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东和祝五一走进报社,见李树望正在等电梯。
李树望看到韩振东,立即满脸堆笑:“韩记者,我正找你呢。”
韩振东板着脸:“找我什么事?”
“还是我那个事。”
电梯门打开。祝五一先进去了,韩振东正要跟进去,李树望连忙拉住他。韩振东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了,只好重新按下按钮,冷冷地对李树望说:“那个事又怎么啦?”
李树望说:“你能不能去公安局采访一下?”
“采访什么呀?”
“采访这个案子的情况呀。你去采访,实际上就是起个督促的作用,让他们知道新闻媒体都特别关心这个事,让他们赶紧查清楚。”
“公安局又不归我们报社管,我一采访,他们就能赶紧啦?”
“你们是报社,比我们说话好使,肯定管用!”
韩振东不耐烦了:“我是个记者,记者是负责采访报道的,不是负责破案的。破案是公安局的事,明白吗?”
李树望说:“我找过公安局了,他们说没线索。你们不给他们点舆论压力,我看他们也没用心查!”
电梯门又打开了。韩振东刚要进去,又被李树望拉住了。有人走进了电梯,电梯门随即关上。韩振东瞪着李树望:“你要干吗呀?公安局破不了案,你缠着我干吗呀?”
李树望说:“韩记者,你这什么态度呀?”
“我态度不挺好的吗?”
“我这事你是不是不打算管了?”
“不是不管,是不归我管。明白吗?”
“怎么不归呀,你们新闻媒体本身就有责任去管这种事,你们……”
电梯再次到达,韩振东走进去,正要关门,李树望挤了进来,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韩振东甩开他,说,“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不管,是我没法管。”
“你们要是不管,那我可自己管了,你们不仁,到时候可别怨我不义!”
“没问题!只要你不违法,你想怎么办都行。”
“韩记者,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
“到时候你不义,也别怪我不仁!”电梯门开了,韩振东边说边走了出去。
下班后,祝五一到医院看望沈母。沈母看上去精神不佳,有气无力地对他表达着感谢:“谢谢你,小祝。你要是忙,就别总来看我。”
祝五一忙说:“没事,阿姨,我不忙。”
他看了一眼沈红叶。沈红叶也感激地看他,眼神里却不无忧虑。
告辞沈母出来,两人在医院边的一家面馆里坐下。沈红叶愁眉不展地说:“医生说,我妈的身体条件现在不适合手术,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祝五一安慰她:“放心吧,不会,现在只能听医生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呀,打算再找份工作吗?”
沈红叶情绪低落:“等我妈做完手术再说吧,她一做手术我肯定就离不开了。”
祝五一一时不知说什么。两人沉默着吃完面条,见沈红叶仍然满脸担忧,祝五一说:“咱们去玩会儿吧。”
祝五一拉着沈红叶到了路边的健身场里,他在街灯下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骑小轮车。沈红叶站在一旁观看。祝五一的表演渐入佳境。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集过来,发出阵阵喝彩。沈红叶的脸上也渐渐泛起笑容……
把沈红叶送回李子巷后,祝五一回到方家大院。夜已经深了,他摸黑走进厨房,伸手在墙上摸索。没摸到电灯开关,他只好摸黑找到冰箱,拿出面包等食物。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向门口走去,不小心撞倒了一把椅子,连忙伸手去扶,仓促间又碰翻了餐桌上的一只花瓶。
连续的响声,将陈阿姨从睡梦中惊醒。她打开门,怀着几分胆怯走向厨房。转角处,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在陈阿姨的惊叫声中,书房里的方守道手一抖,将“道”字的最后一笔写歪。在他身旁,祝槿玉也猛地抬起头来,她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来处,立即出门向厨房走去,前方传来了陈阿姨的抱怨:“你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厨房来干吗?我还以为进来贼了呢。”接着是祝五一的声音:“我饿了,厨房怎么没电门呀?”陈阿姨继续抱怨:“你要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呀,我可以给你送过去。厨房里的东西我都有数的,你拿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祝槿玉走过来,对陈阿姨说:“好了,陈阿姨,回去睡吧。”
陈阿姨嘟囔着走开了。祝槿玉愤愤地看着祝五一,未及开口,突然看到不远处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是左林,他手里拎着一根棍子,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
方守道出现在走廊另一端,沉沉地说了声:“老左,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左林走了。祝槿玉押着祝五一向卧室走去。路过方舟的卧室时,他们看到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露出了方舟的半张面孔。祝五一刚要打招呼,砰的一声,方舟把房门关上了。
走进卧室,祝五一在祝槿玉对面坐下了,祝槿玉严肃的面容让他有几分拘谨。
祝槿玉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祝五一说:“我看红叶她妈妈去了。”
“她母亲怎么样了?”
“还好吧,等着做手术。”
“那就好。小沈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以后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
“我知道。”
祝槿玉仍然盯着他:“我和你的约法三章还记得吗?”
祝五一说:“记得。第一,不许撒谎;第二,不许在外面随便交往女孩子;第三……第三你没说。”
“好,我现在就说第三条:如果不加班,每天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家。”
“九点?太早了吧!”
“不要讨价还价,你就说做到做不到?”
祝五一很干脆:“做不到。”
祝槿玉有点气愤:“为什么?”
“我都这么大了,总该有点自由吧?”
“自由?你的自由还不够吗,你还要什么样的自由?”祝五一无语。祝槿玉缓和语气,“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在这里住着,不能像你在永川那样随随便便的。你要在这里住,就必须守这里的规矩。”
祝五一犹豫着:“要不……我搬出去住吧。”
祝槿玉怔住了。
第二天,祝五一仍然跟着韩振东四处扫街。黄昏,他们从一家出租汽车公司的站点出来,韩振东看看手表,说:“你回报社把今天扫街采的这两件事先写出来,明天我再看。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这儿离我家也近。”韩振东说完,又补了一句,“导语一定要写好啊。”
祝五一问:“什么导语?”
“导语就是报道的第一句话。第一句话一定要写好,抓读者眼球就靠它了。”
“哦。”祝五一又问,“什么时候上你家看看去呀?”
“咳,我家有什么好看的,大杂院,过渡房,因陋就简,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你住得宽敞不宽敞,条件怎么样。”
“临时住,还谈得上宽不宽……你什么意思呀,你是真想搬我那儿住呀?”见祝五一沉默,韩振东马上转了口风,“宽敞呀,条件也不错,卫生间,厨房设施都齐全。咱们部的老王,报社传达室的小魏,还有你们发行站的罗站长,都住那儿,还有丽丽……丽丽还当过你几天师傅呢,为师一日终身父母啊!”
“现在你又当我师傅了,你的意思是,我得冲你叫声爹,冲蒋丽丽叫声妈,你怎么这么会占便宜呀?”
“咳,这是理呀。怎么着,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
黄昏时分,方守道的汽车在马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祝槿玉坐在车里,跟方守道谈到了祝五一搬家的想法,方守道似乎并不意外:“他想搬出去住?他是赌气呢,还是真的想搬?”
祝槿玉说:“看来是真的,他都想好要搬到哪儿去住了。”
“哪儿?”
“就是你们公司给报社那些拆迁户安置的大杂院。唉,这么好的家他不住,非要搬到大杂院去住。他要真搬出去了,你的脸面也不好看嘛,好像我们不愿意收留他似的。”
“那你挽留他嘛,我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还是你跟他说说吧。我批评他两句,他马上就说要搬。这孩子气性可大了。我一赌气,就没劝他,我说你要搬就搬吧!回去以后还是你出面再劝劝他吧。”
方守道想了想,说:“他这个性格,我们硬留他下来,那就更管不了他啦,不如随他去吧。那种大杂院他住长了肯定不舒服,自然会回来,那时候你再管他,他才肯听。”
祝槿玉也想了想,说:“我看他在那种地方也不会坚持太久。从大杂院搬到咱们家还好适应,从家里搬到大杂院,可没那么好适应的。”
汽车开到方家大院。大院外的树丛里,一双诡秘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汽车尾灯。汽车停下来,那双眼睛继续盯着方守道和祝槿玉走进院门,直到院门关闭,视线才被阻断……
方守道和祝槿玉走进屋子,陈阿姨迎出来,帮助夫妻二人脱下外衣。
祝槿玉问:“五一回来了吗?”
陈阿姨说:“回来了,在屋里收拾东西呢。住得好好的,他干吗要搬呀?”
突然,一声巨响震撼屋宇,火光瞬间将窗户点亮,走廊上的玻璃迸碎在地上。祝槿玉和陈阿姨都吓得失声惊叫,方守道浑身抖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
一扇窗户被轰开一个大洞,礼花弹碎屑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一片狼藉……方舟走过来,四下看看,惊恐地问:“怎么回事啊?”
没人答言。所有人都震惊地沉默着。方舟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祝五一。
祝五一连忙说:“别看我,我最近又没得罪人。”
方舟又将目光投向方守道。方守道的脸色阴沉如晦。
昏暗中,七间房小卖部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进来,关上门。
里屋,传来李树望母亲颤巍巍的声音:“谁呀?”
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了,照亮了李树望略显紧张的面孔。他点了根烟,吐了口烟气,用以平息胸口的喘息。然后,他声音沉沉地对着里屋说了句:“妈,没事,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