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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李军试探的问麦琳:“妈中午跟你谈什么了,那么交心,连我都想参和进去?”
麦琳正在倒腾着一堆婴儿用品,不假思索的说:“你妈在求我,赶紧给她生个孙子,还说,只要孩子一落地,她就把超市的继承权过户到孩子的名下。我看啊,你妈是想孙子想疯了。”
“我妈那是疼你,想抱孙子只是其表,母凭子贵嘛!”
“你看,这身小棉袄好看吗?”麦琳拿起一件精致的小羽绒服,在自己胸前比划着,明显那是婴幼儿的服装,她强行把自己的手塞进两只袖子里玩耍,像是在表演木偶剧,逗得丈夫哈哈大笑。
“你真怀孕了吗?”李陆军不经意的问了句。
“不知道。”
“啊!那这些小孩子的衣服------”
“都是你妈准备的“
李军还想说什么,被母亲给叫出去了。过来一会儿,他端着盘水果进来了,一脸的窃喜:“妈说你怀上了。”
“没有。”麦琳极力否认。
“瞧你这粗心大意的样儿,自己的事都不关心,来,吃水果。”李军拿起一只苹果啃了一口递给妻子,说:“妈一直在关注着你呢,说你最近上吐下泻的,典型的妊娠反应,叫我明天带你上医院去检查。”
“你才上吐下泻呢!”
丈夫配合默契,作着一连串上吐下泻的反应,他又揉肚子又翻白眼的,动作滑稽而夸张,麦琳把嘴里的苹果喷了出来。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做检查呢!”
“别那么不自信。”
婆婆的话就是圣旨。既然圣旨已下,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何况婆婆一向做事强硬,别看她近来一段时间对你柔声细语,那全是仰仗着子无虚有的孩子的面。丈夫说的没错,母凭子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麦琳深知这其中的门道,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随丈夫外出了,俩人沿着河堤边上的马路游荡,漫无目的的。
“去哪儿?”
“医院啊。”李军张嘴就来。
“这是去医院的路吗?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郊区火葬场了。”
李军笑,麦琳也笑,笑声有些夸张,象俩傻子。最后,麦琳笑得岔气了,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李军笑得前俯后仰,还冲河堤对岸的远处嚎了几嗓子,释放着心中压抑的不快。
“你真的要去医院啊?”
“也不全是,主要呆在家里太闷了,我现在都不敢看妈的眼睛,妈的眼睛会吃人!”李军的表情很无奈。
“我有同感,老公。”麦琳提议:“那我们沿着河堤走下去!”
“你到底怀没怀孕啦?妈可是过来人,眼力价不会错!”
“过来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妈是色盲,怀没怀孕还用上医院吗?”麦琳说完,一头扎进路旁的玻璃门店内。他抬头看,这才注意到了门上有几个‘医疗保健服务中心’的字样,正想进去看个究竟,对方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盒东西,说:“你妈OUT了,你也快变成OUTMAN了,这叫怀孕试纸,自个儿就能检测出来。”
李军催促:“那你快检啊!”
“我上哪去检啊,站大街上啊,这儿连个公共厕所都没有!”她白眼一翻:“回去。”
麦琳在前边走,李军在后面跟着,一路高歌:“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麦琳突然间止步,回头凶狠的瞪着他:“谁是小鸟,我看你才像个小鸟呢,鸟人一个,鸟叔!”李军憋不住的笑了,跳着《江南style》追上了妻子,他狂放的举动引起了路人的一阵围观,有人跟着他一起跳起来。
麦琳也忍不住的跳,洒下一路欢笑。
一进家门,俩人顿时蔫了。婆婆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电视不看,活不干,专等着他们回来,气氛沉闷的像要下雨。
“检查结果怎么样?”张琴和颜悦色的问。
“妈,医生给了测试纸,让自己在家里检验。”不等麦琳开口,丈夫先于她讲了出来,并且一个劲儿的给妻子使眼色。
麦琳点头打哈哈,配合着丈夫的示意,匆匆去了卫生间。她听见婆婆在门外长长的一声叹息,心情紧张到了极点。验了也白验,自己的肚子难道自己不清楚,前天早上,她才把刚刚来过例假的内裤,偷偷地扔在了卫生间的废纸篓里,因为上班没时间洗,担心被婆婆发现。她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丈夫已经在敲门催了。麦琳真想打开门把丈夫臭骂一顿,知道他也是言不由衷。婆婆大声嚷嚷了起来:“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装的倒象,又是挑食又是犯困,恨不得把自己的肠子给吐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吗?”麦琳鼓起勇气打开门,和婆婆理论起来。
“不乐意干嘛装给别人看,可怜兮兮的等着人来伺候!”
“那是你认为我怀孕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承不承认都一样,自个儿几斤几两不清楚啊?”
“不清楚,怎么啦?”
“上称称去!”
俩个女人掐架。李军左右为难:“妈,媳妇,咱能不这样吗?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
“你俩去说吧,我回去,谁也不伺候了,要伺候也只伺候我孙子!”张琴伤心落泪,开始收拾东西。她在衣柜里翻出一条女士内裤,顺手扔了过去:“瞧瞧,还是我洗干净的,月经来了也不及时清洗,不讲卫生的人她能怀孕吗!”
麦琳惊讶到失色,瞬时理屈词穷了。
婆婆负气离开,一去不复返,到让麦琳过了一段舒心自由的日子。尽管孩子的事仍象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比起与婆婆的短兵相接、零距离的翻白眼、吊脸子,这样安宁的生活她宁肯再长一点,老死不相往来最好,还能落得耳根子清静。可毕竟是一家子人中间还有个丈夫当桥梁,不来往可能吗?赌气,终归是一时之举,却赌不了一生一世。春暖花开的月份刚到,李军便对麦琳说:“妈叫咱们去吃饭。”
“叫谁,你把话说清楚?”
“都。”丈夫言简意赅。
“不去。”麦琳较真的,她希望听到的是‘妈请你过去吃饭。’对方的回答显然低于她的心理预期值,她麦琳不是李家的保姆,更不是李军的偏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太没尊严和地位了吧。她要等到婆婆亲自来请她,否则,绝不自动缴枪投降。
这一次,就这么给顶回去了。
接下来,婆婆的邀约纷至沓来,全是通过丈夫口中的传话,令麦琳有些拿捏不准。她瞅准一次机会直截了当的问:“你妈自个儿不会打电话啊,要你在中间传话,多没劲啊“
“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妈主动来请你啊?你可别忘了,她老人家才是长辈,再说,我妈也没犯错啊!”
“那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有没有错,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么呀!”
李军蹬鼻子上脸,干脆不说话,走了。
麦琳象着了魔似的不悦的跟在身后:“有事没事啊,大老远的过去,就为吃顿饭?”
“有事。”李军扯长脖子喊了一声。
“什么事啊?”
“去了才能知道,是妈请你。”
一听又是婆婆的主意,麦琳不屑的‘切’了声。婆婆找她准没什么好事儿,这个老女人她太了解了,无论什么时候,准能生出一大堆的事儿来。看吧,生不出个孩子来,对方誓不罢休,把儿媳妇折磨致死才是她当婆婆的杀手锏。麦琳在内心盖棺定论,把婆婆恨之入骨,可她又实在找不出个什么理由来拒绝,便说:“我先去做个头发。”
李军口中的‘是妈请你’所言不虚。除了雪姨的突然造访,张琴一直想找个机会来修复自己和儿媳妇之间的矛盾。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麦琳毕竟还是她儿子的媳妇,婆媳之间无非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琐事,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非要搞得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斗争。“抽个时间,你带她过来,我们娘俩好好闹闹。”张琴已经下定决心,她要放下自己的身段,不和晚辈们一般计较。“嗯。”李军答应的甚欢:“我妈就是我妈,有范儿,高大上!”儿子拍马溜须,令张琴心生喜悦,她只等儿媳妇的到来。
麦琳若不先去做头发,肯定会比雪姨早到那么一会儿,那她肯定会进厨房帮婆婆打打下手,俩人提前有个沟通,事情也不至于弄得那么尴尬;或者雪姨来晚了,自然先罚三杯,中间再轮番劝酒,不让她逮着个主动说话的机会,也许就不会出现这节外生枝的场面了。可时事如局,谁也难以预料。张琴居然忘记了老朋友是位话匣子,匣子一旦打开,就忘乎所以了关闭的时刻,才使得计划脱离了轨道,朝着相反的方向滑去,滑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麦琳进门之前已经顾虑重重,她害怕见到婆婆,宁肯躲进理发店里不出来,拖过一阵是一阵,哪怕一小时也好。去得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是坐在一起无话可说,象几个傻子一样。麦琳已经算准了时间,不到十二点绝不现身,她是在众人即将动筷子之前的那一刻敲门的,套用婆婆攻击她的专业术语:‘站在烟囱后一直等着的!’只可惜她等的再好,也没能等来自己所期待的的结果——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吃顿饭,虚情假意的客套着家长里短,最后貌合神离的相互道别。从婆婆家跑出来之后,麦琳委屈的暗暗诅咒:‘婆婆不死,她绝不再踏进这边家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