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苏羡宁还是忍不住戳沈洛霓光洁的额头,又教训了她一顿。
沈洛霓偷笑着享受被哥哥心疼教训的时间,反正无论如何苏羡宁都会站在她这边的。再说,她把太子都骂了,被哥哥叨咕两句算什么?也正好从现在开始进入状态,免得回家招架不住沈仲安。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差不多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亦兄亦友,这让沈洛霓轻松多了。她还是很喜欢苏羡宁的,不想因为这种一方朦胧的心思变得形同陌路,不值得。
沈洛霓发现一路上管红毓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看向窗外,对他们得谈话也很少加入。
虽然平时管红毓也是这样,淡淡的。但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样,沈洛霓总觉得他有问题。
装作随口问道:“红毓大哥在看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管红毓清笑道:“没什么,只是回来也有一段时日了,我同师父约好,六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月就又要走了。”
不光沈洛霓惊到,苏羡宁也吓了一跳,“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就算是说要分离的事情,管红毓依旧噙着笑:“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呢!总是会离开的。”
“可是……”沈洛霓一下子就难过起来:“红毓大哥……”
“我不想说就是不想看你们这样,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还有两个月呢。”
“你说的了真轻松!撇下我们就玩去了,真羡慕……”
“师父向来不会十分准时,约好六月,怕是要七八月份能见到呢。”
沈洛霓无视他的安慰,撅着嘴问:“反正到底都要走的是吗?真是难过……”
管红毓摇头轻笑:“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学识尚浅,还要出去看更多的东西,学更多的医理。”
沈洛霓一怔,从温和的笑意里看到了丝丝无奈和不甘,一瞬间就能理解管红毓了,有些自责,还是因为太子的事情吧。
“其实红毓大哥已经很好了,但学无止境,洛霓就在这京城等着,等下一次红毓大哥回来,为大哥接风洗尘。”
管红毓微不可察地一滞,知道沈洛霓在一瞬间就看穿他了,苏羡宁一直没说话,他也明白了原因,果然,也下定决心了吗?
车内陷入沉默,却并不空白,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倒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快回到候府了,沈洛霓有些紧张,就像以前家长会过后,去找跟老师单独谈过的爸爸那种忐忑。
怕挨打不光是怕疼,更多的是害怕巴掌落******上迎来疼痛之前,事情发生之前短暂臆想比疼痛本身更可怕。
苏羡宁在车上苦思冥想支了不少招,但其实都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这种躲不开的事只能随机应变……
不过没想到的是,下了马车前来迎接的暖倾却告诉他们:“侯爷早些时候匆匆去了衙门。”
“这么巧?”
“是啊,可吓死奴婢了!侯爷听说了今天游园会的事之后,发了好大的火呢,还好衙门里来了人。”
沈洛霓愣愣的,问暖倾:“知道是什么事吗?”
什么事比女儿得罪太子还严重?
“那个衙役胡子拉碴看起来好吓人,老爷这边就更别说了,没人敢去打听,衙役通秉完侯爷也马上就走了,连衣服都没换。”
沈洛霓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放心,能让沈仲安一个一品大员急着赶去处理的事肯定不是小事。眨着大眼看向苏羡宁:“堂哥……”
“好啦好啦!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不说我也要去看看的,有消息立马派人知会你,不会有事的,太子动作没那么快。”
正好想走仕途试试水,就拿这事当切入口好了。
“但愿是吧,多谢堂哥。”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这就去看看。来人!给我备马!”
“那你自己小心。”
苏羡宁露出招牌笑容:“放心吧!”然后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帅得沈洛霓一下子分了心。回过神他已经走得远了。
战战这时才上前道:“小的要回去跟郡主复命了,小姐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沈洛霓笑道:“辛苦你了,没什么特别要带的话,你就告诉郡主,侯爷不在我没事,不过不要说的太详细,免得她又不放心。我有东西要带给郡主,派人去拿了,你先歇歇等等。寻珂,给战战泡壶茶。”
战战连连摆手道:“小姐这可使不得,小的……”
“我家小姐叫你喝你就喝,啰嗦!还是你嫌弃本姑娘泡的茶?”
“别开玩笑了姑奶奶,我喝还不行吗?”
暖倾瞪大了眼的看向沈洛霓,沈洛霓笑着摇摇头,暖倾也就不再说什么,觉得自己之前把机会让给寻珂真是对了!
等了一小会就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手里抱着一盆绿油油的挂满青嫩花苞的栀子。这是在车上的时候,说起恒阳,管红毓非要给个谢礼,没什么特别,不过至少投其所好。
战战谢过了沈洛霓,就驱车走了,临行还不忘跟寻珂再吵两句。
回若水阁的路上听着暖倾说到今天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其实没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张大福的“亲戚”们来闹了一场,哭骂了一阵子,往门上砸了几个臭鸡蛋,不过到底不成气候,侍卫刚露头就一哄而散没了踪影。
当然,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了,这件事情怕是也挺多人知道了,沈仲安恼火估计也有这件事的原因。
这下子沈五小姐的名声可就更臭了。不过沈洛霓可不在乎,在这个时代,以她的性子按长远记,还是做个坏人好。有个不好的名声,以后做些出格的事人们才好接受。
都快走到若水阁了,沈洛霓又改了主意,只叫寻珂回去回禀今天的事情,自己和暖倾转身去了仲景阁。
回去等也是等,还不如直接到书房,还能找点事做。而且今天短短一天发生太多事了,她需要消化一下。
很久没有再来书房了,竟然有种怀念的味道。那时候和苏羡宁沈仲安在这里,应该是她和沈仲安最融洽的时候了。
拉开抽屉找到被沈仲安收藏起来的她的第一幅“字帖”,三个越看越丑的大字。沈洛霓吃惊的发现,她在书房写过的大部分字帖,都被收在了抽屉里,整齐得很,看来是常被整理的。
沈洛霓手有些抖,拉开了另一个抽屉,再一个……有种想哭的冲动。沈仲安并不是多么的重男轻女,而是不怎么在意没有才华的儿女。
抽屉里尽是沈骄阳沈云乱还有沈逸川的字,沈逸川的自然最多,沈栖霞平时不爱写字,所以只有小小一撮,而且都是些被罚抄的训诫,甚至还有不一样的字,想必是叫丫鬟代笔了。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被收着。
沈仲安是那种“抱孙不抱儿”的男人,树立着严父的形象,也就是去了很多乐趣。合上抽屉沈洛霓叹了口气,真是个别扭的父亲。
铺了纸,翻出沈仲安上好的徽墨自己磨好,,沉吟片刻,把今天和方婉莕斗诗的时候,剩下那四首秋冬诗写了下来。她直觉方婉莕会不老实,干脆自己再帮她一把,让场面在乱点。
李清照是她很崇拜的词人,首先因为她是女子,再来因为她是才女,《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其实不适合沈洛霓写出来,毕竟是婚后情思,她一个深闺小姐写出来难免不对味。但喜欢就是喜欢。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过不对味没关系,为了掩饰,干脆另一首也不掩风骚,纳兰性德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写完情思写分手,她觉得自己也是挺疯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沈洛霓并不好胜,所以也没有专注于描绘秋景的场面,她做事更多的按自己的想法来,哪怕知道是不对的。不过写到冬诗的时候就有稍稍回到轨道上。默了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和王安石的《梅花》。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写《梅花》想起了小学的时候,在教室里摇头晃脑的背书,听老师说这首诗的妙处,可惜那时候小,听不懂,只觉得烦死了,只能死记硬背,现在倒是多谢九年义务教育。
写了几幅,沈洛霓停下手,转身看看后面丈许高的书架,撇撇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时候该进步一下了。她到这个这世界,还没有认真的了解过,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都来自身边人的口中,以及自己的脑补。
七蹭八蹭搬来梯子,爬上去摸了半天,总算看到想要的书。
《昭月大事记》足足七册,长长的占着书架,边上还有好些厚实的书籍,都是些史记,沈洛霓挑了几本。
特意拿了本野史,野史虽然荒诞不经,但是同时因为缺少史官的修饰,很多真实的历史得以存活,她始终相信,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八卦源于真实。
抱着几本厚重的书,坐在了窗下。正史确实有些枯燥,有些丑闻和大事都是简而言之甚至不写,或者大肆歌功颂德,没什么意思,沈洛霓就把目光转向《昭月杂录》。
确实跟想象中没什么大的差别,但是对于灾难的描述显然更真实,难怪会被沈仲安放在书架上。
沈洛霓就这样难得认真的看起书来,而且还是史书,所幸《昭月杂录》活络通透,还有不少关于皇室的绯闻,让人忍俊不禁。
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什么时候长长的烛芯被人剪了。
沈仲安皱着眉头,想要指着沈洛霓臭骂一顿,却又看她专注的样子,不忍打扰,他记得这丫头平时很少看书的。
翻了翻她留在案上的诗作,抚须而笑,小小年纪,写的尽是些风花雪月,偏偏又词句超绝,让他忍不住叹好。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装了什么?明明挺聪明,为什么又会做出顶撞太子这种事?让人难以理解。
抬头看看那个低头看书的可爱影子,沈仲安心里叹息,想臭骂她一顿的想法也歇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永仁在书房门口躬了身,手里拿着一封信,沈仲安有些疑惑,信步出了房门。而沈洛霓始终没抬过头,因为刚才,她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良久抬起头揉揉脖子,心想,接下来京城怕是不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