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冯招财认为,那少音得知蔡守信把“鬼谷下山”买去后,会马上派人去收缴,让蔡守信产生巨大的损失。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但那几件东西还在店里,那少音还黑乎着脸对他说,你店里的东西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不就是你小舅子铲地皮挖人祖坟得来的。律法历来都有规定,盗挖祖坟,极刑。本官没有动你们就格外开恩了,警告你,绝不能动万宝堂,否则本官就会派兵把你们全家打入死牢。
潘九斤听了冯招财的诉苦,冷笑道:“既然蔡守信如此有钱,还收有很多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我们把他劫了拿到上海卖掉,再不回琉璃厂了,他那少音去哪里抓咱们!”
刘三礼看看潘五妹,想到他们跑去上海,就再也见不着她了,于是说:“九斤,街上都说冯爷汗毛孔都是空心的,三个鬼都玩儿不了他,最终还是被人家耍得猴儿似的,可见蔡守信有多么狡猾。他能把钱与宝贝摆到面上让你去拿吗?这件事,应该从长计议。”
潘五妹说:“废啥话,今天晚上就去把他劫了!”
潘九斤嗍了下牙花子,说:“今天晚上不行。”
潘五妹瞪眼道:“刚才发的芽子吱吱的,咋又不行了?”
潘九斤说:“这次就带了两个兄弟。”
潘五妹撇嘴道:“那还在这里吹啥牛皮?”
潘九斤说:“下次,我带二十个兄弟回来。”
潘五妹说:“你们这些人真没劲!”说完打个哈欠,去睡觉了。
早晨,冯招财在送潘九斤走时千嘱咐万交代,让他下次要多带兄弟,一定要把蔡守信整趴下。潘九斤拍得胸脯“通通”响:“下次我带三十人来!”送走潘九斤,冯招财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刚走进厢房,听到伙计叫唤:“掌柜的,蔡掌柜来了。”潘九斤打个激灵,心想他来干什么?他来到客厅,蔡守信指指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说:“这是老家人捎来的九江茶饼,据说这种饼起源于宋代,八仙吕洞宾在庐山修道成仙时,招待各路仙人特制茶点。诗人苏东坡曾赋诗誉:‘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我特拿来让您尝尝。”
“哎呀呀,蔡掌柜您太客气了。”
“说心里话,万宝堂的生意这么好,我得感谢您。”
“蔡掌柜,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守信笑道:“冯掌柜您想啊,当初如果不是您购买我店的牌子,也没有人知道万宝堂,您这一收购,古玩界的人都知道有个万宝堂了,于是生意就好起来了。”
冯招财拉下脸说:“蔡老板,您今天是带着风来的?”
蔡守信摇手说:“不不不,我今天是带着财来的。”
冯招财问:“什么财?”
蔡守信说:“万宝堂为了收购更多的文玩珍品,向银庄借了不少银子,现在到期了,人家催着要,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想把收来的部分珍品卖掉。由于这些珍品很多都是从宫中流出来的,不能公开销售,我想让您联系想购买的商家。当然了,也不会让您白联系,我会给您提成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冯招财惊异地问:“蔡掌柜,为什么您会想到我?”
蔡守信说:“您也知道,我们是初来乍到,平时跟别的商铺来往较少。再者,很多商家都从您店里拿货,您跟他们熟。”
冯招财想了想,说:“让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行吗?”
蔡守信说:“那好,我等您的信儿。”
送走蔡守信,冯招财就像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他回到厢房,把正打着呼噜的潘五妹晃醒,说了蔡守信的来意。潘五妹眼睛都没睁,含糊地说了句:“鬼才信呢。”说完,翻过身去,又打起呼噜来。冯招财想,既然他蔡守信急等着用钱,想卖掉自己手中的货,明天可能会展示很多宫中流失的宝贝,如果官府前去查抄,蔡守信不但还不了银庄的钱,还因此会破产,并有可能坐牢。随后又考虑到那少音现在与蔡守信关系好,报也白报。
冯招财打发伙计去把刘掌柜叫来,跟他说了说蔡守信的意思。刘掌柜分析道:“这段时间您虽然表面上与蔡守信修好,可能蔡守信信以为真了。也许他认为你们已经冰释前嫌,已然成为好友。再者,蔡守信很少与别的掌柜有来往,而您在这条街上德高望重,很多商家都从您这里拿货去卖,他来求您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他把宝贝都卖了,九斤不白带人回来了?”
“你看冯爷您,我们抢来宝贝还不得卖,直接抢钱多好。”
“可我听蔡守信说,卖了钱要还钱庄。”
“冯爷您要明白,历来哭穷都是富人家做的事。”
冯招财点头道:“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跟蔡守信说,帮他这个忙。你呢,去给各位掌柜下个通知,让他们明天早饭后过来挑选宝贝。对了,就说这批宝贝非常便宜。”随后,冯招财来到万宝堂,对蔡守信说,已经派人去下通知了,明天都过来看货。
晚上,冯招财跟潘五妹说了说帮蔡守信卖东西的事情,潘五妹扭住他的耳朵就转花:“娘的,他蔡守信都把咱们踩进泥里了,你还帮他卖货。”冯招财把耳朵择出来,说:“这等于蔡守信替咱们卖的,要不,九斤带人抢过宝贝来,还得麻烦去卖。”
潘五妹想了想,点头说:“说得也是。”
早晨,冯招财还没醒呢,刘三礼就敲得窗子当当响,喊道:“冯爷,人都来了。”冯招财赶紧起床,来到客厅,见里面挤着十多个掌柜。石运达问:“冯掌柜,宝贝呢,拿出来吧。”冯招财打个哈欠说:“各位掌柜,东西不是我的,是蔡守信让我把大家招集起来,说他现在急着用钱,想把平时收来的宫中流出之物卖掉。大家去了,尽管往骨头里砍价,反正他蔡守信急着用钱,是咬不住价的。”
石运达说:“宫中流出的物件,我不敢买。”
冯招财说:“不买去开开眼不成吗,那可是皇帝皇后摸过的东西!”
石运达点头说:“那我们就去看看。”
随后,冯招财带着大家,向万宝堂走去。
在昨天晚上,蔡守信就让伙计们把客厅腾出来,摆上架子,铺上绒布,把收来的宝贝都摆上了,把名贵的古字画都挂到墙上。蔡守信听说冯招财他们来了,于是赶忙出去迎接。柴少武给每个人发了副手套,发了棉布的脚套,然后把他们领到客厅。大家走进客厅,顿时目瞪口呆,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啊”的一声。
这批宝贝里有鼎彝、远古玉器、唐宋元明各代的书法名画、宋元陶瓷、珐琅、漆器、金银器、竹木牙角匏、金铜宗教造像,以及大量的帝后妃嫔服饰、衣料和家具等。真可谓金翠珠玉,奇珍异宝,无不尽有。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图书典籍、文献档案等极为珍贵的作品。每件东西下面,都有个小牌儿,写着品名,以及价格。
蔡守信说:“请大家仔细辨认,如果不想买的物件,请不要触摸。”
大家看到各件东西,价格低于市面上的价很多,就连向来不问宫中流出之宝的石运达,也抢购了三件。带着银票的掌柜,立马就买下,没有银票的掌柜,交上定金,跑着回去弄钱了。还有两个同时相中一件物品的,争得脸红脖子粗。刘掌柜看中了一件元代王蒙的山水画,由于没有带钱,生怕被别人抢走了,把扳指撸下来当定金,转身就跑。
冯招财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也心动了,说:“蔡掌柜,您给我也挑一件。”
蔡守信说:“冯掌柜你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事过之后,我赠你一件。”
冯招财问:“也是从宫中流出来的?”
蔡守信点头说:“当然,要送自然就送最好的。”
冯招财点头说:“太感谢您了。”
没过中午,展出的东西全部卖出,还有些闻讯赶来的掌柜,蔡守信让他们到店里选些别的东西,结果店面上的成交额,也高于平时两倍。蔡守信把冯招财领到店面上,让伙计把展示的那件“鬼谷下山”罐子拿出来,送给了冯招财,说:“感谢冯掌柜的帮助。”
冯招财抱着罐子,吃惊地问:“是真的吗?”
蔡守信说:“我们买来就在这里摆着,你是知道的。”
冯招财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地抱着罐子,想回去找刘掌柜给看看。路上,他脑子里闪回着那大把的银票,心想,要是潘九斤今天带兄弟来,晚上把万宝堂给劫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干别的了,每天忙着花钱就行了。过街的时候,有个小伙子猛地撞到冯招财身上,冯招财手里的罐子掉在地上摔碎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地上的碎片,抬头去找撞他的人,那小伙子已经跑老远了,他喊了几声,追了几步,但他胖得就像酒桶,哪跑得起来。
冯招财回到那摊碎片片面前,见摔得太狠了,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了,便大骂几声,转身要走。回头见几个人在那里捡碎片,又折回去把大点儿的碎片用脚踩了。冯招财感到郁闷,回到店里,打发伙计去叫刘掌柜过来。伙计回来说:“刘掌柜有事过不来。”冯招财气呼呼地来到刘掌柜的三宝斋,见刘掌柜正对着墙上的画发呆,便气呼呼地拍拍他的头:“刘三礼你行啊,爷叫你过去你不去,在这里瞅画。”
刘三礼忙站起来:“我正想临这张画呢。”
冯招财说:“爷我问你,在我临走时,蔡守信从店里把那件鬼谷下山送给我了,你认为是真的吗?我怎么感到,他给我的不可能是真的。”
刘三礼道:“在哪儿?我看看。”
冯招财说:“娘的,爷我过马路时,不知道谁裤裆破了,钻出个野小子,把我的罐子给碰掉了,也没追上。”
刘三礼吃惊道:“什么,什么,这么贵的罐子您就把它碎在街上了。哪儿碎的,我们看看还能不能修复。”
冯招财说:“我见碎了,又踩了几下,看来没法儿修了。”
刘三礼说:“按理说,蔡守信不可能给您假罐子。今天您帮了他大忙,他为了表示感谢,给您个真罐子也没什么。”
冯招财说:“给我的肯定是假的。”
刘三礼笑道:“冯爷,小的知道您的心理,您现在把它摔碎了,说假的心里好受点儿。”
冯招财劈头抽在他头上:“你还敢笑。”
刘三礼说:“走,咱们喝茶去。”
冯招财扭头看看墙上那幅画,画得密密的,便皱眉道:“你说你花这么高的价钱买这张纸值得吗?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张纸吗,脏糊糊的。”
刘三礼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冯爷您错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纸,就算是普通的纸也是元代的纸。再者,王蒙是谁?王蒙号香光居士,黄鹤山樵,是元初著名画家赵孟頫的外甥,出身书画世家,曾一度任官,后来弃官隐居于临平的黄鹤山。元朝灭亡后,王蒙任泰安知州,与胡惟庸有交往,洪武十八年胡惟庸案发被捕,王蒙受到牵连下狱,死于狱中。”
冯招财说:“走走,去我家喝茶去。”
刘三礼把墙上的画卷起来,小心地藏好,这才出来。路上,刘三礼说:“王蒙博学强记,诗文书画的功底极深。他的绘画主要师法于五代董源、巨然的画法,画面构图繁复周密,纵逸多姿,笔墨繁密松秀,自成一家。他的画从各种手法表现江南林木的苍郁茂盛和湿润感,是元代具有创造性的山水画大师,明清及近代画家几乎都学过他的画。与黄公望、吴镇、倪瓒同称为‘元四家’。他的真迹极为稀少,民间更是不易见到,我这张《秋日山景图》,牛毛皴密密麻麻,山景数层,层层分明,可算精品。”
冯招财烦道:“弄了张破画,你还说起来没完了!”
刘三礼严肃地说:“这是宝贝。”
虽然蔡守信卖得便宜,但也没有赔本,因为他收得就便宜。再者,真正好的东西他并没有卖,因为有些东西可能是孤品,也许世上仅此一件,如果流到民间损坏,就再也没有了,他必须要妥善保存。蔡守信把购买者的信息整理好后,来到内务府。庆宽总管接过名单,发现写着人名,店号,门往哪儿开,宅在哪儿,买的什么东西,都记得非常分明,便点头说:“本官今晚就派人把这些东西收回来。”
蔡守信说:“最好多派些人,换上便衣,同时到各家,以防别家闻讯躲藏。”
庆宽点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人手咱们要多少有多少,再者,也不会暴露出你来。”他用手敲了敲茶几,“对了守信,宝贝现在弄回来了,你把购物的账单给本官送来,还有,这次所得的银子是白赚的了,你留下两成作为你个人的报酬,把其余的给本总管拿来。至于店里需要的资金,本官会再从账上拨给你。”
蔡守信忙说:“下官就不需要了,您留着吧。”
庆宽摆手说:“有钱大家赚吗,这是你应得的,不要哪行。”
蔡守信没有再拒绝,他明白,如果他不拿这两成的银子,庆宽是不会放心的。所谓的同流合污,就是这么流的,这么污的。蔡守信心想,拿到两成的银子,可以收购几件至宝留着。于是,他爽快地应下。告别庆宽回去的路上,蔡守信的心情非常沉重,因为,随着今天晚上的追缴行动,买宝贝的很多商家都会因此垮掉。但是,身在官场,他没有别的办法。回到店里,蔡守信感到应该把自己的嫌疑给除掉,于是打发柴少武去邀请那少音,说店里刚做成了一批买卖,想请戏班子祝贺,请他夫妇前去捧场,并准备了礼品。听说有礼品,那少音当即爽快地应下。蔡守信派人请了戏班子,并把后院收拾出来,扎了戏台,然后等那少音夫妇前来。傍黑的时候,那少音夫妇坐着官轿来了,蔡守信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请到客厅,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递给那夫人:“这是对祖母绿的玉耳坠,请夫人笑纳。”
夫人打开盒子,看到玉坠水头十足,喜欢得不得了。
祖母绿自古就是珍贵宝石。相传距今六千年前,古巴比伦就有人将之献于女神像前。在波斯湾的古迦勒底国,女人特别喜爱祖母绿饰品。几千年前的古埃及和古希腊人也喜用祖母绿做首饰。中国人对祖母绿也十分喜爱。明、清两代帝王尤喜祖母绿。明朝皇帝把它视为同金绿猫眼一样珍贵,有“礼冠需猫睛、祖母绿”之说。
蔡守信接着说:“祖母绿象征着幸运、幸福,戴上它,会一生平安。”
那夫人当场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换上那对祖母绿耳坠,于是耳边就像挂着两滴绿水珠。她媚媚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那少音点头说:“好看。”心里却在说,玉坠好看,你的脸太难看了。
那夫人说:“瞧人家蔡掌柜多够意思,以后呢,你要多照顾人家才是。”
那少音说:“这个没得说。”
晚上,华灯亮起,弦乐奏响,蔡守信让店里所有人都陪着那少音夫妇看戏,目的是想让那少音知道,他们全体店员都没出去的,今夜发生的劫宝案跟万宝堂没任何关系。戏演的是京剧《借东风》,内容是刘备派军师诸葛亮来到东吴,东吴缺乏水战用的弓箭,诸葛亮通达天文,乘夜间满天大雾,向鲁肃借了战船二十支,载着草人,冲近曹营,擂鼓呐喊,曹营不知有多少人马,急令放箭,诸葛亮平白得了十万余箭……
那少音与夫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打小就看京剧,因此入神。蔡守信虽然也看着舞台,但他并没有注意唱什么。他在想,明天那些被劫走宝贝的人都会向那少音报案,他会忙得不得了,然后最终把嫌疑聚焦在冯招财身上,让冯招财百口莫辩,带着别人的误会,以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夜到子时,刘掌柜还在灯下临王蒙的《秋日山景图》。
王蒙的画全部用密密麻麻的牛毛皴,千笔万笔,需要非常好的耐力。刘掌柜已经皴完头遍,正在进行第二遍皴擦,这时,突听院门传来撞击声,由于声音太大,他吓得手一抖,笔尖在画上戳了个墨疙瘩。中国画只能增,不能减,这笔意外,半天的工夫就算白费了。他气得骂了句:“X他娘!”这本来是冯招财两口子的口头语,由于刘掌柜跟他们混的时间长,竟也学会了。他把笔扔下,气呼呼地拉开门,刚要开口骂,五个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挤进来,把刀抵到他脖梗上。
“把店里的宝贝拿出来,否则要你全家的命。”
刘掌柜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哭道:“小小……小……小的,没没……没,没有宝贝……”
蒙面人叫道:“别跟爷打马虎眼,你今天还从万宝堂买了件东西。”
刘掌柜忙说:“就就,就是张破画,不值钱。”
几个蒙面人开始在店里乱翻,把值钱的古董全部翻出来装进袋里,却忽视了墙上挂着的那张画。持刀的蒙面人说:“你只要把刚买的那张画交出来,别的东西就给你放下,否则,等我们找到那张画,什么都不给你留。”刘掌柜没办法,指指墙上:“唉,图便宜,吃大亏,罢了,你们把画拿走吧,把别的东西给小的放下。小的所以叫三宝斋,就因为袋子里那几件东西。”
蒙面人冷笑:“你想得倒美。”
刘三礼扑通跪在地上:“老爷,你们拿走了,我就没法叫三宝斋了。”
蒙面人用刀背猛击刘掌柜的脖后梗,他就像摊泥似的倒在地上了。等蒙面人背着东西走后,伙计从暗地里冒出来,去舀了瓢凉水,浇在刘三礼头上。刘三礼醒来看看光秃秃的墙,再看看光秃秃的空箱子,眼睛翻出鱼白,又昏了过去。伙计把水桶提进来,又往刘掌柜脸上泼。刘掌柜再醒来开始哇哇哭:“我活不成了,我不活了!”
伙计说:“掌柜的,咱们马上报官吧。”
刘掌柜愣了愣,说:“对,对,马上报官。”
随后,刘掌柜在伙计的搀扶下找那少音去了。一路上刘掌柜都在哭,都在骂。来到衙门前,发现这里已经站着蹲着很多人,有的人大哭,有的人在骂,有的人在抱着头唉声叹气。刘掌柜这才知道,他们都是白天买万宝堂东西的,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被抢劫了。
大门开了,班头让大家进去。
那少音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哈欠,把手伸成牛角,嘟哝道:“深更半夜的,这折腾。”然后开始查问情况,大家七嘴八舌地争着说,吵得就像五百只受惊的鸭子。那少音烦了,叫道:“别嚷了,把你们的事情写下来,天亮本官查阅。”
刘掌柜哭道:“我们没有笔墨。”
那少音说:“我们有现成的笔墨,谁用就出一两银子,不用的回家去写。”
刘掌柜打发伙计回家取来笔墨纸张,自己蹲在角落里抹着眼泪在写。古宝斋掌柜石运达招呼道:“大家别光顾着掉菜水子了,掉再多也没用。还是想想,是谁实施了这起抢劫。”大家泪水朦胧的目光聚焦到石运达脸上。石运达继续分析道:“我们都是从万宝堂买的东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抢劫,劫匪首先逼着我们把购买的宝贝交出来,然后又顺带着抢了我们别的东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是一起有目的、有计划的抢劫!”
刘掌柜抹抹眼泪,说:“不会是蔡守信故意低价卖给咱们,暗里又把咱们抢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道,他卖得这么便宜本来就不正常,极有可能是他所为。石运达说:“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我们要想到有个问题,万宝堂卖的可都是宫中流出来的物件,买卖宫中流出之物,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按说他最不希望出事。”
大家乱叫道,那还有谁?
石运达说:“十多家店,几乎同时被抢,也就是说,劫匪不少于百人。在这条街上,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能力聚集起百人,就是最大的嫌疑。”
刘掌柜突然想到,冯招财曾多次要让小舅子潘九斤抢万宝堂,而九斤的地皮队就有百多人,于是叫道:“冯招财,肯定是他做的,他小舅子领着百十人到处挖人家祖坟,店里的东西都是铲地皮得来的。就是他,就是他!我这就跟他去要画去!”
大家嚷嚷着要去找冯招财,石运达说:“大家要冷静一下。我们贸然去找,如果劫贼还在聚鑫斋窝藏,把我们给砍了怎么办?咱们可都是手无寸铁的书儒。此事,还是要官府出面。”随后,由石运达口述,刘掌柜执笔,写了纸诉状,内容主要是写:“……此次购买,由冯招财发起……十多家店于子时同时被劫,放风与抢劫者,约有百人。时间如此之短,何人能聚集百人,唯冯招财也。尔之内弟潘九斤,下有百人,以抢劫,盗挖祖坟为业。再者,冯招财与蔡守信面和心不和,曾私下谋划,抢劫万宝堂……我等要求,立马派兵捉拿冯招财等人……”
诉状写好后,他们又把那少音给闹起来。
那少音重新升堂,眯着眼睛看了看诉状,看到劫匪有百人左右,心想,自己才有二十个当差的,与之无法匹敌,于是想拖到天亮再去。他敲了敲惊堂木,咳了几响,说:“除了冯招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嫌疑人?”
大家又乱嚷嚷起来。那少音拍拍惊堂木,叫道:“不要乱叫,一个一个说。”
石运达站出来,说:“事情明摆着,除了冯招财,就是蔡守信了。他的东西,出价比市面上的价要低一半,否则大家也不会疯抢。问题是,他为什么卖这么低的价格,这很值得怀疑。”
那少音皱眉道:“这个,蔡守信初来乍到,不认识几个人,去哪里弄百十号人去?再者,昨天他们家里看戏,本官也去了,店员们都在家里看戏,是没有时间作案的。”
石运达说:“那他的嫌疑更大了,他为什么请您去看戏,是不是故意让您证明他们没有作案的时间。我们建议,连蔡守信一同捉拿,回来审问。”
那少音叫道:“他刚刚卖了批货,要祝贺一下,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石运达说:“他的东西都是宫中流出之宝,卖的是民坊的价格,有何要祝贺的?”
那少音惊道:“什么,什么?倒腾宫中的宝贝,这个卖者与买者都是死罪。石运达,你想过没有,他倒腾宫中的宝贝,应该最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这关系着小命呢。还有,你们买宫中的宝贝,本来就是杀头大罪。这件事我们要暗中调查,你们不要声张。如果这事儿闹出去,不只你们几个掉头,本官也跟着倒霉!”
石运达点头说:“那么,就肯定是冯招财做的,我们要求,立马把他抓来问案!”
那少音说:“冯招财的嫌疑最大,但你们每人都脱不了嫌疑。回头,本官要分别对你们进行审讯。别到时候贼喊抓贼,混淆视听。”
大家的目光顿时都盯到石运达脸上,石运达怒道:“哎,你们不会连我也怀疑吧?”
刘掌柜叫道:“天都快亮了,大家别在这里争了,再争下去,冯招财带着东西逃跑了,我们去哪儿抓他去?”
那少音说:“大家先回去,我立马派人去缉拿。”
大家走后,那少音对班头说:“劫匪在百人之上,现在绝不能行动,否则有性命之忧。等天亮之后,再去不迟。”
早晨,潘五妹爬起来上了趟茅房,回来见冯招财打着响亮的呼噜,口水瀑在腮旁,脸上挂着微笑。再看看下身,非常有起色,便伸手扭住冯招财的耳朵,叫道:“起来。”
冯招财双手逮住潘五妹的手,叫道:“松手,松手!”
“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是不是梦到可俊的小娘们儿了?”
“我没梦到女的,我梦到发财了。”
“梦到发财你下面逞什么英雄?”说着,猛地把被子掀开,就像骑马那样驰骋起来,突然,潘五妹停下来,照冯招财头脸上就抽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乌龟王八,回回都是这样,非逼着老娘去养汉不可!”
冯招财心想,老怨我不行,给我娶个小妾试试。
潘五妹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冷笑说:“俺知道你嫌俺不水灵,想娶个小的,你就别做这梦了,只要俺活着你就娶不成,可是俺必须等你死了再死,你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两口子正在打骚仗,突听传来撞门声,潘五妹叫道:“起来去看看,谁砸门!”冯招财正穿衣裳,院门传来一声巨响,随后院子里呼隆呼隆传来脚步声。潘五妹扒着窗棂看去,发现是几十个差役,手里都拿着红缨枪,便叫道:“咋了,咋了?”这时,差役撞开厢房的门,拥了进来,把红缨枪齐刷刷地对着床,吓得冯招财用被单蒙住了头。
潘五妹光赤着上身,挺着丰满的胸,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班头叫道:“我们是来抓冯招财的。”
潘五妹叫道:“为什么抓他,是睡了你老婆了,还是抢了你妹了?”
班头见她说得难听,把手中的枪倒过来,用枪柄猛砸到潘五妹头上,潘五妹说了个“啊”便晕倒了,白白的卧在床上像只肥绵羊。班头把冯招财拉出来,给他裹了件被单,押着就走。冯招财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班头说:“凭什么你自己知道。”
路上的人都在围观,对裹着花床单的冯招财指指点点的。
冯招财并不知道什么情况,心里在想,上次潘九斤来,曾装成货郎去踩清陵,但护陵军戒备森严,实在不容易下手,否则挖几个皇墓……是不是他犯浑,真去挖了,如果这样,那可是灭九族的罪啊。想到这里,冯招财哭了几声,腿一软倒在地上,把后面押着他的差役给绊倒了。他们想把冯招财拉起来,可他就像坨稀泥似的提不起来,最后,他们是把冯招财抬回去的。当把被单拉开,冯财招露出头来,看到已经到大堂上了,周围是十多个熟悉的掌柜,他们眼里都在喷火,他喊道:“刘三礼,这到底是咋回事?”
刘掌柜忙行礼道:“冯掌柜,小的倾尽家私收了那张画,您就行行好还给我吧。”
冯招财愣了愣:“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当那少音审问他时,他才明白,昨天凡是买万宝堂宝贝的掌柜,在夜里子时全部被劫了,不只买来的宝贝被劫,还同时被劫走了大批的宝物,大家都怀疑是他与潘九斤做的。冯招财现在终于明白了,这蔡守信太狠毒了,他打着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理由,求他张罗交易,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他马上分辩道:“那大人,各位掌柜,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是蔡守信的阴谋诡计,他是蓄意要陷害于我。”
那少音冷笑道:“蔡守信根本没有作案的动机。一是他卖的本是宫中流出之物,不想此事闹大。二是他当夜请了戏班子,店里所有人都在看戏,一直到子时才散场,没有作案时间。三是他初来乍到,少于交往,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起百人。”
冯招财急了,喊道:“蔡守信是提前谋划好的。”
那少音说:“你不要狡辩了,本官说此事是你所为,并不是凭白说的。一、你有作案动机,自万宝堂开业之际,你就多次刁难,并出重金购买他们的牌子。二、这次主持交易的就是你。三、你内弟潘九斤本来就以抢劫挖人祖坟为业。四、你们店里出售的所有东西都不是收来的,都是铲地皮收来的。五、你多次跟刘三礼说过你要抢劫万宝堂。”
冯招财喊道:“冤枉啊!”
那少音冷笑道:“把冯招财关进死牢,择日再审!”
班头带人把冯招财拖着就走,冯招财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了……那少音说:“诸位掌柜,回去吧,此事不可声张,若是上面知道你们买卖皇宫之宝,都得受到牵连,不异于雪上加霜。”
大家垂头丧气地走后,那少音退堂,匆匆来到牢房,把手下支派开,跟冯招财商量说:“招财啊,你把劫来的东西分我一半,本官就对其他掌柜说,贩卖皇家宝贝均是死罪,他们就不敢再追究,本官就会判你无罪,放掉你。否则,你的头是保不住了。不只你的头保不住,你老婆,你小舅子潘九斤的命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