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的皮肤不好,那也是你的过错。”“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啊。”“我又没让你去,是你自己死活要去的。你现在后悔了了?”“我做什么事都绝不后悔的。我是跟你闹着玩的,看你认真的样。”她看着窗外,支颐遐想。之后,她意味深长地说:“为了将来,趁年轻闯荡一下也未尝不可。”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这是自然法则。”
“过去是机械时代,要用力气,力气那是男人与生俱米的,我们女人自不敢当。而现在是科技时代,是要用脑子的。我们女人不比男人差,甚至更胜一筹。我们女人做什么都比你们男人细腻,高科技需要细腻并且一切归于细腻。”
我噗嗤笑她。
“奇谈怪论。”
“我说这话是有道理的。你看,现在学校里,女生的成绩普遍比男生好。”
“聪明都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话怎么讲?”
“比方说在谈恋爱时女人最笨。”
“你这是邪门话。不过女人不笨你们男人怎么会喜欢。我看这恰恰是我们女人的高明。”
我哑口无言了。好在这是说说玩玩而已,要不然面对这么一个聪叫伶俐不让须眉的女人,我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怎么样?无可争辩吧。”
“甘拜下风。”随后,我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外面。“这雪融化得真快。”她先感叹道、“恐怕过了下午雪迹全无、”“昙花一现。”“是这场雪下的时间太短厂。”接着,小燕子话锋一转说:“不知珍儿是不是上了长途汽车?”她说兑起珍儿,我始料末及。不过我装作一无所知。“她怎么了?”我假惺惺好奇地问。“后天聚会,我也叫她了。她答应过来了。”“外地的雪肯定比上海大,不知车子能不能准时开?”“我也担心这事。”“要不打手机问问。”她的手机已关机。
在为小燕子饯行的那天晚上,大家开怀畅饮,敬酒是一拨接着一拨,此起彼伏,简直令人应接不暇,这里仿佛是天下所有快乐的中心。惟独珍儿她言语极少,即便是笑,她也是其勉强而为罢了,而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们俩正好相对而坐。我很想为她分忧,可爱莫能助。
然而除了我恐怕没人注意她。酒精使大家兴奋不已,没人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烦恼和痛苦,置身在那样的氛围中,人们都为乐而乐,而快乐极顶的时候,人们总是忘我的。
当然我是另当别论。其实我与珍儿一样,存有心思。因为大家都在祝贺我与小燕子,谁都认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宝贝。不管这些人的贺词是真还是假,都令我哭笑不得。我深感不安,然而我不得不强作欢颜。这就是我的心事。但我一概不表态,他们说什么我都一笑了之。
可是珍儿的心事在哪儿?我不得而知。
我一直留意观察她。席间她离丌过三次,每次都不少于五分钟。前两次我并不在意,第三次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没人这样频繁出没的。
“她怎么义离开了?她十吗去了?”我心里想,百思不得其解。她已出去二分钟了,还没进来。我越发觉得蹊跷。我按奈不住好奇心,受其使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离开座位,想一探究竟。
我走出了包房。在走廊,她背对着我正在接听手机。走廊里萦绕着她清晰的说话声。我驻足不前,但不是故意要偷听她的话。她在与准通话,对我而言将永远是一个谜。
“我对你说过,我回了一趟老家。我手机没电了,山里又不通电话。我也想与你联系。”
她低头静听。
“今天不行,改天吧。我刚回上海,累得很。我并不想参加聚会的,可这是为我一个小姐妹饯行,我再累,也得去呀。好了,我得回包房了,他们别以为我不辞而别了。”
我意识到她这就会转身过来,便先退回包房。我还没坐下,她就出现在门口。我若无其事,她也如此。我对她笑笑,她嫣然回自。我举杯浅酒敬她,她大方响应。我想莫非以后我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吧?难道这就是默契?
饭局后,大家自然而然照例进入下一个节目,找了一家歌厅去逍遥娱乐。我与珍儿不约而同选择了回家。
珍儿向小燕子解释:“我很累,支撑不住了。”
“谢谢你能来。”
“那明天我送你。”
“不用。”
“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到了那儿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你们尽兴玩吧。我也想早点回家休息。”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我才说。
“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头疼的厉害。”
“足感冒了吧。”她说着就伸手摸我的额头。她的手很凉爽。
“你有热度。那就回去吃药,早点上床休息二今晚就别冉熬夜了。”
我欣然答应,故作乖乖虎的样子。
“你们是同路,义久,你送珍儿回店。”
珍儿没拒绝。这时正好驶来一辆的士,我一招手,车子便存我们跟前嘎然而止。就这样,我们俩先后上了车。我让她坐前面。一路上,我们言语不止。然而让我懊悔不迭的是,没能让她与我并排就座。
“你写的怎么样了?”没想到她挺关心我的写作。
“写了一部分。”我实事求是地说。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还求之不得你成为这部小说的第一位读者呢。”
“你不是说写的是我吗?我当然很感兴趣。改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聊聊。”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你不说,我也会约你的。对了,我新买了一本《挪威的森林》,我给你送过去。”
“是你特意买的?”
“那一本小燕子没看。她说要带到重庚去。再说我自己有时候也要拿出来翻翻。”其实,我是特意为珍儿买的,只是我不敢承认罢了。
“等下一次一起带过来好了。”
“是你约,还是我约。”
“当然是你了。”
“那就后天吧。”
“好的。”
“具体时间和地点到时再联系。”“好的。”“你父亲恢复得怎么样?”“蛮好的。”车子要小转弯了。可刚转好弯,珍儿突然叫停车,我看她说活很急的样子。这使我觉得莫名其妙,心里直纳闷。
“就到前面下吧。”我好言劝说。事实上距步行街顶多三百米。
“就这里下吧。”她说下就下,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我拿她无奈,只好遂她所愿。我们彼此亲和地互道再见。
我同家尚早,客厅大钟上的时针正好直指八点。保姆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我一进门,她便出来。我见她一脸喜色,受其感染,我也满心愉悦。我料想她看到好节目了,只是我未向她确认。她眼敏手快,为我做这干那。
“文久,你洗澡吗?”
“可以。”
于是,她二话没说,就去卫生间放热水。
“我就淋浴,不必放水。”
“那我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先进了书房。我突然记起,那本新买的《挪威的森林》,扉页上我还没签上自己的大名。而这本书就搁置在书桌上。我翻开书的扉页,执笔在上面舞蹈般刷刷签上了我的名字。
“文久,农服搁在衣架上。”从卫生间传来保姆的声音。
“知道了。你去看电视吧。”我善解人意地说。
“我正在看黄梅戏呢。”她冲我笑了笑,说着便如风似的重回房问去过她的戏瘾。
签上名字后,我并没有马上去洗澡,而是陷入了沉思,因为就在我落下最后一笔时,我脑子里突然进出了灵感。我冥思捕捉。
我牢牛摁住灵感不放,生怕它瞬间即逝。我旋即在扉页上继续写下去。 1、去上海的火车上,她遇到一位老乡。然而老乡是骗子,骗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盘缠。2来到上海,她没钱去住旅馆,白天四处找工作,却处处碰壁。3晚上只得在火车站过夜。她被当作盲流,被公安遣送。4遣送站,因为连续饿了几天,她昏倒在地。有一位好心人帮了她。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得了重感冒。浑身酸痛乏力,鼻子双双被塞、呼吸困难,只得张嘴苟且。脑袋嗡嗡直响,简直不堪忍受。我脑子里总有一种天快要坍塌下来的感觉。我药是吃了不少,结果还是于事无补。有生以来,在我的记忆中类似这样的遭遇我几乎很少有过。人说死去活来的人都有大彻大悟,我这大病一场,虽大彻不及,至少也心有大悟:我并非坚不可摧,其实也是那么的脆弱,简直不堪一击。这可急死了保姆。她哀怜声声地劝说我去看医生,而我硬撑着说没事,侥幸地声称睡睡自然会好。
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小燕子打来电话,开口就教训我:“你怎么回事?病成那样子还不去看医生。你快穿好衣服。”
“真的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咯哒一声断了。
“阿姨,你真烦事。”我责怪保姆。而她并不在意我的话,手捧着农服一脸止经地站在床沿边上。
我昏昏沉沉、动作迟缓地穿衣服,举臂时觉得周身筋骨和皮肤酸疼难挡。而且我是被保姆搀扶着下得床米,并走出房间的。我瘫软在沙发上等小燕子过来。我周身冷寒交加,瑟瑟发颤不止。我那时狼狈不堪。我耷拉着眼皮,目光恍惚地移动着,所及景物仿佛都变异了,简直不堪忍睹。我仿佛觉得天在转地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