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什么事，乔越拿出爷爷找人给她做的小木弓，“我到院子里玩一会儿。”她走到门口时回头和里屋的爷爷打了一声招呼，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出了房门。
她找到一个平时一起玩的小朋友准备试一下她得到的新宝贝，那个小朋友和乔越个头差不多，她走过来羡慕地摸了摸乔越手中的弓，乔越从平地上找了块石头递给她，“你头顶着先站在墙角别动，我试下弓再给你玩。”小朋友很不情愿地走到墙角站立好嘟囔了起来，“你只能射石头。”
“我知道，射了啊，别动。”乔越满不在乎，放上箭拉开弓就射向小朋友。
“哇”的一声，石头摔落地上，小朋友哭着掉头就跑，乔越走到墙角捡起地上的箭嘟着嘴心里七上八下，垂着头回了家。
傍晚时分，小朋友的家长到乔越家告状来了，“乔老师啊，你看看你们家乔越，拿着弓射我们家小孩，要不是这箭头是秃的，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射到眉心了，伤了眼睛还不出大事啊。”
“小孩子闹着玩，不是没伤着嘛，算了吧算了，啊。”爷爷站在门内，对着门外的小朋友家长说道。家长拉着小朋友气呼呼地刚准备回去，迎面碰到回家的妈妈，便站在巷口又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妈妈停下自行车，走进乔越的屋内，“把弓拿出来。”
“不给！”
“拿出来！”妈妈真的生气了，爷爷走了进来，看到乔越贴着窗台下的墙面坐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弓，有些于心不忍，“那，把箭扔了，弓给虎留着吧。”爷爷对妈妈说道。
“你就是护短，护着她吧，这弓能叫人给她做啊，以后不能玩了，全扔了！”妈妈急了，乔越的眼泪啪哒啪哒落了下来，爸爸刚刚回家，站在乔越的房间门口向内张望。
“幸亏箭头是秃的，小孩手没劲，这要射到人还得了啊。”妈妈回过头对着爸爸说道，爸爸两眼一瞪，立刻严厉了起来，“扔了！”他大喝一声，乔越含着眼泪松了手，不得不放弃她刚刚得到的宝贝。
爷爷原本是中学的美术老师，退休下来一直在家画国画，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据说那个时代到北平念书的人实在不多，爷爷从家乡出来考入北平美院专攻国画。老了闲来无事时便在家里教起一帮学生，那个年代极少有计时付费一说，文革期间爸爸下乡劳动爷爷一人独守家中时，有人提起过报酬一说，爸爸说，当时你爷爷就对人说，那就去给我买几个馒头回来吧。那时爷爷的一日三餐大致如此。
屋里有时聚满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乔越站在外屋透过人缝也看不见爷爷的身影，有时爷爷出门访友，内屋紧锁大门，原本就不畅亮的外屋更昏暗无光了。
一天，站在爷爷房间门口，妈妈招招手让乔越过来，“你爷爷不在家，你开了门进去，拿你爷爷的笔练一练。”
“我不去。”乔越歪着脖子。
“你这个小孩，叫你去你就进去试一试。”妈妈推开门，露出一丝光亮。
“老爷子不在，你叫她进去干吗？回来了，生气怎么办？”这天休息，爸爸也在，他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这不，我都跟老爷子讲了好几次了，让他教乔越学学画，他都不答应，别人能教，自己小孩怎么不教，今天正好门没锁，我想叫乔越试试。”
“他就是老思想，不是有句古话嘛，‘女子无才便是德’，而且你以为学画那么容易？这条路哪那么好走？”
“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想小时候让小孩多学点东西有什么不好。”
乔越被妈妈推进了门，她拿起爷爷搁在案头的毛笔，打开砚台盖，在妈妈给她找的报纸上信笔涂鸦起来。门虚掩着，乔越涂抹的正来劲，突然听到爷爷的拐杖咚咚咚的有远而近，爷爷回来拿忘记了的东西。
放下笔，拉开门，乔越看见爷爷站在门外跺着拐杖对着妈妈发起了火，“怎么能随便开门进我房间呢？！”妈妈不吭声，爷爷重重地哼了一声，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拐杖，随手拿起摊在桌上的报纸看了看，“是小虎画的？”他问了一句，表情很严肃。妈妈连忙走了进来，“你就教教她嘛。”爷爷沉着脸，“怎么能用报纸画呢，不成体统。”之后便不再言语。
第二天爷爷为乔越准备了毛笔大白云和小狼毫各一支，还有毛边纸，让她在上面自己练习用墨，有时又熬了水让她看墨在白色宣纸上的浓淡变化，乔越可以自由进入爷爷的房间兼画室了。
最早学的是画小鸡，先用羊毫大白云熬了墨两三笔画出头，身子，然后沾了水侧锋用淡墨轻轻带一笔过来画出小鸡的肚皮，再换了小狼毫点出眼睛，勾出小嘴巴，提起笔画上两条奔跑的小腿，活脱脱一个毛茸茸可爱的小鸡跃然纸上。她听到爷爷在背后说着，“得给虎弄个印章了。”很快乔越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印章，之后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那两三年的时间里，乔越跟着爷爷一起学过画虾，画竹子，画荷花，都是黑白水墨画。妈妈曾经看过她画的几只虾，赞不绝口说是画得活灵活现。爷爷似乎没有夸过，只会在她画好后，偶尔来句，“可以了，可以。”仅此而已。在爷爷的指导下乔越第一次用彩墨画过一只老鹰和小鸡的图，凭着这幅画得了一个少儿书画展的奖励，她记得从学校里拎着沉甸甸的白瓷调色盘和一个唐三彩的骆驼小心翼翼地回了家，兴高采烈地放到爷爷的桌子上展示给他看。
爷爷一直都是单独在自己的屋里吃饭，因为他不吃葱蒜必须单独给他做，而爸爸却是无葱无蒜不欢的人。大杂院还没有翻修的那几年，乔越和爸爸妈妈在小房间吃饭，柜子上放着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她最喜欢吃完晚饭坐在小板凳上昂着脖子看动画片《铁臂阿童木》，那是她记忆中最早的动画片。《森林大帝》里白色的小狮子雷欧也是，她好喜欢小时候的雷欧，那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好想让人上前拥抱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