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上明鉴，奴才领了马匹从上驷院而来，进外营内营前已被奉命查过，怎可携带弓箭进来，”容若微微闭了眼。 “随驾扈从各旗的子弟，都按例得在箭矢上标了暗记，不然秋猎拔了头筹，朕的黄马褂可赏给谁去？纳兰成德，你说说这天下还会有谁对朕的赏赐会不屑一顾呢？”玄烨依旧紧盯着容若的脸，那种宠辱不惊的神情，有时候让人生厌！ “奴才斗胆，这马夫进营地前是奴才查验过的，身上马腹下都查验过了，没有任何违禁的物品，”一名侍卫从人群里跪着上前来回禀。 “噢，你在宫里何处当值？”玄烨转过头，微微地笑着。 “奴才回禀皇上，奴才一直在神武门当值，负责击鼓报时，”那名待卫已浑身哆嗦，声音发颤。 “朕听见每日报初更前的108响钟敲得其好，浑厚有力，朕升你晋升三等侍卫，回宫后去乾清门当值，可愿意？”玄烨用脚尖抬起侍卫的头来。 “奴才叩谢皇恩，叩谢皇恩！”侍卫匆匆抬起头来，瞥了眼龙颜，便伏地不起。 “纳兰成德，你说说朕该赏赐你些什么才好，此次救惠嫔有功，朕也升你二等侍卫，回上驷院交接完了，还是回御前吧，”玄烨返身瞧向容若。
“奴才，遵旨，”容若淡然地应道，心下却不知是懊恼，还是庆幸。 “你就不能像他一样伏地叩谢皇恩么？”玄烨伏下身来在容若耳畔低语，然后冷眼扫过一地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梁九功，送德嫔惠嫔回帐，吩咐太医请脉！” “皇上，这大雁如何处置，惊了惠嫔娘娘的驾，”那名捧雁待卫离去后又返身折了回来。 “按律可是要押入刑部大牢候审，断案后若有异心可是要灭九族的，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它？”玄烨盯了侍卫一眼，“今儿晚上烤了，给惠嫔压压惊！” 侍卫领旨而退去，玄烨依旧转向仍然跪于地上的容若，“怎么，朕给的恩宠还不够么？” “奴才无功，岂能受禄，还请皇上收回承命。” “这众人的眼睛可都瞧着，你纳兰成德今儿救了朕的惠嫔！” “惠嫔娘娘是奴才纳兰氏的贵人，奴才救自家人，哪里能以功论。再者奴才也没做些什么，是惠嫔娘娘驾驭了得，才不致于酿成大祸，”容若隐隐觉得这其间必有玄机，可一时半会，他却猜不透。 “你是让朕出尔反尔么？”玄烨收敛了唇角的笑意。
“奴才不敢！” “不敢？这天底下还没有你纳兰成德不敢做的事情吧？朕意已决，你即刻便回上驷院交接清楚，回宫候着！” 消息传到府里的时候，觉罗氏刚从檀拓寺回来，“我就猜着会有好事，这上香的时候，那缕烟就直直地往上飘，吹都吹不散，”觉罗氏满心眼里欢喜。 “还有，昨晚间在禅房歇下了，额娘房里的那朵灯花，生生开出两朵来，额娘，您当时不就说是好兆头么，”雪珠伺候觉罗氏更了衣。 “雪珠，明儿吩咐帐上再支一百两灯油钱去。” 明珠在一侧听了，只是默默地小口品着茶，轻蔑地笑了笑，“你们呀，妇人之见！” 容若稍晚的时候从上驷院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及更衣，便被明珠跟前的小厮请了去。 “容若，你没事吧？”明珠上下打量了着容若，“这回惠主子可是受惊吓了。” “儿赶去时，惠主子的脚已经从马蹬子里伸出来了，”容若接过一旁婢女奉上的茶，揭盖大吞下一口，便猛然意识到明珠的话里有话，“阿玛，这件事？” “阿玛都没想到达海的箭能射得那么准，这时机也把握得好。
容若，这回你得好好谢惠主子去，若不是这苦肉计，怎么瞒得了圣上将你再调回御前，”明珠瞥了容若一眼，“阿玛就猜到你会这样做，父子连心哪！” 明珠再说了些什么，容若已一句都没听进去了，想起惠嫔选马时，却拿了帕子猛然朝马的眼睛盖去，最终选定的，却正是那匹最易受惊的马。 原来，一切都有预谋，一切都在明珠的掌控之中。 容若转过脸来看着阿玛，那张曾经熟悉曾经和蔼可亲的脸，渐渐地变得陌生起来。 “曹寅也回御前了，是老祖宗发了话，说曹寅每次去慈宁宫都掉一地的狗毛。容若，你明个儿进宫，各宫口多走动走动，”明珠语重心长。
容若应着，道安后却径直去了渌水亭，亭间月华如水，阶下双夜合已开始泛黄着叶的边缘，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秋后落下，百年去后，却又能留下些什么？ 翌日进宫，侍卫处已多数随了玄烨出宫，耳房里冷冷清清，曹寅却坐在乾清宫侧角的廊下，拔了树草看着地上两群蚂蚁打架，听到容若轻轻的咳嗽声，猛然地惊跳起，待看清是容若后，狠狠地一掌向容若肩头推去，“你可真正要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可不怕鬼敲门，这正当值的，却坐在这儿做什么！”容若被曹寅推得后退了两步。 “来让我闻闻，是不是一身的马臊味儿，”曹寅扔了手中的草，抓向容若的臂膀，“说正经的，怎么回来了，我还准备请了旨去上驷院陪你牧马呢。” “说来话长，只是是福是祸，却不得以而知。你可好？骂狗一句，它可不会还口，不像马，有时候撩蹶子踢人，”容若见四下里无人，也就索性在廊下坐了下来。
“狗不骂人，可它会咬人，越是平时不叫唤的狗，越是冷不丁咬你一口，防不胜防。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它好，它会护着你，对你忠诚，不像宫里朝里那些人，面上对你微微笑，背地里却狠狠捅你一刀。有时候啊，这人连畜生都不如！”曹寅忿忿不平地说道。 “哟，这曹爷是说谁连畜生都不如呀？”一个声音从栏杆处转了出来，二人不禁吓出一身的冷汗来。 福全负了手，笑着看着眼前一脸惊骇的曹寅和容若。 “二阿哥，您饶了奴才吧，这方才才被容若吓得半死，魂还没全收回来，又被您吓跑了四魄了，”曹寅拍着胸口直叫唤。 “还好是本王，若是别人，你们的脑袋瓜不到明天就要搬家了，这天子眼皮子底下也敢大放厥词！”福全将手伸到曹寅脖颈间佯装砍去。 “裕亲王何时回的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闻，”容若笑问道。 “老祖宗生辰，才特意恩准回来一趟，过完了，本王怕是又要回去了，”福全放眼向四面瞧去，眼底深处，满是眷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