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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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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新兵又列队走了,公社照例组织群众欢送。子牛走在队伍里,四下打量,却找不到二卒,只见到怀涛。二卒躲在人群后面,目送子牛远去。

新兵们走远了,欢送的人群也都散了,落寞的二卒转身想回家,怀涛站在他面前。

“没当上兵,心里憋屈吧?”

“没啥。(拍拍自己的腿)俺这样的要是当上了,解放军不都改骑兵了?呵呵。”

“我也没当上,心里好憋屈。刚才看子牛走了,心里更憋屈。”

“你是为啥?”

“眼睛。”

二卒打量怀涛的双眼,炯炯有神。“没啥毛病啊!”

“色盲,看不出来。我以前也以为没毛病呢。”

“啥叫色盲?”

“就是分不清颜色。我是红绿色盲。”二卒不懂装懂地嗯了一声。

“部队的门对咱关上了,可不等于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还有啥门儿?”

“招工。”

怀涛骑着自行车进县水泥厂院子,二卒坐在后面。

“呀,这就是水泥厂?”

“啊。”

“那些大罐子就能造水泥?”

“啊。”

“没见到水,也没见到泥呀,咋就能造出水泥呢?”

“啊。”怀涛漫不经心地应着,对面来了个骑车美女,她的车技让怀涛胆战心惊。

“呀,在这儿上班多得呀!”二卒正发感慨,“啊!”怀涛一声惊叫,俩人摔倒在地——怀涛躲避对面的自行车不及,撞上了。

美女叫英莲,车技很烂,车祸难免。

二卒个矮灵活,在地上滚了一下爬起来,啥事没有。怀涛的膝盖磕破了,英莲也摔得够呛。二卒扶起怀涛,怀涛想去扶英莲,腿却不好使:“你去扶她吧。”

二卒走到英莲身边,想扶却不敢扶。英莲伸手给二卒,二卒也不知该不该握。“拉我一把!”二卒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看怀涛。“发啥愣呀,拉她起来!”二卒这才伸手拉她起来。英莲:“老封建!”

怀涛一瘸一拐地过来:“对不起,同志,撞坏你没?”

英莲活动一下四肢:“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你看,裤子都磕破了。”

“缝缝就好了。”

“还是去卫生所看看吧,别得了破伤风什么的。”

“真没事!”

“还是去看看吧。都怪我车子骑得不好,才出了事。”

“是我骑得不好,还带人,违章,嘿嘿。”

“我知道卫生所在哪儿。走,我扶你去看看。”英莲扶着怀涛往前走。

“哎,你车!”

“扔这儿吧,没事儿,我家就是水泥厂的,谁看见了,会给我爸送去。”

“哦。”

“哎呀,你的车怎么办?”

“二卒,帮人家推着车,还有我的!”

二卒先扶起英莲的车,车子没事;再扶起怀涛的车,想推,却推不动,车轮瓢了,被挡泥板卡住。二卒只好一手扛着怀涛的车,一手推着英莲的车,费劲地跟在后面。

怀涛和英莲越聊越热乎,嘴里笑声连连;二卒越推越热乎,头上蒸汽腾腾。

怀涛、二卒和其他应招者在水泥厂办公室外的走廊里等候。

“你摸过女孩的手没?”

“碰过俺妹的。”

“自家姐妹不算,别的女孩。”

“没有。”

“这么说,你摸英莲是第一次?”

“英莲是谁?”

“就刚才那个。”

“哦。俺不是摸,是拉她的手。”

“摸就是拉,拉就是摸,一样。哎,啥滋味?”

“泛酸。”

“啥?”

“俺饿了,肚里泛酸。”

“我是问你摸她手啥滋味。”

“没啥滋味。”

“真的?”

“又不是吃的,能有啥滋味。你没摸?”

“没摸过她的。”

“俺不信。你都知道人家叫啥了,没摸?”

“不得装一装嘛,嘿嘿。别说话,她来了!”

英莲和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过来:“王叔,我说的就是他。”王叔打量怀涛:“嗯,小伙子不错!”王叔的神情整得跟相亲似的。“说啥呢,王叔?快说正事吧!”

王叔示意怀涛和二卒跟他到一个角落,看看周围没人,他拿出一张纸:“这是题目,你们先准备一下。我尽量往后安排你们。英莲,我先进去了?”

“谢谢王叔!”

王叔走了,怀涛和英莲研究那张纸。二卒也凑过去看,但啥也看不懂。

怀涛惊喜:“呀,很简单嘛,差不多能打满分!”

“争取打个满分,给王叔他们留个深刻印象!”

“嗯!”

“这是啥呀?”英莲这才注意到二卒。“招工试题呀!你不认识?”

“哎呀,坏了,二卒一个字不识!”

“啊?”

傍晚,怀涛腿上缠着纱布,二卒骑车带他回家。二卒瘦小,怀涛高大,如此骑车比较费劲。

二卒专注地骑车,怀涛有话不知该怎么说:“二卒,我这次能招上工,全亏了你。”

“是你自己有本事,跟俺有啥关系。”

“不是带着你,我骑车肯定很快,就错过了英莲;错过了英莲,也就认识不了王叔;不认识王叔,这次招工根本轮不到我。所以,我得谢谢你!”

“谢俺个啥,俺得谢谢你哩!”

“跟着我白跑了一天,咋还谢我呢?”

“不跟你出来,俺还过不了车瘾呢!”二卒嘴上这样说,脸上流露出来的,也是真正的满足。

“二卒,你太容易满足了。”

“咳,大字不识一个,俺满足个啥呀。对了,怀涛,求你个事儿。”

“啥事儿?”

“能不能把刚才那个啥……试题给俺?”

“你要它干啥?”

“留个……”二卒不知该用什么词儿好。

“留个纪念?”

“对,对,纪念。”

“你又没招上,纪念啥?”

“纪念俺又败了一回。”

“啊,纪念这干啥?”

“娘的,俺倒要看看,败多少回,俺才会赢!”

文渊两口子在吃晚饭,看来生活有所改善,他都能喝口小酒了:“咋样,兵没当上,工也没招上,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命吧?俺看得准着哩。”

“可他是咱家的顶梁柱,没他,这个家你撑得住?”

“俺对他也不孬啊!西庄像他这么大的小儿,有谁寻上媳妇了?俺也算对得起他。”文渊说的也是实情,西庄遍地都是没媳妇的光棍。

秀秀不买账:“哼,你是为了他?你是想早抱孙子!”

“早抱孙子有啥不好?你不想?”

“只是苦了俺的小儿啊,唉!”

二卒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支烟和火柴。他叼上烟,划着火柴点燃。先浅吸一口,吐出来;又深吸一口,却呛得咳嗽起来,而且止不住。二卒急忙扔了烟,又扑过去踩。他仔细听听,好像没惊动任何人,便又坐下,更加沮丧。

一个人影过来,二卒赶紧把火柴藏起来。

“二哥,是俺!”

“小花?咋还不睡?”

“俺打好了,给!”小花递给他一团东西。二卒接过,是件线衣。“哪天让五婶给二嫂送去吧,别让人以为咱心里没人家。”二卒点点头。

“二哥,招工的事儿俺听说了,还有别的机会吧?”

“谁知道呢,俺大字不识一个,能有啥机会。”

“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俺就没想到,二嫂这么快就有了,嘻嘻。”

二卒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花进了百纳帘后面脱衣睡觉。文渊和秀秀还没睡,琢磨几个孩子的前途。

“你觉着老二以后会咋样?”

“说不好。过日子是把好手,玉镯跟他,不吃亏。”

“唉,他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俺也就踏实了。”

“你觉着其他小儿呢?”

“俺没细想过。你觉着呢?”

“三马四象将来能做生意。”

“做生意?做梦吧,他们再过两年还不得下地挣工分?”

“早晚还得让做生意。”

“为啥?”

“不为啥,俺就这么觉着。”

“老五呢?”

“说不好,他一心想当光棍,对生意没兴趣,对农活也没兴趣,谁知他将来会咋样。”

“那仨呢?”

“六士七兵长得有模有样,将来应该能当兵。八車嘛,咱将来得跟他过,他现在好好玩,将来能好好孝敬咱就中。”

秀秀有点佩服丈夫:“真没想到,你还看恁远。”文渊有些得意:“想把棋下好,看一两步能中?起码得看出去五六步。”

二卒还在外面坐着,虽然表面上很平静,其实这两次失败令他深受刺激。身体不行,又不认字,招兵招工都没可能。想来想去只有两条出路,一是种好地,一是打工,再没别的出路。二卒一懂事,就琢磨自己干啥、咋干比较适合。但实在琢磨不出啥道道,干啥都是刹资本主义倾向、割资本主义尾巴,你想发挥没余地。支书队长看重的是老实听话,你老实,就让你入个党、当个村干部,会不会干不重要。二卒又瞧不上这种人。人就怕绝望。有个希望在前面,再微弱也有奔头,它似乎在暗示你,你一定能活那么久;没了希望,前面一片茫然,生命不仅失去了方向,而且没有了长度。

二卒反复想着自己身处的环境和可能的前途,心里越来越冷。就在他感觉快要冻僵的那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起来,不能再坐下去了!他猛然惊醒,才感觉到冬夜是那样寒冷,自己真的快冻僵了。凭着求生的本能,二卒僵直地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站住。可干啥去呢?进窝棚睡觉?他知道一定睡不着。那还能干啥?他脑子想不出来,身体却做出了决定——迈左脚、摆右臂——练军姿毕竟是这几天最深的肌肉记忆。他笑了,他知道再练也不可能当兵了,但起码能暖身。他认真地走了起来,只是不再自喊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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