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不读下去,那有多可惜啊!”有一次,我出于好奇脱口问她。
而她则坦然回答:“家里穷嘛。那时自己也不想念书,脑子光想着出来赚钱。其他什么都不想。”
“那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倒是淡不上。这么多年过来了,我把得失看得很淡。有了就有没了也无所谓。一切冥冥之中老天早有安排。”
她有如此境界,真让我刮目相看。而我羡慕她也就不足为奇了。我还得知,她很喜欢看书,无论怎么忙,每天总要抽空在书中转悠几下,尤其是在睡觉前。这让我欣喜万分,我也有这嗜好呀。只是我没提及,光在心里乐不可支。
她在我这儿自己挑了一本日本名作家渡边淳一的《化身》。我以为她喜欢日本文学,就向她推荐渡边淳一的其他一些作品,诸如《失乐园》、《樱花树下》等,当然我也没忘了其他日本作家,一口气罗列了好几位日本作家的名字及有关他们的一些很有影响力的作品。其中我有几次提及村上春树。“他的代表作是《挪威的森林》。这部小说风靡日本,家喻户晓。1987年出版至今光在日本已销售了700万册。”
“这么厉害!”她啧啧感叹道,即而好奇地问我:“你家里也有?”
“被小燕子借去看了。”
“等她一还给你,就借我看。”
“好。”
“一言为定。”
我重复她的话。我当时心里的感觉真的甭提有多愉悦,我想我又多了一位文学知音了。
日子过得很程序化,平平静静,一无波澜可言。
婺源,之前我并不了解,有关它的介绍在报纸上电视里也曾看到过,但那只是一眼恍过而已,根本没在意。如今。因为她的缘故,我渐渐对此地产生了兴趣,向往也与日俱增。每次我们都会谈及。
“我明年一定去看看。”
“采茶时节去婺源,那是最好的。那绿浪起伏的茶园,还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煞是好看。”
“美不胜收,令人陶醉。”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明年我肯定去了。你可要陪我一起去的哟。”
“一言为定。不过真要去的话,住宾馆要提前预约好的。”
“没关系呀,我们可以住你家里的。”
“我家很落后,房子义破。”
“没关系。去那里就是体验乡村风味的。野趣、古老、破旧其实也是一种美。就这样说定了。”有一天,我们在练习走路,趁休息之际,就这样侃起来。她坐在长凳的一端,我在另一端。她抬头仰望蔚蓝天空中那高不可及的朵朵白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们彼此缄默良久,深深体味着由四周宁静和这份安逸所带来的惬意。
“人性每个国家都一样吗?”她问我。
“你指什么?”我转脸看着她不无疑惑地问道。
“我说《化身》故事中发生的事,中国也有,日本也有。”
“人性是普遍的,无论哪一国家,都是相通的。只是语言和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
“那男的真不错。能碰到这样的男人那是女主人公前世修来的福。”藩不喜欢他。他这么大把年纪,做她爸爸还嫌大,就不没有年龄界线的。”。但作为—个教授,理应克己才是。他这么放肆,我认为这是他的堕落、腐朽。”
“我看你这是妒忌。”
“这又不是生活,我干吗要妒忌。反正我是不认同男主人公的,尽管他很善良,懂得如何疼爱女性,更重要的,他是做爱专家,讨女人欢喜。我们可是自叹不如的。”
“不过我希望他能与良子重修和好。其实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生活中往往是相反的。那些看似最为相配的,可结果终不能遂人所愿。”
“这就是缘分啦。爱情是讲缘分的。”
她的言辞及观点令我深感惊异,我原以为她的思想是保守的,她毕竟来自穷僻的山里,思想行为不知不觉受传统思想的影响,本该对书中男女的故事不可思议才是,而且应该具有批判的眼光,没想到她思想竟如此开放,一派脱俗之气,对一切根本就是见怪不怪。我不禁对她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小能等闲视之,从今往后我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我怜爱地偷窥她一眼,她正放眼遥看天空,仿佛是在遄思。我又一次偷窥她,她依旧如故。见她没任何反应,我壮起胆,索性良久盯视。这一招果然灵验,她终于慢慢向我转过脸来,极优雅大方地嫣然一笑。我倒害羞起来,蓦地将目光移开,茫然地落在前方的一处细波荡漾的水面上。
“夹在书中中照片上的那位姑娘足你的女朋友吗?”我恍然想起,那是我看书时夹进书里的。这是我的习惯,每次看一本书时,我总爱拿我前妻的照片当书签用。“她是我的前妻。”“她好漂亮。你干吗要放弃她?”“一言难尽。”我感叹一声说,突然想起她们是认识的。于是我好奇地问道:“你们是认识的?”
“是呀。我们一度来往密切。”
“她以前好像对我也提起过你,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当初我并没在意。美容美发与我们男人无干系,那是你们女人的专有权。”“你这是偏见,毫无道理。”“我当初就是那样想的。可我没想到,你给她做,时隔几年,今天你却为我服务。这真是不可思议,简直就是鬼使神差嘛!”
“是命中注定好了的。”
“这就叫缘分!”我们不约而同地说。说着,彼此都欣慰地笑了。少顷,她又意味深长地说起来,不免有几分惆怅。“我叫她蓉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帮了我。我现在这个店闱开开张时生意一直做不起来。曾经也有过放弃的念头。有一天,那绝对是偶然……”“偶然就是缘分。”我插嘴道。“也许真的冥中有约吧。她在华联看化妆品,我正好也在那里逛。我是学美容的,于是我就主动做了她的参谋。没想我们是住在同一区的。后来,我们同路叉一起乘公交车回家。那天她就去我店里了,我顺便免费给她做了一次脸部美容,她夸我做得好。没想她第二天就带来一大帮小姐妹,弄得我手忙脚乱。就这样,我的店一夜间就兴隆起来。当然,我是夸张了…总之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效应。现在来我这儿的都是常客户,通过他们又带来新客户。我这里用月卡、年卡。说起这事,我记得蓉姐身上有一张年卡,她只用了一半。她足突然消失的,她音信全无。问问其他人,谁都不愿对我说。这不是出鬼了吗?有一阵子我常想,要么她是故意躲开我,可这又不符合常理,解释不通。”
“你们是知交吗?”
“也谈不上。”
“这就对了。那她就没必要把自己的私事说给你听了。她也没义务告诉你她去了美国。”
“所以,我的第一个想法是错的。接着我又想,莫非她从人间蒸发了。”“你希望她死?”“我怎么会这么想。她可是我的恩人,说白了,没有她,我的店早就关门了。”
“我们也没缘分坐在同一条凳子上。”“那是肯定的。不过,我总感觉到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那当然,这个世界那么小。有人说,地球只是村庄而已。”“那你能告诉我她的一些情况吗?有时我也怪想念她的。”“说真的,她现在情况我也并不很清楚。”“那怎么可能,你们毕竟做过夫妻的。”“说真的,我好久没她的音信了。”“你不想她吗?对,你肯定想她的。”“想又有什么用。至于现在的她我是不会多想的,我倒常想她的过去。”“你能说说她的过去吗?”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说,不过我还是违心地答应了她,只是不是现在。“那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突然,她惊叫起来,说:“我们净想着说话。快,起来练习!”“今天练这么多可以了。反正来日方长。”“那怎么行。规定的东西不能随意打破。养成惰性,那就糟了。”她说着就伸手挽起我的右胳膊,一边轻轻使劲提拉,一边说:“快起来。”
我拗不过她,稍事磨蹭,就乖乖随从。我发现我对她产生了依赖感。我犯了男人在脆弱时最容易得的通病,有个女人能拯救自己,这是男人与牛俱来的恋母情结。男人疼时从不喊“爹呀”,只会叫“娘啊”之类的。不过,这时我让她别冉跟着我,她答应站在原地看我练习。
我练得颇为轻松。身子的重心掌握自如,脚与拐杖相当谐调。我想现在即便扔了拐杖,我也会走几步的。有欲念,就差行动了,因为我还是担心在她面前出丑。
走了一大段路,我停住了,想转回来走。我想她必是一直注视着我的,没想到当我潇洒地转过身来时,她背对着我正接听手机。因为没了她的注目,我感到浑身释然,但同时心头掠过一丝落寞感。
我悄然走到她身旁,她没注意,还在说话。
“我不想住那里了……暂时先住店里。反正这次我是铁了心了。好了,晚上见了面再聊吧。Bye Bye。”
“你没地方住?”我嬉笑着问她,又加了一句话:“我偷听你讲话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暂时先将就一下。”
“那你就住我家吧。我家正好有一间空房。”
“那不行。”
她保持沉没了,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我关切地问。
“没什么。”她敷衍一句,叉缄默不语。我思忖,她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就是不想对我说而已。后来,我也没追问她,我想我应该尊重她的隐私。
在回家路上,她问我:“那本叫——”
“《挪威的森林》。”
“对,《挪威的森林》,小燕子看完吗?”
“还没。我催催她。她看书是个慢性子一”
“不急。”
那天拆了石膏从医院出来后,我打的径直去了公司。在路上,我突然想起珍儿不久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这是她历经坎坷和人生变幻后的感悟。
“人的一生充满着转折,在每个转折点上,小进则退。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前面就是艳阳天。不进不退,就会一事无成,一生庸碌,等于白来这个世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