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霓把书放下活络手腕,虽然只是野史,却也又厚又重。正好抬头看到沈仲安进来,连忙从榻上跳下来,收拾自己乱七八糟的仪态。
沈洛霓仰面笑道:“父亲您回来啦!”
沈仲安看着这个手忙脚乱的女儿,心里无奈,佯怒道:“再不回来,侯府都要被人拆了!”
沈洛霓一眼看出沈仲安已经不生气了,心里虽然奇怪他怎么那么好脾气,但还是趁热打铁地卖乖:“怎么会?因为有父亲在,所以女儿腰杆才这么直啊!”
“你腰杆可真是直的厉害啊!连太子都敢顶撞!”
“我不怕,只要有爹爹在,太子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对吧,爹爹!”
“叫什么爹爹?叫父亲!”
“叫爹爹亲近点嘛,我最喜欢爹爹了!”
沈洛霓抱着沈仲安的手臂撒着娇,果然是父亲都受不了这套,沈仲安虎着的脸没一会就绷不住了,哈哈的笑起来,心里也彻底不怪沈洛霓了。
沈洛霓倒是没想到这么好哄,再次感叹,果然是没人疼的大叔,算了,就原谅你了,以后对你好一点吧!
沈洛霓闹了一阵,沈仲安欢畅之余还是罚了沈洛霓,本是叫她抄《女诫》,只是沈洛霓意见很大,
“《女诫》是给那些恪守妇道的女子看的,反正我就是不守规矩了,罚我抄一百遍都没用,而且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我就这样,我不抄!”
“罚你你还挑?!”沈仲安也跳脚,横眉竖眼的又想要教训沈洛霓了。
沈洛霓修改语气道:“洛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洛霓并不认为自己会死守女诫,洛霓只想过的开心,并没有错吧?难道爹爹不希望您的子女过得开心?”
一句话戳中沈仲安的心,他常因觉得亏欠自己的子女而长叹,沈洛霓这句话硬生生让他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沈仲安心不在焉的默默了好一会才说:“也罢,歪理多!既然你看不起女子该学的东西,就好好学学君子学识。《中庸》《大学》各百篇如何?你不是作诗很厉害?再加诗经百首,半月之期。”
沈洛霓真的很想吐槽,你丫当写字是念书,太随便了吧?!张口就来的百啊百的……
没等沈洛霓再次抗议,沈仲安又加了条件:“半月之内不许出门,没吵完半月后也不能出门。所有篇章不得出现错字,脏纸,所背所写必须通晓其意,到时候要考问你,”
沈洛霓心里泪流满面,难怪会有小学生交不出作业去跳楼的,沈仲安,你果然是后爸!但是为了防止沈仲安再提要求,沈洛霓还是先应下了:“洛霓谨遵教诲,交不出三百页绝不出门。不过……”
沈仲安瞪了她一眼:“又想怎么样?”
“没有没有,就是想问问,我不可以出门,别人可不可以来看我……”
“嗯?怎么?你除了太子和那工人的亲戚,还有别的‘朋友’不成?”
“哎哟爹爹也别这么说,您就说行不行嘛?”
“哼!业的看看是什么人!”
“绝对是好人!”
“哼1”
“不说话就当您应下了?”
“就知道胡闹。”
“好!多谢爹爹!洛霓保证绝对不会再出今天这样的事了!”
“乖乖先抄完《大学》和《中庸》再说。”
“那爹爹也早点休息,洛霓就先不打扰了!”
“嗯,回去吧。”
沈洛霓跑到门口,又跑回榻边,拿起那本看了一部分的《昭月杂谈》,问道:“可以拿回去看吗?”
“还是多看点正经的,那些杂书少看点!”
“父亲放在书架上必然是有道理的,洛霓相信爹爹的眼光,那洛霓就拿走了,爹爹晚安!”
沈仲安心思不定,目光随着沈洛霓背影消失定了许久,回过神来,从袖袋里拿出永仁交给他的信。
如果沈洛霓看见,就能认出来,是她也收到过的匿名信,不过沈仲安手上这封可不是什么匿名信,简单两句话后,盖了细致的小章,刻文是篆书的“苏印”。
信的内容依旧简单,只道:“家有好女,望多爱护。”
沈仲安长长叹了口气,把信随手收在了抽屉了,心里无奈,这丫头出去一天,尽跟些什么人来往了?
小厮回来禀报说,她跟脾气暴躁很难相处的郡主成了好友,拒绝太子邀诗,为了府医之子跟太子闹翻,这会七皇子又来信护她,这丫头,真是小瞧她了。
沈洛霓把书放在暖倾的手里,自己悠闲的晃荡,走了挺远才想起来,忘记问正事了。
没办法,只能回去问问苏羡宁了,他不是也去了衙门?这么一想也就加快了脚步。
苏羡宁刚从若水阁出来就看到沈洛霓,心里一松,也就挂了笑,“我正打算去叔父那里救你呢。”
沈洛霓也挺开心,笑道:“等你救我早就死了。对了,跟我一起去花园里走走吧,我被禁足了,进了屋就不能出来了。”
暖倾大吃一惊,刚才一路上都没听见沈洛霓提起,小姐看起来心情很好,还以为没什么事呢!
苏羡宁嘴角微抽,却还道:“真看不出来你被禁足了。算了,你要是今天在郡主那没走够,我们就再走走。”
“多谢堂哥陪我!”
“啰嗦!”
沈洛霓和苏羡宁走在前面说说笑笑,暖倾和苏羡宁的小厮远远跟在后面。沈洛霓问道:“今天什么事情?父亲急匆匆就走了。”
“是远方的一些事,现在才报道京里。”
沈洛霓皱起眉头道:“汛期到了啊……”
苏羡宁一愣:“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每年三月份开始,黄河涨水,四月份开始出现洪涝,现在才上报到,想来也形势不好了,接下来江南也开始进入洪涝,熬过了伏汛,又该到了秋汛,看来不好过呢……”
苏羡宁已经有些镇住了,半晌才问:“你怎么懂那么多?”
沈洛霓自然不会说自己上过防洪课,只道:“刚才闲来无事做,翻了翻史书,几乎每年都有的洪涝灾害,就算是史官的文笔也掩不住。”
“是啊,接下来可能有的忙了,也不知道叔父会不会被下到前方……”
“什么?外调?以前有过吗?”
“啊?那是你父亲,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沈洛霓顿时汗颜,一个不注意就露馅了,连忙打哈哈道:“以前父亲不是也常外派嘛?我不是很清楚……”
哪有常外派了?
“好像以前你从来不关心呢,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傻子……”
“苏羡宁!”
“我没别的意思,以前我们不是不熟悉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傻啊!懒得理你。”
“你说什么?!”
“说正事呢!我父亲会不会被外派?以前有过吗?”
“啊……说起来三年前有过,逸川大哥也去了。”
苏羡宁没说,回来之后原本感情很好的父子两反目成仇,沈逸川最后甚至不辞而别去了边关,大家都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哥也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瞬间,沈洛霓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张俊朗的笑脸,沈洛霓瞬间肯定,那绝对是沈逸川!可是自己并没有见过不是吗?
“是啊,三哥是做大事的人,当年也帮了大忙呢!可惜……”
沈洛霓知道他的意思,虽然她知之不详,但是时间上大概就是三年前,只道:“男儿志在四方嘛!没什么要紧的,而且他也快回来了不是吗?”
“三哥对你最好,结果你倒是最看得开。不过真的不知道今年是个什么景况,我去衙门问了,这才四月洪讯刚起,已经挺严重了。”
“这样啊,京城少雨,我还以为……”
“京城总是这样,只怕……”
“什么?”
“像三年前那样,别处洪水泛滥,京城却因干旱颗粒无收……”
“怎么……会……”
沈洛霓忽然觉得,沈仲安被外派似乎已成定局。叹口气,心里有点难受,又不知道在难受什么,
“今天在城郊有人抓到一个……旱魃,送到了衙门里来了,所以叔父才急匆匆赶过去。”
沈洛霓的眉头的拧起来,惊叫道:“旱魃?!”
“是啊……你别怕,那些东西都是胆小的人吓自己编出来的东西。哎呀真是!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苏羡宁陷入自责,沈洛霓则是震惊。旱魃是古代传说中的旱神,形象越传越恐怖。
这对沈洛霓来说没什么,主要是有些地方认为,旱魃是死后一百天内的死人所变,变为旱魃的死人尸体不腐烂,坟上不长草,坟头渗水,旱魃鬼会夜间往家里挑水。只有烧了旱魃,天才会下雨,甚至还有鞭尸的习俗……
沈洛霓掩着嘴弱弱的问:“他们……把尸体……抬到衙门了……”
“你看,我就说不该跟你说,你别怕别怕!别想了……”
其实他见到那些被鞭打的残肢断臂也吐了一通,怎么就跟沈洛霓提起了呢?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沈洛霓虽然恶心,但是更担心接下来的事态,一家以为有旱魃,两家以为有旱魃,就会出现各处掘坟鞭尸的场面,到时候才叫恶心。
“这事情……”
“放心,叔父决定杀一儆百,那户人家的主事,已经以发冢开棺见尸之律被关起来了。”
也不知道此举能不能阻止打旱魃的盛行,但沈洛霓还是微松一口气,却仍觉得恶心的不行,顿下步子抚着胸口道:“看来,外派是难免的了。”
“还不一定……”
“好啦,不用安慰我,只是可惜好不容易哥哥回来了,千万要赶上,不然更好跟父亲错开了日子,多可惜……”
沈洛霓竖着低头双手合十祈祷起来:雨神啊,不管你是赤松子也好萧敬腾也好,给点面子下点雨吧,旱魃啊旱魃,你就去长江黄河附近住段日子吧!不洪不涝的话,我家美大叔就不用外派了,就可以见到我家帅哥哥了……
沈洛霓睁开眼,苏羡宁还在一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沈洛霓笑笑道:“我在求老天调整一下天气,好让父亲休息休息啊!”
苏羡宁露出小虎牙,“会没事的,毕竟叔父可是一介侯爷,一品大员外放的可能性很小,三年前是因为前朝有太宰作乱,圣上没有可信的人,才会将叔父派出去,现在朝纲稳定,不会的。”
“没关系。”
“什么?”
“没有关系啊,因为是一家人,迟早会再见的。”
苏羡宁看着沈洛霓亮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笑,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