夜晚早早地就进入了黑暗。加上大人们经常因我们贪玩,训诫我们说外面有什么鬼怪,那时独自行动是万万不敢的,村子里狗又特别多,黑暗中咬了你,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夜晚来临孩子们最好玩的地方就是麦秸垛和棉花秆垛边捉迷藏,只有迷藏使得小孩子的夜晚内容变得丰富,对于孤寂的孩子,如我而言,那样的夜晚就显得尤其漫长。那时我刚从云南过去,和我玩的人是没有的,我把河南话听懂之后,我迷上了听评书和广播剧,但是听刘兰芳的评书和广播剧要在下午,因为家里没有收音机,只有到要好的一个朋友家里听。白天还可以,但是晚上一直赖在别人家终究不是个事,所以晚上于我来说就漫长,一个人像被丢在夜的深潭里,总想浮出水面来喘口气,奈何夜太沉太重。很多时候我只好坐在黑暗里,看着父亲和叔叔的烟忽明忽暗,我不关心他们讲什么,我只关心怎么打发沉沉的夜,好在小孩子睡眠好,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那时没有心思考虑五六十年代追求的什么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因为连电也没有,就不会奢求电灯电话了,要想村庄一片通明,那简直就是一个梦想。

那时最亮的灯是汽灯,汽灯不是随便能点的,点汽灯要烧煤油,而煤油很贵,点一晚上要费很多油的,于是我喜欢上了汽灯燃烧时散发出的那种味道,后来我说给母亲,她甚至怀疑我的嗅觉出了问题。其实究竟是我的嗅觉有别于常人呢,还是我对于汽灯燃烧带来的光明有种渴望呢?我也说不清。那汽灯高悬在一个杆上,戏台上戏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台下的村民们为我们这样一个小村子能找到一个戏班,充满自豪,小孩子在下面窜来窜去,顽劣得无法无天,但是大人们是宽容的,也许在亮堂堂的戏台下,心里也舒坦吧,特别是那些爱听豫剧的村民,总是能尽兴而归。是啊,在一片通明里听戏,虽然戏班的水平很有限,但还是给小村带来了欢乐,以至于戏班走了几天了,村民还在怀念戏班,就像小孩子对过年的留恋。因为戏班的到来,小村的人打发了几个黑暗的夜晚,听完戏,睡觉都是香的。于是有人就想要是有电多好啊!那样就可以在电视里看着人唱戏了,再也不用去劳神费力地请戏班来了;有了电整个村庄都将是明媚的,我们再也不用在黑暗里枯坐了。

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村,要想通电谈何容易,最记得我按照我们的村名去县的地图上找,竟然找不到,于是我去问叔叔,怎么会没有我们村呢?叔叔说,村子太小,所以制作地图时忽略不计了,这百十人的村子就这样被遗忘了,让人感觉山高皇帝远的。每次交什么税啊什么的,乡上总会忘记还有这么一个村庄,所以我们这个小村上缴农业税总是最后,甚至会拖上很长时间,乡上是没人关心这的。小村的人在外多少就有点像小国寡民,在外懦弱点的说话就没有底气。

连我们小孩子也不例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遭大村子的孩子围攻,我生性胆小,加上当时人长得豆芽菜一样,一看到这样的阵势,我浑身就瑟瑟发抖,为了不被大村的孩子打,一放学,我就撒腿如飞的跑啊,差点练就了飞毛腿。但是大村的孩子弄惯了恶作剧,总是围追堵截。我们村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最后合计了下,说这样下去,我们只有被欺负的份,看来我们只有团结起来了,于是旷野里的战斗开始了,而且和大村的孩子达成了协议,什么时候战斗,选在什么地方。我们村是小,但我们不示弱,记得我们的领头的军侠说,我们要为争取自己的“尊严”而战,也是为村庄的“尊严”而战,我从有限的词语储存空间搜寻“尊严”这个词,但是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这词充满了悲壮,精神为之抖擞。我个子小,就站在旁边帮大孩子们拿衣服,在收过庄稼的地里,我们小村的孩子和大村的孩子总要战上许多回合。偶尔也有小个子向我挑战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丢了书包和衣服,迎战!生性怯懦的我那时在为了“尊严”的战斗中骨头一下硬了起来,有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终究没哭过一声。大人们开始还不知我们为什么每天放学回来都是灰头灰脸的,甚至有些还挂了点小彩,就数落我们的顽劣,但当他们知道我们是被大村的孩子欺负时,就再也没说什么了。甚至默许了我们放学后的战斗,那样的战斗一直延续到我小学毕业,大孩子们还制定了像“田齐赛马”的攻略,先损对方“大将”,加上我们村习武成风,战斗往往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这或许也算是村庄之间斗争史上以弱胜强的典型吧。从那以后我们村的小孩子上学几乎没再被欺过,因为大村的孩子知道我们为尊严而战时,可以奋不顾身,不是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强悍的怕玩命的”吗?大村的孩子或许明白,有时即使把我们打倒在地了,但是我们可以爬起来继续拼命地打。

从小孩子的争斗一下就说到村子里为争取电,或者说为争取光明的战斗,这中间似乎跳跃极大,没有关联,其实是一样的,大人们争取的更是村庄的尊严。说起架电线,村长一脸的委屈,为了全村能用上电他甚至组织村人送了礼给大村。因为像我们这样小的村子是没能力自己拥有一个变压器的,这玩意只好摆在我们邻近的吴庄,于是这电什么时候给我们用就是吴庄说了算。吴庄人的霸道我们村是清楚的,但是平时咱惹不起,躲还躲不起吗?历来为地边地角就没少受窝囊气,这些都算了,村里人总觉得,日子不都是这样一天一天捱过来的吗?谁叫我们村子小呢。但是这次不同了。

大雨连绵的日子里,人们在村子里憋的太久了,远门是出不了的,刚用上的电多少给了人点安慰。记得叔叔家第一个买黑白电视,那时全村人几乎都集中在他家的院子里看《西游记》。那种盛况空前的景象只有之前唱戏时才有,人们啧啧称奇,说这电视真是好东西,不但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动的人。但是欢乐总是短暂的,电总是时有时无,看着吴庄灯火通明,我们则在黑暗里叹息,电被吴庄的人给掐了,村里人知道这是吴庄人占着村子大,有意刁难欺负我们,看我们的笑话。那天全村人正在看电影,正精彩呢,电又断了。人群发出一阵嘘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难道用电都要别人来管吗?看着吴庄灯火通明,我们灯火昏黄不说,还随时断电,村里人这心里憋屈啊!那是我第二次看到村长讲话,内容记不大清楚了,总之首先为了电,最后又讲到了“尊严”这个词,为了村庄的尊严大人们拧成了一股绳,发出了令整个村庄震动的吼声。

要为光明而战!这场大雨已经毁掉了我们太多的东西,在没有太阳的日子里,我们需要从电里寻找欢乐,但是有人居然剥夺我们的这点权利,凭什么?!

面对吴庄这个人数超过我们数倍的村庄,村人没有一丝胆怯,眼里喷着火,首先由村长出面进行协调,所谓文攻在前,文攻不凑效,那么只有武斗!将变压器砸烂了事,你不给我好过,我也不给你自在,那时,我觉得村人的做法没有什么野蛮和无理的地方,在争取尊严的战斗中,行为方式是次要的。

吴庄的村长第一次看到了小村人的胆气,看着这些玩命的村民他甚至后退了几步,他纵容管电的村民搞的恶作剧,本来是想给我们小村人点颜色看看,殊不知为了尊严,一个平时两姓之间闹得鸡飞狗跳的小村居然会同仇敌忾。小村也是第一次那么硬气地站在平原上。

也许从那以后我才觉得自己作为小村人的自豪,在大雨连绵的日子里,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的尊严已经回归。小村最后争取到了尊严,光明自然随着尊严回来了。

小村的夜从此亮了,人们的心底也亮了。

寻短见的母亲

我的潜意识里没有大雨到来后的恐惧与焦虑,也许孩子们天生就没太多的焦虑,雨下得没完没了,就像2008年雪落中国一样,没多少孩子知道这场大雪带来了多少灾难,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

那场大雨让已经垒好的院墙倒了无数,让很多地势低洼的人家整日泡在水里。平原上的地势起伏不像山地,可以找一个高点的地方躲避一下,我们无法躲避,躲的地方也找不到,我家的地势就非常低,不知何时被耗子挖通了一个洞,于是大雨之后,邻居家的排污管道几乎就直通我家了,整个屋里臭得让人只想掩鼻。父亲是地道的河南人,他不想随便离开河南,所以这样的水患不可能逼迫他离开的,因为他在云南时就觉得高原不太适合他,他才携妻小回河南。但是母亲就不同了,她怕,怕大雨从此把生活下去的希望之火浇灭,因为那时我家地里肥薄,回去两年,年年欠收,每年都要向亲戚家借粮,加上语言不通,母亲遭遇了很多白眼和冷遇,她只想回云南。云南的生活远远好于北方,而且姥姥在我们动身时不断地告诉母亲,北方难在就回来吧!现在想来那时姥姥的暗示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母亲回云南的信心,但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哪借钱去,为借粮我们已经遭遇了太多的白眼。母亲是一个脆弱的人,南北气候的差异,风俗的差异让她觉得生活在河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在一个大雨初歇的午后,她趁我们不留意跑往村西的池塘,或者叫那个平时无人光顾的沙坑。

那个沙坑周围都是盐碱地,盐碱地是不能长庄稼的,所以很少有人浪费太多的精力在那里。只有我们小孩子爱在那个坑底堆宝塔或者房子之类的玩意。平时那儿终年不见一滴水,坑底都是干的。听大人们说,由于沙地渗水较快,而且那儿的土盐分含量高,蒸发自然要比别处强烈,而这次就不同了,百年不遇的洪水仿佛一夜之间就把这沙坑灌得满满当当的,所以在大雨到来之后,很多家长告诉孩子不要到那去,一不小心掉进去,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因为很少人迹,掉进去的话可就没生还的希望了。

沙坑旁的沟边有人在捉鱼,他们见到了想纵身一跃跳进沙坑的母亲。于是她被救了下来,而我倒霉了。因为我没看好母亲,记得父亲说过,我妈这两天有点不太正常,总是唉声叹气的,叫我多个心眼,留意母亲的动向,小孩子是没有那么多心眼的,总觉得母亲再想不开也不至于去寻短见吧?但是她偏偏就去了,我被父亲老鹰抓小鸡一样拖到母亲的床前,床下是烂糟糟的泥水地,我跪在那,父亲叫我向母亲道歉认错,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总觉得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怎么全怪罪在我头上呢?所幸母亲被救回来了,要是救不回来我可是连母亲都没有了,父亲怎么就不检讨自己呢,我一言不发地跪在那,父亲的耳光随之而至,母亲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阻拦父亲。脸上火辣辣地疼,那时我恍惚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我恨透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冤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泪水像屋外的雨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滑过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小小的我不知怎么平复心中的怨,看着母亲,突然觉得她是那么不负责任,三个孩子尚在年幼,她怎么就可以抛下不管呢?

自从母亲寻短见以来,我觉得雨季格外的漫长,每日我都恐惧地望着母亲,我甚至告诉母亲,要她好好活着,不要想不开,我像一个大人一样,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母亲总是木然地点头,她看着我,有时会摸摸我的头,一言不发。这时我心底就很空,仿佛内里被掏去了一般,我也怕父亲再借题发挥打我。母亲终于再没去村西的沙坑,我和两个妹妹对雨没什么更多的感觉了,别人家的孩子忙着捉鱼,忙着捉知了,我们则好好地守着母亲,我们不想失去母亲,于是我和妹妹成了村里最忧郁的孩子。背负着巨大的哀愁和焦虑,我做恶梦时总是梦见披头散发的母亲往沙坑跑的情景。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原谅母亲那次的极端举动,她寻短见的事给我的心灵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我似乎就是从那以后性格从外向变得内向起来的。

大雨终于下到了尽头,就像雪灾终会过去一样,母亲在亲戚们的东拼西凑下终于弄来了两张车票钱,两个妹妹都只需半票,所以母亲把妹妹带上了。而我留在了豫东,和父亲一起等到棉花收了再回云南,可谁知父亲回去时,还是把我留在了河南,寄养在小叔家。那段日子是不堪回首的,在遭受一次有口莫辩的冤屈时,我一样来到母亲寻短见的沙坑边,我也想了结了自己,但是沙坑没水,跳下去是没用的,死不了。我又想到了母亲,我该不该走像她一样的绝路?我觉得再大的灾难总要活着才有挺过的希望。

没死掉还因为奶奶的拐杖。小脚奶奶或许也知道我的心思,脚颠着尾随而至。她的拐杖狠狠地甩向我稚嫩的屁股,痛骂我,说我是不是想学你妈啊?提到母亲,我突然觉得有种羞愧感,于是我打消了寻短见的念头,从此我坚强的活着,有时虽然悲苦淹没了我,但我依然觉得活着就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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