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自然产生的,是一种自发创造,特别引人注意的是,语言的发展遵循一定的法则,在某个时期,会达到某种程度,而且每个孩子都一样,不论他本族语言是简单或复杂。
语言是一群人约定的表达方式,唯当他们同意某些特殊的声音代表某些特殊的含义时,才能相互了解。另一群人用别的声音代表同样的意念与事物,所以语言就成了一道墙,分隔了不同的群体,也使同一群体结合在一起。语言是共同思考的工具,当人的思想变得复杂时,语言也就更繁琐。组合成话的基本音并不多,但它有许许多多组合的方式构成单字,而这些单字又有许多不同的方式构成句子来表达思想。人类的很多成就都需要大家聚集在一起商量、同意后,才能完成。这种同意的成就必须使用语言,这是相当抽象的事情,是一种超级的智慧,世上没有比这更奥秘的事。
曾经有一些语言因为变得太复杂、僵硬,而导致死亡,从其衍生出来的语言取代了它,被普遍使用。像古典拉丁文,我们今天要弄懂它会很困难,但罗马帝国的奴隶以及在田间工作的农夫都能说它,可是并没有人教他们。连三岁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了解并运用它。这个奥秘已经引起了好奇,现今心理学家潜心研究过孩子的语言发展之后,强调这是发展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语言是自然产生的,是一种自发的创造,特别引人注意的是,语言的发展遵循一定的法则,在某个时期,会达到某个程度,而且每个孩子都一样,不论他本族语言是简单或复杂。在某个时期,孩子只能说单个音节,到了另一时期,孩子就能说一个音节以上的字,至终整个结构、文法、单数与多数、阴性与阳性的分别、时态、语气等全都能把握。
文明环境中的孩子学会正确使用其语言的同时,贫穷的非洲孩子也学会了他们简单的语言。组成语言的声音需要运用到身体某些机能,如舌头、喉咙、鼻子,以及脸部的某些肌肉。这些机能在使用母语时配合得非常完美。在学说外国话时,成人往往无法发出某些音,更谈不上完美了。只有三岁以下的孩子能构建这种语言机能,如果在出生的环境有机会接触到,他甚至能说数种语言。这个工作是在幽暗的潜意识心智里进行的,在此开始发展并永久固定下来。
其深藏的变化是成人观察不到的,但有些外在的表征可以看到或察觉到,这些是很有意义的,也是很明显的,全人类都一样。由此,我们的结论是,任何语言一代传一代都能保证纯正的腔调。此外,孩子的潜意识心智在吸收复杂与简单的语言没有什么分别。没有孩子会感到疲倦,他的机能吸收完整的语言,如同相机底片摄取十个或十个以上人像,如同摄取一个人那样简单。在几分之几秒的时间就取得了画面,但要以手工画一幅人像,就得花时间了,画十个人就得花十倍以上的时间。
更有趣的类似点是,照片感光与显影都是在暗处进行的,只有在定影之后才可移到有光之处,然后就无法改变了。孩子的语言机能也是这样,开始时是在潜意识的幽暗深处进行,在那里发展并固定,然后才可以公开看得见。每天耐心观察出生后的孩子,准确地做记录,可以确立一些事实当作发展的里程碑。有些神秘的内在发展很剧烈,而相应的外在表现却很温和,这两者之间非常不成比例。其进步不是呈规则性、直线性,反而是跃进的,所以在获得音节与学会单字之间可能会停顿数月,看不出有什么进步。在学会几个单字后,又停顿一段时间,但内在的生命里却是不停地进步,结果酝酿成心理学家所说的“爆发现象”。在这个时候,孩子的单字多如瀑布,读音也近乎完美。在三个月之后,孩子就能轻松地学会使用成语,及该语言语音的特色,这一切发生在接近两岁的正常孩子身上,任何种族皆然。
这些现象两岁以后仍会持续,逐渐熟悉复合句的使用,动词的时态、语气,以及一些困难的句法,以同样爆发的方式出现,直到完全学会该语言的运用。潜意识所积蓄的财富这时都移交到了意识境界,孩子也尽情地运用他的新能力,无拘无束地整天说个不停。
两岁半左右通常是智慧发展的临界点。之后,不再有爆炸性的发展,如果有理想的文化环境他的词藻会越来越丰富,即使在较差的环境,词藻也会逐渐扩大。比利时的科学家观察发现,两岁半的孩子能懂约两百个字,五岁时能懂得一千个,这些都不是老师教的。自己学会这些后,他们才进学校开始正式学字母。
有关语言的机能值得进一步讨论。在大脑的皮质部有两个中心,一个是管听觉,负责接收语言;另一个是管动作,负责产生语言、运用语言。接收的听觉中心与心灵的神秘部分有关,是潜意识语言发展的所在,与听觉关系密切。听觉器官在出生前就完成了,有点像竖琴,有六十四根弦,为了省空间,由长到短排成贝壳状。人并不是听到宇宙间所有的声音,但因为有六十四根弦,也能奏出十分复杂的音乐,即使一个语言在腔调与重音方面有相当细微的变化,这个器官也能反映出来。
有趣的事在这里:根据心理学家研究,听觉是感官中发展最慢的,你可以在孩子四周制造各种噪音,他都没反应。这是因为大脑的两个中心是为语言设计的,整个机能只对人的说话起反应,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产生机能性的动作,发出与所听见一模一样的声音。如果这两个中心没有这样区隔作用,它们随意接受任何声音,那么生在农庄的孩子就会先入为主的接受农庄周遭的声音,可能学到羊咩咩叫、母鸡的咯咯咯,或猪崽的低吟声。如果孩子生在铁路旁边,岂不就学到火车汽笛声了?幸好造物者设计、建构的这些中心只适合人类语言。
下面是关于狼童的真实的例子。不知什么原因,有些人类的孩子被遗弃在森林里,竟然神奇的活了下来,虽然在他们四周有各种动物及鸟的叫声,但他仍不会说话,因为听不到人的声音--这是唯一能刺激语言机能运作的。这是人性特殊的力量,人类没有带语言来,但拥有创造语言的机能。脑部某处神秘的地方有一个沉睡的小精灵,是人类语言的妙音将他唤醒,为接受这神圣的召唤,赶紧设定震动的音弦。每一个民族都热爱音乐,他们创造自己的音乐与语言,也随着音乐起舞。有些音乐是配歌词的,如果人类没有赋予这些词的意义,也就没人知道唱的是什么。
约在四个月左右,或更早一点,幼儿能察觉到这深深围绕他的神秘妙音,乃是出自人类唇部的启动而产生的。他是何等关注地看着说话的嘴唇。他的意识已经开始介入这工作,虽然实际的动作是在无意识里准备;有意识的兴趣已产生,使孩子兴致勃勃地投入,进行一连串热忱、敏锐的搜寻和研究。如此观察了两个月之后,孩子首次发出了声音,他可能突然说出“Da-Da-Da”或“Ma-Ma-Ma”等清晰的音节。在十个月大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声音不只是音乐而已,这些对着他说的声音是有目的的。所以在快满一岁时会有两件事发生:在意识深处他已了解一些意思,在意识的高层次他正在创造语言,虽然仍是含糊不清,只是重复将同样的声音连在一起而已。然后他会第一次吐出有意义的字,虽仍是儿语,却是有意识性的意义。这时孩子的内在起了很大的挣扎,就是意识与机能的挣扎。他来到一个时期--心中有很多意念,他知道人们可以了解,仅在当他有适当的语言表达时;这是生命中第一次失望,迫使他回到潜意识的学校,激他用功。这是意识性的行动,使他加紧学习语言,内在的老师会带他回到成人身边,即使他们正在对话,并不是对着他说话。这行动也迫使他学语言的正确形式,可是有时成人不懂他的需要,反而对他说儿语,对他无意。我们必须了解,其实孩子懂得我们的对话,因此对他说的话必须合文法,以助他分析句子。一、两岁的孩子可能有许多话要说,但找不到可用的词,所以他觉得很懊恼,甚至生气,这也许可归入“原罪”。这个努力迈向独立的可怜小人,却没人了解他,如果找不到其他方法,生气是他唯一的出路。
大约一岁半左右,孩子抓住了秘诀,知道每个东西都有名字,所以在他学到的词里,可找出名词来,尤其是较具体的。这对他很重要,因为可以指明他要的东西,但他可能将片语堆成一个词或浓缩成一个词,所以母亲或老师要以同理心去了解他、解释他的话,使他激动的灵魂安静下来。下面是一个有趣的例子:有个西班牙母亲抱着孩子去郊外野餐,因为天气热,这位母亲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肩上。孩子立刻开始哭闹,没人听得懂他嘴里嚷着“Topalda,topalda”,他愈哭愈大声。然后在我的建议下,那位妈妈把外套穿上,孩子立刻就平息了,不久也会笑了。原来这令人费解的词是由两个西班牙字浓缩成的,“Palto”在西文是外套的意思,而“Espalda”是肩膀的意思。他原先抗议的是:“外套怎么可以在肩膀上?”因为孩子的秩序感已经被侵犯,妈妈的外套不应该在肩膀上(应该穿起来),这已超过他容忍的尺度。
另一个例子可以看出一岁半的孩子已经理解大人的谈话内容。有五个大人在一个正在玩耍的幼儿旁边评论儿童故事,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圆满的”。而这个在一边旁听的幼儿,并不同意这个结论,开始哭起来,喊着“Lola,Lola!”。大家认为这个孩子一定是要保姆!然后叫保姆的名字,可是并没有用。孩子变得更激动、更生气,直到最后他拿到这本书,翻到封底一幅小孩哭泣的图画。意思是:“如果结局是圆满的话,为什么会有小孩在哭泣?”他所嚷的“Lola”在西班牙文类似“llora”(意即哭泣),这才是他想说的。这很清楚地证明不可小看孩子的智慧。
由于经常受大人的误解,焦躁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孩子的内在有不少资源,一直想要找机会表达,但总是困难重重,环境也不顺心,自己的能力也受了限制。有些孩子性格较坚强,有些所处环境较有利,他们就沿着正常发展的途径顺利地走向独立,不致退缩。语言的获得过程也类似,这是更高程度的独立,能自由地表达,但也有退缩的危险。这时的挫折经验可能是永久的,因为这时的所有印象都恒久地刻画、登陆下来。成人身上出现的语言困难,从猜疑不决到结巴、口吃,那是因为早期语言机能留下的缺陷。这些退缩现象发生在孩子的敏感期,此时他对有利的帮助很敏感,对于强烈的挫折也很敏感,这伤痕会跟着他一辈子。任何形式的粗暴行为,无论语言或动作的,都会对孩子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另一种伤害则是由于大人一味地拒绝与限制。那些请得起训练有素保姆的父母得注意,你的保姆是否经常对孩子说“不可以!”或“不准做那个!”,这也会造成某种形式的语言障碍,这在上层社会也常见。有些人不是没有勇气,但就是讲话时会犹豫或是结巴。
成人有许多不自觉的惧怕或紧张习惯,可以追溯到孩童时代所受到的粗暴待遇,所以仔细研究童年生活对了解人性是十分重要的。老师应着手去发掘、洞悉孩子的心灵,如同精神分析师深入成人的潜意识一样。需要有人做孩子及其语言的诠释者,我自己的经验印证,孩子会与你更亲近,知道这里有他需要的帮助,他会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情感。当你拍拍他、摸摸他的头,他也会领受其中的善意,但诠释者对孩子是莫大的希望,重新为他打开这世界已关上的门。这样的协助能建立最亲密的关系,胜过一般的感情,因为你不仅给了他安慰,更给予实际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