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文渊坐在矮凳上直哼哼,汗珠从额头渗出,秀秀给他擦擦,要给他贴膏药:“别是把肠子踢断了吧?走,去公社卫生院看看去!”听秀秀这样说,文渊立马坐直了:“不去!让老贼头知道了,还不知咋得意呢!”“管他干啥!肠子要是断了,吃啥也存不住,不都糟践了?”“断不了,俺从小就挨揍过来的,别说一脚,让他踢十脚,能踢断俺肠子,算他本事!”
秀秀这才明白,文渊刚才属于撒娇,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帅、二卒和三马冲了进来,帅火很大:“爹,咋回事儿?”“啥咋回事儿?”“听说老贼头又那啥你了?”文渊这才想起刚才被老贼头“揍”过一顿:“哦,老贼头看你当了兵,他家大龙没当上,生气了。”三马:“啊,老贼头贼胆也忒大了吧,敢打军属?!”
弟兄们几个也都很生气。
“还不能这么说,咱现在还不是军属呢。”“咋不是?俺不是已经……”“你不还没到部队上呢嘛,再忍忍。”大家这才明白,帅现在只是被录取了,但还不是军人呢。“那要忍到啥时候?”“忍到你当上军官。”“大哥快当军官,带兵回来灭了老贼头!”文渊给了六士一巴掌:“净瞎嚷嚷!解放军是咱家的呀?那是毛主席的,只听毛主席的话。你,还有你们,别在外面瞎嚷嚷,会犯政治错误!”六士憨憨地:“那以后老贼头再敢打军属,就是打毛主席了?”秀秀给了他一巴掌:“以后在外面不许提毛主席!万一说错话,那就全毁了!”
娘的话令大家噤若寒蝉,都懂事地点点头。
为啥不能提毛主席六士是不懂的,但他知道这性命攸关,玩游戏的时候也提醒自己。
他和五炮跟村童们玩转圈游戏,一边转圈,一边念叨,看谁先迈错腿。五炮:“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谁迈错了腿,谁是刘少奇!”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两句口号是什么意思,但韵文对孩子们有着魔力。六士也跟着他们转圈,但不跟他们念口号,生怕那些能要人命的话从嘴里偷偷溜出来。
玩了一圈,五炮烦了:“老六,你要不念,就别跟着!”六士不管,还是跟着大伙一起转圈。五炮拦住他:“你念不念?”六士还是摇摇头。五炮往外推他,六士拼命抵抗:“俺不出去!”“不出去就念!”六士委屈得眼里满是泪水,小声嘀咕,“俺念。”小伙伴们围住他,等着听他念。六士扫视一圈,压力更大。“打倒毛主席,保卫刘……”
五炮闪电般捂住他的嘴。小伙伴们都难以置信。六士吓傻了。
顺子:“你、你刚才说啥?”六士被五炮捂住了嘴,啥也说不出来。五炮代言:“他还能说啥?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呀!”“好像不是吧?”五炮暴怒:“不是你娘个蛋!”顺子还想说什么,五炮先给他一拳,再抱住他狠狠地摔,摔得顺子惨叫连连。小伙伴拉住五炮:“顺子就问一问,没说啥呀。”“问你娘个蛋!俺家老六念的是口号,瞎问啥?!”小伙伴乖巧:“就是,六士就念念口号,你瞎问个啥?来,接着玩吧!”
可大伙已经没心思玩了。顺子爬起来:“俺得回家了。再不回,俺娘该揍俺了。”不等他人同意,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其他孩子也散了。
“五哥,他们咋都走了呢?”五炮挥手给他一个耳光:“俺差点让你害死!”六士后怕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帅要走了,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一些。帅跟父母坐在灶间吃,弟弟们端个碗流动着吃,但时常往这边凑,跟大哥聊天。
三马:“大哥,咋样才能当上兵呀?”五炮和六士附和。帅沉吟不语。
文渊看看其他儿子:“你们都想当兵?”众儿子点头,连二卒都点点头。文渊很满意:“帅,你跟弟弟们说说。”“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咋能说清楚?”文渊白了他一眼:“都是自己兄弟,藏着掖着干啥?”“我藏啥掖啥了?你忘了,我一开始觉得一点可能都没有,连名儿都不想报呢!”秀秀:“就是,俺还说报也是陪绑呢。”文渊更不满了:“你俩是有意跟俺对着,是吧?咱家这么多小儿,当兵是最好的路儿,你现在当上了,总得给弟兄们鼓鼓劲儿吧?你当兵吃粮去了,你弟兄还得在家苦熬,你就不想给他们留点念想?”
帅这才明白爹是啥意思:“那啥,要说当兵,那是真叫好。到部队会咋样还不知道,可领体检通知的时候我听说,新兵集合公社敞开供应一顿白馍呢!”众弟弟:“啊?!”
这个消息具体又实在,令所有的人都很振奋,包括文渊和秀秀。
文渊:“真的呀?”“公社的人说的,应该假不了。”四象:“那到了部队,不更得天天白馍大肥肉了?”六士:“俺想当兵!”五炮:“你到后边排着,俺先当!”“俺就不!急死你!”六士说完就逃,五炮就追。一家人笑了起来。
二卒他们都进了被窝,准备睡觉。但大哥说的白馍令他们睡不着。
三马:“二哥,你说,咋才能多弄一些?”“白馍?”“啊。”“人家发多少,大哥吃多少,多弄啥?”“其实不用大哥说,俺早就知道,每年新兵集合,公社都给白馍,人家谁不多弄点给家人吃呀?”“俺不参与,你们商量吧。”“咋,嫌丢人?别管白馍咋来的,吃进肚里都养人。”二卒翻身睡觉,不参与,其他弟弟都很兴奋、很积极,那可是白馍呀!
五炮:“那天咱都去,让大哥多抢几个,咱拿了就往家跑,谁也追不上俺!”“净吹!民兵可有枪,子弹也追不上你?”六士说得有理,五炮想揍他也下不去手了。
四象:“俺觉着,应该先侦察。”
三马、四象、五炮和六士趴在公社大院外,想象着大院里戒备如何森严。
五炮:“三哥,民兵真开枪呀?”六士:“你怕了?”“别多嘴!欠揍!”三马:“不开他们天天挎着干嘛?”四象:“俺听说,其实没子弹,就是根烧火棍。”五炮:“他们装子弹的带子都鼓鼓的,会没子弹?骗人!”“你看见鼓了,看见子弹了?”“没子弹,咋会鼓?”“塞根秫秸不鼓?”五炮还想抬杠,三马拍了他一下:“争个**!你们是来侦察,还是来抬杠?”六士见五哥挨揍,乐了。三马又给了他一下:“你跟着烧火,更欠揍!”六士缩回去了。
三马:“老四,你说说,咋侦察。”四象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片刻,四个人分两组,向相反的方向散去,又从不同方向到公社大院后门会合。
三马:“那块墙里面,就是公社食堂,白馍都是在那儿蒸的。”四象:“俺看了,那块墙有个豁儿,咱在外头等着,大哥拿到白馍扔出来,俺和三哥接了给你俩,你俩拿了往家跑!”
四个人正要走,后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四个人急忙趴在沟沿下。来人是申昊。他站在沟沿上撒尿,差点尿六士身上。六士情不自禁要叫,被四象捂住嘴。申昊撒完尿走了,哥儿四个急忙起身撤退。三马后怕,“哎呀妈呀,老六一出声,咱都得被抓进去!”六士:“拿到白馍,俺要多吃两个!”五炮:“吃货!都给你,撑死你!”
小哥儿四个打闹着跑远了。
新兵集合那天早上,帅穿上了新军装,只是还没领章帽徽。家人都在给他打扮。
小花遗憾:“要是镜子还在,就好了。”五炮羞惭,打来一盆水,给大哥照照。
四象把三马拉到一边:“白馍的事儿跟大哥说了没?”三马这才想起,没人从食堂要出白馍,他们在外面只能傻等,而他跟帅还没说!
三马急忙推开小花,把帅拉到一边:“大哥,那啥……”“啥?说吧,待会儿该集合了。”“那啥,你们今天不是白馍管够吗?”“是呀!我今天肯定吃撑了,家里我那份饭,你们分了吧。”“俺不是那意思。俺是说,你给俺们拿几个白馍。”“咋拿?那不就是偷嘛!”“不是偷!不是偷!”“咋不是偷?我能吃俩,却拿三个,多出那一个,不叫偷?”“当然不是啦!没人看见拿,那叫偷;你跟人家要的,咋叫偷呢?”帅没想过这种事,得想想:“是不叫偷,可合适吗?”“没啥不合适的,谁不多要几个馍呀,年年都有!”“真的?”“你是俺大哥,俺能害你吗?”“咋多要几个?”
三马跟帅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