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对母亲不满。我一直以为,是母亲的自私和吝啬,才让父亲病死家中的。
我是个内向的孩子,再大的恨,我也会暗自藏在心中。十三岁,母亲带着我来到这座城市打工。母亲每天都奔波于大街小巷,过着卑微日子的她,却咬牙把我送到了这个市里最好的私立学校。
我的成绩也算班上中上等,只是,每次家长会,从没看到我的亲人来过,同学们忍不住好奇地问我,沉默了一会,我咬牙说:“我妈病了,病得还不轻。”
我没想到,我的这个谎言竟成真了。我上高三那年,母亲在当搬运工时,不小心被车撞了,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很有可能她要在轮椅上度过一辈子了。母亲低着头,无语泪流,倒是我却幸灾乐祸地笑了。我一直认为,这是她罪有应得。
瘸了腿的母亲无法去当搬运工,不久后,她在家门口摆起了地摊,那个夏天,我突然发现,有个男人经常来我家光顾。说是帮忙,但那看母亲的深情款款的表情,让我愤怒了,本来就对母亲有恨,何况现在又多了个想插足的人。
所以,我对两个人的交往极其反感。好几次,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我总是第一次时间跑过去,看到是我,就会砰的一声,把门关得紧紧。
已是高考前最重要的时刻,我搬到了学校住,但我还是不放心。每周回家一次,有时男人就在家里,看到我回来,男人就像犯了错似的,屋里屋外地忙着。然后,默然离去。
那个下雨的晚上,我突然看见男人扶着母亲在大街上亲热地走着。我的火一下子来了,跑到街道上,伸手对男人就是一个耳光。男人捂着热辣辣的脸走了,而伤心欲绝的母亲,拄着拐杖黯然离去。
读大学后,我再也没回那个令她我讨厌的家。给母亲打电话,也只是空洞洞的几句问候。有时,母亲在电话里欲语又止,我总会赶紧岔开话题。我想,也好,我们过我们的,我过我的,从此是两条平行线。
我继续我的生活,毕业,工作,恋爱。我的人生轨迹就这么一步步匆忙地走着,忙得都仿佛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年老的母亲在思念着我。直到结婚前,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突然遇到了邻居翔叔,没等我开口,一个耳光就来了,“你这个逆子,你的妈妈天天在村口等你,眼睛都快等瞎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差点摔倒。从翔叔的嘴里,我终于明白,原来,在那次事件后,母亲就离开了男人,独自一个人回到了老家。之后的每一个早晨,母亲都会早早起床,拄着拐杖来到村长家,为的只是等我一个月才一次的电话。而我已经有两年,没打电话回家了,母亲依旧等待,风雨无阻……
后来,我又偶尔知道,男人曾答应过母亲要供我读书,为了承诺,男人每天都会下海捕鱼,大四那年的一个大雨夜,男人出海就再没回来……
那个晚上,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望无垠的大海旁,年轻的老母亲和年轻的男人牵着手,一路幸福地朝前走去。而我,就跟在后面,小小的心,温暖而甜蜜。
我从梦中醒来,有关母亲和男人的记忆却如溃堤的洪水汹涌而至,那一刻,我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