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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蕙兮之殁

我问西日昌:“这顺平太守是个明白人?”西日昌却道:“未必。”

再问他,他细细道:“但凡出了事故,寻常人的第一念头是安全与否,有利与否,若出了重况,牵涉到罪责,则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责轻甚至无过,能有替罪顶缸者再好不过。”

我叹了声。这人琢磨事跟琢磨人都琢磨出精了。

“叹什么?”他贴上我后背问。

我捉着他的手臂道:“知道坏,却不知如何的坏,怎生的坏。”

唇触着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个透!”

三两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调调,我探出身来,回望远去渐渐消失于视野的顺平郡,他仿似劝慰地道了句:“会好的,坏的全坏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听之。

然而我所能见到的依旧是坏,到了浔阳后,南越边境满目疮痍,馁殍相望,而大杲善门难开,白公垂实打实地表现了一个奸商的本色,他运往南越的粮食物资,都是平日十倍以上的价格,甚至个别地方,他手下抬价抬到令人望而却步。南越虽然富庶,但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浔阳城知府的府邸,日日不断有南越派来的使者,谴责白家之声不绝于耳。

我们到的时候,浔阳知府才松了口气。西日昌明了身份,斥责白家借祸欺行霸市,命白公垂开仓赈灾。自然白家已经捞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手改唱友邦情深,这也就是西日昌一路慢悠悠的原因。

白公垂戴罪立功,王伯谷贬官查办,西日昌出资出粮援助南越,从南越口袋里掏出的大把财物,回去了一多半。接着,大杲昌帝获得了美誉,南越使臣带来了南越王的修好书信,而西秦方面还在为洪灾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他国。

“有些事总要一步步来”,我想他的第一步是交好南越,现在这一步稳了。南越深受洪灾影响,虽离动其根本还远,但肯定要拖几年国力。与南越交好,等情谊牢固,南越对西秦的怨愤增加,便是大杲攻打西秦的时候。从军事上来说,南越虽然小点,但它的存在,一直制约着大杲与西秦二国。联越伐秦,这是西日昌的策略。

在大杲与南越的边境上,西日昌拉着我的手,南望漫无边际的水面,浑浊的波浪不时漂浮起死尸与断木,他与我道:“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南越,现在依然喜欢。南越的文人贤士是最有气节的。”

夏季因他此言而冷,这是喜欢吗?喜欢就水淹千里,喜欢就讹诈欺骗?或许喜欢对他来说,就如猎人搏虎取皮。

他觉察到我的手凉,握紧了我的手。一连数日,西日昌滞留浔阳。昌帝亲临巡视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我们回盛京的路上便有官员接送。

我的药由一名侍卫带在身边,回程路上来报,还有十日的药。我粗粗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刚好够吃到盛京。西日昌搂着我在龙辇上道:“不用赶了,正常返回。”

几日无事,就是白日赶路,见几个官儿,听他说说各色的话儿,晚间行行一色的礼儿。到了崖其郡却有不同,别郡别府都是官儿率亲信来迎,问安道话就结了,而崖其郡的马太守竟大张旗鼓,在官道上铺毯布酒,使百姓新衣相迎。不知多少张新毯连成一片,约盛京主街那么长,百姓皆穿淡青色布衣,毯两旁恭敬站着。西日昌看后一怔,传了马太守问话。

“这是何用意?”

马太守谄笑道:“陛下南巡辛苦,我们崖其郡的百姓深为感动,自发来迎。另有牛羊,土产,犒劳陛下的随从。”

西日昌责问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钱吗?”

龙辇以正常速度行过地毯,西日昌的一位侍卫喝道:“诸位散了!”

我看见龙辇后马太守苍白的面色。当我们回到盛京后不久,马太守的死讯传来。西日昌走了三日后,他惧愁而亡。不过即便他活着,等来的也只有革职。他是被吓死的。

比之马太守之死,回到盛京后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更重大。钱后薨了。

午后西日昌携我于偏厅召见万国维谈话的时候,传来了钱蕙兮的死讯。一君一臣都有些惊愕。

“这个节骨眼上……”万国维喃喃。

“死得不好。”西日昌皱眉。

我也觉得奇怪,除非钱后自己找死,不然不该啊。

“西门。”西日昌唤我道,“你去处理吧!”

我受命。西日昌又道:“带上苏堂竹。”

晚些时候,我与苏堂竹迈入了鸾凤宫。鸾凤宫的规模同月照宫,只是少了点大气,我思来想去,觉着是少了一座未央阁。

一地的宫人跪迎,其中就有左荃珠。喊来问话,她道钱后自西日昌离宫后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再就说不出个什么了。我又叫来服侍钱后多年的两女,也只说钱后日渐憔悴。

苏堂竹检查了一番后,对我使个眼色,我便心里有底,钱后并非自然死亡。陈隽钟派的人只严禁钱后出宫,他们不可能也不会对钱后下手。我坐在钱后尸体旁看了很久,总觉得她死得比翟嫔还丑。翟嫔是面带旧伤,尸身久置,她虽栩栩如生,面色却更遭人厌恶。

苏堂竹坐于一旁,很快写完了症断,拿来我一瞧,一句慢性毒亡的话他写了满篇。职业病,神医门下还揣测了毒物的配制,大肆赞美了此毒的隐蔽和效用。

我想了想,屏退了旁人,留下左荃珠,冷冷发问:“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今日刚好一并问你。”

左荃珠道:“大人请问。”

“当日你是如何发现我是女子的?”

左荃珠惊诧地望我。

“你的鼻子很美,也很灵敏。”

我这话一出,她立时色变,跪下道:“奴婢确实闻到了大人身上的香味,仔细判断才得的结论。”

“不是孙才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听到的。”我顿了顿,道,“我还听到过你许多话……”这是骗了,其实我只听了她储秀宫那一回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日左荃珠跪地哭诉,怕请不了孙文姝回宫后会被钱后打死,但现在死的人却是钱后。我身上的气味极淡,只有西日昌每日挨得近闻到,左荃珠如何能一次擦肩就觉察到?只有一个解释,她的鼻子比常人灵敏。

我问苏堂竹:“苏太医,你觉得我身上香吗?”

苏堂竹点点头,“第一次你扮作乞丐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过了一会儿他道,“我们成天跟药石打交道的人,对一些特殊香味都很敏感。”

话到了这份上,左荃珠再不言语,一味垂首跪着。我知她犹在挣扎,便安静地等待她崩溃。

我想到了很多,既有毒药,必有配药,鸾凤宫搜索下肯定能找到其中几味。而谋杀一国之后的罪名株连九族,左荃珠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她为何要杀钱后?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直咬紧牙关,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令我想不到的答案送到眼前。在外等候的宫女宦官鱼贯入内,竟全体跪向我,两位服侍钱后多年的侍女中一人道:“大人,是我害的娘娘。”

语出惊人,我马上联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都说钱后死前忧郁,敢情这些人都串通好了?

那侍女平静道:“奴婢孑然一身,一死无累。请大人放过旁人……”

一宦官抢断道:“大人,别信她,是奴才干的……”

跟着这些人都纷纷开口说自己杀的钱后,把苏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我忽然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止住言语,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

“我要听实话!”我指着左荃珠,“如果我没料错,应该由你来解答!”

左荃珠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她的双袖,本该藕白的双手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烧疤,星星点点的针眼,惨不忍睹。一侍女哭道:“皇后娘娘早就疯了……”

事情的真相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中渐渐分明,钱后失宠之后又失德,残虐下人,已有三位宫人被她杀死。陈隽钟手下的人看管钱后,仅限制她出宫,而不能出鸾凤宫的她更加凶残,每位宫人身上都留有钱后施虐的疤痕。想到昔日钱后可以无情地砍去芷韵双手,她又怎会对下人体恤呢?

所以钱后是被鸾凤宫所有宫人联手杀死的,而钱后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她众叛亲离,连长年服侍的心腹都最终逼于无奈取她性命。

我撕去了苏堂珠的几页症书,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抑郁而终。”

众人喜极再泣,搂作一团。他们的勇气改写了他们的命运,这便是寻常人的勇气,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何况这是在大杲,大杲多勇武。我重将目光转向左荃珠,唯独她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正因她的加入,鸾凤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幕。谋划、毒药、齐人心,这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左荃珠亲自送我出鸾凤宫,出了宫,苏堂竹回太医院,左荃珠依然送我。入夜的宫廷回廊上,我停住脚步,冷冷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左荃珠又要下跪,我道:“还嫌不够碍眼吗?”

她轻声谢过,顿了顿后道:“大人,奴婢也知道皇后娘娘有活着的必要,以陛下的睿智,皇后娘娘应该再当上几年的。”

“这话不该你说。”

四下无人,左荃珠大着胆子道:“大人,或许奴婢该尊称你娘娘才是。”

我一惊,只听她又道:“断定娘娘身份的是钱皇后,她听人议论大人在朝廷上显露女子身份,就一口咬定大人就是贞武皇后。钱皇后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一直惦念着贞武皇后。”

我盯着她,越发觉得她很能耐。能两次判断出我的身份,聪慧并且犀利。能以下犯上,毒杀钱后,有胆有谋。

“奴婢做的事及向大人说的话,都是死罪,但有些话奴婢不说死不瞑目。大人能袒护孙才人,放过鸾凤宫一干人性命,比之钱皇后的无德无情,大人胜她百倍。天下乃有能者取之,宫廷中亦是如此。人心所向众人投奔,人心相背,墙倒众人推。我大杲已有了强君,所缺的是位能匹配的帝后。钱皇后也好,宫内众多妃嫔也好,都难望前董皇后董太后项背……”

“住口!”我打断。她却笑了笑,“大人难道还未察觉,在陛下选秀之前,甚至更早,大人已然是陛下心目中的不二人选。贞武之名、西门之姓,随侍之任,为的都是什么?”

要她说不说,不要她说滔滔不绝。我多少有些怒了,握紧拳头,骨节脆响。

左荃珠再次跪地,这次我没拦她。夏日的黄昏斑斓的折光,半映回廊墙壁,半照我们身上。她在赌,压上了身家性命甚至压上更多的赌注,她为的是什么呢?向我投诚?还是想彻底改变她自己的命运?

宫廷的女人简单可分为两种:一是权术型的,这类女子无情冷酷,只关心她们的地位是否牢固,她们的皇子能不能当太子;另一种是女人型的,她们爱着帝皇,只想要宠爱,幻想着不可能的白头偕老,三千宠爱于一身。

左荃珠无疑更接近第一种,死去的钱后是第二种。

最终我默然回了昌华宫。我不知道左荃珠该失望还是庆幸,杀她很简单,不杀却很难想象以后她还会做什么。

难题我交给了西日昌。隐去了左荃珠的说辞,我向他如实禀告了鸾凤宫之事,他只思索片刻,就下旨提了左荃珠品级,转到太医院做女宫。

晚膳后,西日昌才对我道:“你被她拖下水了。”

我一怔,他拉着我的手又道:“这小女子该杀,我留下她给你玩几年。苏世南不久将回盛京,有他坐镇太医院,放十个左荃珠去都掀不起浪。”

钱后之死暂告段落,但她的死却使我对西日昌有了新的看法。夜深人静之时,我侧望身旁的男人,他说我初醒时恬淡无欲,而他自己沉睡时也一样圣洁光华。上天赐予他的美貌,只有在这一刻才完美展现。

皇宫是天地下最黑暗最冷酷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的西日昌,心底如何不黑?要想不被杀,就得杀人,要想不被骗,就得骗人,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践踏人。正是同样原因,左荃珠等人不想被虐待致死,就以暴制暴除了钱后。皇宫不讲情义,只论成败。

从小耳濡目染皇宫黑暗无情的帝皇,大约年少时就埋葬过人性,看多见惯习以为常。本该麻木绝情的他,现在却娴熟运用起各式面具,且每一面都做到极致。当明君就是明君的样,做情种就是情种的心……他其实活得比任何人都辛苦,恣情纵欲不过是宣泄男人最原始的一面,如果连这一面都不能放肆,我想他就真的丧失人性了。

我搁在他身上的手不禁轻轻抚摸他的胸膛,帝皇之心就在里面,坚硬却千疮百孔。世人总觉得自己所受苦累远胜旁人,世人总觉得旁人难以了解自己的苦楚,我也如此。我何尝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的内心,只想着自己的人只会曲解旁人,一切由自己的喜好出发,归于自己的喜好。

他忽然捉住了我的手,平摊开,贴在他胸口。我的心猛地一跳,时光仿佛凝固,月光一闪不闪,夜风不知何时休了。

静止非常短暂,他很快拖着我的手,沿着胸腹往下,往下。

惊醒他的代价是密集的云雨,夏季的雨总是很大,覆盖地表,涓水成溪,流淌翻旋,砸溅在无遮蔽的路人身上,铺头盖脚,湿透全身。少年不知淋雨伤寒,还道豪爽,痛快淋漓尽致的宣泄,是极乐。少年满腔抱负,空泛天地,是莫名,是意气。我还年轻,却老了心境,所以我撑起了一把伞,以双手。

我紧紧抱着的这个男人,无论他真心假意,无论他多少面具,他坦陈了对我的情。至于别的,我从来不指望。

天地之音,雨打琵琶,一声声一片片,震弦动琴。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雨过天晴,彩虹七色。男人舒展的笑颜堪称人间绝色的,也只有他了,只是话出口,依然如故。

“什么时候才能吃饱?”

我蜷缩着,一颤。

次日起身,便腰软腿酸。多吃一顿夜宵吃撑了我,而有人还没吃饱。中午之前,西日昌使人知会我,午后免了当值。虽然这点酸软我能忍受,但能免则免最好不过。

下午我弹了会儿琵琶,直到蒋贵人来访。我瞟了眼答喜,借故回了自己寝室。躺在床上,我想大杲后宫将百花齐放了,皇后的位置空缺,该有多少女子眼巴巴着?可惜那位置虽好,却是致命坐席。不死不能坐,坐了就要死。

他捉住我的脚踝,“你倒是瞄准了来呀?”

我连忙缩脚,他由我挣脱,只是面上那笑意映过了霞光。我默然,不能跟这人接茬这号话,他全当受用了。

“昨个累着了吧?”晚膳中他问。

我如实道:“还有些酸乏。”

他微微笑道:“你算厉害的了。”而后他转了话题,交代了鸾凤宫的安排,总算他没让那些宫人殉葬,分别安插到别宫去了。后宫暂由柳妃掌管,孙才人提级,宫里又多一位贵人。

晚膳后,他牵我回了寝宫。黄昏那一出放过我,合他向来不用饿兵的原则,但喂饱了我通常都意味着帝皇又要出征。

一入房,他果然就搂着我上了床。我为他打开长发,宽了衣裳,而他早把我剥个干净。帝皇的手速又快又准。

我平躺着,仰望着他。琼枝玉树跟着就要云兴霞蔚了吧?我探手抚了抚他的肩头,他却含笑道:“伤兵一个,还想怎的?”

我一怔,被他翻过身子,他捏着我的后腰道:“哪个说腰酸力乏的?”

手劲恰到好处,我发出一声哼,酸痛打通经络,舒了筋骨软了腰身。他坐我身旁,十分地道地推拿搓揉,酸酸麻麻,又痛又极舒服。

徐风轻柔,他的手从我腰上攀到背上、肩胛,我忍不住道:“嗯,这里……嗯……左边点……”捏到妙处,我不禁整个身子轻颤,脑中胡思乱想起来,难怪人要奴役他人,端茶送水,还有这一刻舒坦筋骨,都是惰性。

“舒服吗?”他停下手来,在我耳畔问。

我嗯了声,这声音令我自己都觉得软若无骨。

“翻个身……会更舒服……”

“啊?”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翻了个身。

翻身确实更舒服,我舒服完了,就轮他了。翻身做主,翻身兴云,翻个不停。

他托着我的腰粲然而笑,言语遗失于翻涌的浪涛,思绪吞噬于细密的亲吻绵长的求欢。汪洋沧海,月照千里,一个令人迷失方向,一个叫人不再孤寂。放任而有依靠,沉沦而有支撑。不知不觉中,我也如实付出了我的身体,和早年不同,并非身心隔离,而是甘愿交付。

风平浪静后,我有气无力地戳他胸口道:“骗子!”

他只搂着我笑。

我不再言语,摊平了手,贴在他胸前。这个骗子无疑成功地引诱了我,让我一步步学会了看人,学会了撒娇,学会了与他相处。这样的改变虽然我不喜欢,但也知道目前它很适合我。

借着炎夏的日头,钱后的葬礼两天里就全办完了。她没有谥号,至死就是钱皇后。谁都知道这是位失宠无势的皇后,生前死后都不被待见。没有人关心钱后的葬礼,所有人都在关心,新皇后会是何人。

朝堂上大臣提议另立新后,宫廷里各人暗自揣测。找我的人多了起来,乘西日昌早朝时,不少妃嫔都派人来请。我只应了一位,柳妃。

出昌华宫,我还从容地带了孙贵人出宫透风,成天不能外出闷坏她了,半道上孙文姝试探着问:“柳妃娘娘与大人故识?”我答:“能在宫廷里站住脚的女子,都很聪明。”想了想,又道,“她还有几分人情味。”孙文姝听进去了。

走了没多久,前路就被人拦了。几人中有张熟面孔,我仔细一看,不是仙雯吗?那不用问,仙雯身旁婀娜多姿的年轻贵妇就是胥嫔了。

“奴婢见过西门大人,这是锦楚宫胥嫔娘娘。”仙雯上前行礼,而后介绍道。

孙文姝一惊,却是望我。我皱眉,一个胥嫔有什么好惊的,又非钱后能要她小命。

胥嫔向我微微躬身,余者行礼。我欠欠身,算回礼了。只听仙雯问:“敢问大人,这位是?”

我淡漠地答:“昌华别院,孙贵人。”

胥嫔立时盯住了孙文姝,而仙雯却一副震惊的样子呆看我。

“有事吗?无事我们走了。”我道。

胥嫔一怔,乘她想词,我赶紧走人。孙文姝向她微一点头,快步跟上了我。

“娘娘!”身后的仙雯忽然喊道,“娘娘请留步!我是仙雯啊!娘娘……”

“管好你的人,胥嫔。”我转身投了仙雯一眼,她面上半是悔恨半是激动。我的声调始终未改,叫她认出了我。

孙文姝惧怕地望我,我对她缓声道:“我们走我们的。”

胥嫔斥骂仙雯,后者再无声音。我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胥嫔的话。“吃里爬外的贱婢,我还真信了你,跑来讨好西门,结果你倒会算计,当面就巴结孙贵人……”

胥嫔不知仙雯口中的娘娘是我,她误以为仙雯在喊孙贵人。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我发觉孙文姝还在发颤,这大热天的,有什么可冷?

“你怎么了?病了?”我停下脚步问她。

孙文姝面色发白,看似快站不稳。我扶她一旁回廊坐了。

“那我们坐一会儿,今日就不去见柳妃了。”我淡淡道。

孙文姝望了望我,欲言又止。我道:“有话就说吧!”

过了很久,她才极细声地道:“胥嫔娘娘有些像一个人。”

我一怔。虽然孙文姝没再说下去,但她已然说透了两件事,一是胥嫔的容貌几分像我,二是她猜到了我就是那位死去封后的贵妃。

片刻后,我沉吟道:“你声音倒像蚊子嗡嗡,我没听着。既然不舒服,那就休息会儿吧,不要多说不要多想,我陪你坐一会儿。”

孙文姝渐渐平复下来,又过一会儿,竟鼓起勇气道:“大人,你是好人。”

我苦笑了下,我真是好人吗?还是她赖我鼻息,给自己的处境安上个“好人”?我唤来个路过的太监,命他跑一趟柳妃的弱柳宫,说下改日再访。

当日午后,从朝廷上传出西日昌将迎娶南越公主的消息。负责此事的臣子是万国维,这叫我联想起那日钱后死讯传来,他口中喃喃的一句“节骨眼上”,而西日昌当时跟了句“死得不好”。如此推想,这一君一臣早定下了大杲与南越的联姻策略。西日昌打发我去处置钱后一事,另一方面是不想当我面谈论他的婚事。其实这又何必呢,我何尝在乎。我倒很想听听,他如何算计自己未来的妻子。

一步又一步,西日昌走得很稳,我只为南越的公主惋惜。西秦的公主嫁大杲为后,帝死后废,强被纳入新帝宫闱,最终的下场是惨死,那南越的公主又会好到哪儿去?

午后轮我当值,西日昌一直在观察我眼色,而我始终波澜不惊地站他身旁,这乱七八糟的与我何干?我关心的既非自己受不受宠,亦非八字一撇都没的皇子。我关心的只是西日昌走得稳不稳,好不好,日后我能不能得偿所愿。

这男人够坏够色,待到偏殿内只剩万国维一臣时,他的手悄然递到了我臀后,贴着一动不动,热力却传了过来。

“臣以为,南越极其重视此次联姻,吾皇连丧二后,未立太子……”

我微微调整呼吸,虽他一动不动,但身后多个热物,着实讨厌。

“臣以为,南越良臣不少,对蛮申水灾一事,必有争议。前有西秦公主之鉴,担忧顾虑在所难免……”

不知西日昌有没有在听,我斜眼过去,倒一本正经。我偷偷挪移半步,那手便狠狠地抓了一把,我上身一僵直。万国维顿了顿,居然道:“陛下要抓牢!”

西日昌这才放开了我,笑道:“国维之言,此句尤佳。”

我垂眉。

这夜,西日昌依然很受用。与倾城苑妈妈说的男人抽身无情截然相反,他抽身后抚着我的背道:“叫我昌,姝黎。”

我浑身半是汗半是他留下的痕迹,力乏神昏。迷糊了一会儿,我才低低唤了声。也许对我的迟疑不满意,他掐了我一把。我口中逸出一声。他又揉了我一把,最后无奈地躺平。

我慢慢转身,搭一手放他身上,开始吹枕头风。“昌……我们什么时候过过招?”

他握着我的手道:“怕你现在不行。”

“就跟那日不用气劲和阿大阿二交手一样,可以吗?”

他沉吟道:“那****看的不是身法,而是他们的配合力,应变。”

“哦……”也是,他自己起码准武圣的实力,若看人武力,几招即可,不会看了那么久。

“你真正的武力不在寻常武者的身法、气劲上。何况我怕跟你动手,动到后面,定是将你吃了。”他忽而低声暧昧道,“旁人是不知其中妙处的,可看在我眼里,痒在心头。矫若惊龙逸态横生,盈盈秋水鬼魅灵动,你其实就是个香饵,看了就忍不住想抓住逮住,连皮带骨细细嚼了,而且你这香饵香毒太厉害,每一阵子都吃出不同滋味,结果是无论吃多少次都想再吃,吃来吃去还不给人吃饱,吃不饱就更惦记着。我能忍住不跟你过招,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将头靠在他臂上,静静地思索着。以往他每每摆布得我自觉堕落,甚至有几次败德武道以气劲满足极致的快感。在他看似放纵无度的寻欢作乐中,也一直有所保留。这不仅仅考虑到我的承受力,也有他自己的因素。换而言之,他在最荒废好色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个男人,若连自己最强的欲望都能控制住,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他做不到。

既然枕头风没吹着,吹到别处去了,我只能自己研修。当上午我抱着琵琶步入演武场后,场中几乎所有侍卫都变了脸色。我想他们心里必然在说,闹心烦人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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