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又掀起了一股出国热。先是卜太太往欧洲看望女儿、女婿去了，接着是镇工商所覃所长也出发往欧洲探亲去了，他的女儿波儿嫁给了华裔小伙子。随着越洋电话的频繁往来，美元、欧元、英镑一笔又一笔寄回来，小镇和世界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小镇上更多的年轻人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飞往那陌生的国度，而一些从前十分陌生的外国国名如今都成天被人们挂在了嘴边上。
出国去的人们忙着挣外国人的钞票，留在小镇上的人们也在忙忙碌碌地挖空心思赚人民币，大宝也是这忙碌的人中的一个。往日夜间，他回到家一倒头便呼呼睡去，这几天忽然感觉睡意跑了，想睡一下子睡不着，索性静下心来，细细回顾自己这几年干过的事儿，忽然发觉少了一样不满足。是啊，为了跟翟家比高低，为了给河运街人挣面子，这几年你哪样不是走在小镇上人们的前头，搞养鳗场，办储金会，开酒楼，打发儿子出国淘金，着实风风火火了一阵又一阵，这小镇上哪个人不对你刮目相看？经你手上数进来数出去的钞票记不清有多少叠了。吃喝玩乐赌，哪一样你没过把瘾？只是身边这老婆子却一天天人老珠黄了。就她那张微麻的脸蛋儿，换成今天你是定然不会娶她的，只是在那个年代，太饥不择食了，只要有个女人给你生儿育女就行。麻姐最大的功劳就是为霍家生了两个儿子，自然，她是用红线绑公鸡脚，明媒正娶进门的，这个家，她掌控着一半的权力。倘若你对老婆子实在不满意，在旧社会可以休妻，如今时兴离婚，对麻姐，有时你还得听她的，岂是随便可以休可以离的。这几年小镇上有钱的男人中有人交起了“脚路”，养起了二奶，但，那也是在异地悄悄进行的，在自己家门口还没人敢公开，要有，也是偷偷摸摸的，遮遮掩掩的。你哪点输那些男人，你却没他们那般潇洒。当你就像疲惫的旅人在茫茫的沙漠中苦苦跋涉时，一块绿洲出现了。那天，你在自家经营的桥南酒楼参加一场宴席，席间你和虾米、水月、阿匙同坐一桌，你喝得似醉非醉的，乘着酒兴，你随众人一块上水月家楼上搓麻将去。那场麻将是怎么打下来的，你是赢了钱还是输了钱，你一点都不记得，你只记得当你清醒过来时，你正斜靠在长沙发上，客厅里只剩你和水月，你的目光触到了水月那脉脉含情的媚眼。你突然意识到，计不显出国有些时日了，她不正独守空房吗？你没有避开她的媚眼，彼此的目光传递着无声的信息。就像两块磁铁相互吸引，水月不自觉地往沙发那头坐下，你俩慢慢儿靠拢，靠拢。当你那一溜没修剪的钢针似的胡须触碰到她那樱桃般小巧的嫩嘴唇时，她没有躲避，而是迎了上去。就像吃腻了荤鱼荤肉突然换了口味，你感到既新鲜又兴奋。听人说，即使是再有钱的贵老妇人，那被岁月侵蚀的皮肤皱巴巴的怎么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而含苞欲放的少女的肌肤却是极其柔韧丰满而又富有弹性的，叫人垂涎欲滴。水月不是少女也不是老妇人，她毕竟比你小十几岁，她的肌肤还是保养得挺好的。猛然间，你想起了那句老话“朋友妻，不可欺”，你跟计不显算得上半个朋友……毕竟是头一遭，你俩搂搂抱抱抚抚摸摸亲亲吻吻了一番，终究理智占了上风，没有进一步入港。你依依不舍地离去了。日后，你千方百计邀上人一块上计家楼上打麻将，去了几趟，你渐渐感到要寻上机会还不那么容易，白日里从店旁巷道进去总要被坐在临街巷道口修锁摊边的阿匙那灼人的目光狠狠地扫视一番，还有那租在计家楼下店屋熬糖葫芦卖食杂的店家见有人从旁进出也会探头张望。上得楼来，四个人唏哩哗啦推开了麻将牌，待玩完了，那两人先走了，你找了个借口迟走了一步，但，第一次你侥幸遇上她女儿不在，这次云儿在她房间里，十七八岁的姑娘，啥也知晓了，能有机会吗，你在客厅多坐了会，只能悻悻地下楼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等到有一天，云儿也出国去了，水月终于落入了你的怀抱。就像偷吃腥的猫儿要擦干嘴，每次干完那事离去你总是忐忑不安，过后那几日你总要捕风捉影般在街上探听那些街谈巷议，到底没听到议论你的，你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你最担心有什么风吹草动，有那事儿的传闻传入麻姐耳中，那事儿真要让麻姐知晓，那可不得了了。你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每次干完那事，你总要塞给她几张准备好的崭新的十元面额的钞票，你瞧着自己的举动，像是给小费，又像是给压岁钱，暗自感到好笑。你知道她并不缺钱，还是给了，而她扭扭捏捏一番后，也收下了。有一次打麻将你输了，留下来做完那事后你往身上掏了半天没个钱，没能给她钱，你连忙向她保证，下次一定补齐。她呢，并不在意，却走进厨房煮了荷包蛋，端过来让你吃了再走。你也知道上一趟她家干那事儿并不容易，平白无故上楼去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而要找上两个人和你一起上她家打牌还得看那两人是不是正好有时间，去了，玩完了麻将，每次你为迟走一步而找借口费尽心机。有次夜深人静，你独自一人爬上河运街自家店屋屋顶临河小平台上，隔着喇叭河向对岸望去，忽然感到自家跟计家的直线距离其实没多远，若扯开嗓门大声叫喊，那头说不定会听得见。此刻，那从厚重窗帘渗透出的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水月在吗？要在，她又在干什么？睡着了吗？真希望自家跟计家之间能有一条暗道穿过喇叭河底，那样子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又掩人耳目地上计家幽会去，啥时候想去就去，都没人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多惬意呀！但，这暗道是永远不会出现的，眼下，你真想跳入黑黝黝的喇叭河中，游向对岸，你有这个胆量吗？踟蹰再三，你终于感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看来，还是现实点，多绕个圈子，多找个借口找她去吧。
水月你对性总有一种不满足感。尤其在夜晚，在看完电视或翻看完几页书后，孤身一人独守空房的你倍感寂寞，常伴着漫漫长夜浮想联翩。小时候的你书读得不怎么样，却喜欢听广播剧看戏，每当看到水浒梁山中的“武松杀嫂”那场戏时，你心中总是忿忿不平，潘金莲有啥错？难道她就不该追求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幸福吗？后来，不知啥时候小镇上悄悄流传一套影印的古籍《金瓶梅词话》，书传到了计不显手上，他带回家来，你翻看了一遍。虽说那线装书又老旧又发黄，残缺破损，书页又脆又薄，又是竖排的繁体字，你还是囫囵吞枣、兴致勃勃地浏览了。看后你心中更加为潘金莲鸣不平。那套古书虽只在家中放了几天就被人要走了，但它如投进池塘的石子在你的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你知道，当初嫁给计不显并不是你最佳的选择，然而，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始终没有出现，到头来只能听从媒妁之言，将就嫁给姓计的，凑合着过日子，他毕竟在河阳街上有个店屋。姓计的模样像奶油小生长得还过得去，只是腰下那玩意儿不大行，结婚几年了没能让你的肚子大起来，寻医问药后，虽让你的肚子大了起来，却让你生了个女的。如今有点知识的都知道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可见他那功夫还是不行，跟他在一起，总感觉他少了男子汉那股阳刚气。想当年潘金莲嫁给武大郎，定是饱尝“谷树皮，三寸钉”那种痿缩无能的名分上的夫妻实质上的守活寡的苦痛。你的男人呢，多少也强过那武大郎，虽说他的床上功夫差了点，但夫妻俩终日厮守在一起，说笑中也享受了男欢女爱。后来老计出国去了，你突然感到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开头的日子还好过点，到后来这日子越来越难熬，一天到晚无所适从，不知做什么好，这时你才深切地感受到你连潘金莲都不如，潘金莲好歹有个武大郎伴在身边，你呢，老计这出国去忙于打工挣钱，几年内是回不来的，这独守空房的滋味够你尝得了。你也曾利用跟街坊邻里聊天，看电视看书的方式打发日子，但，那终究排遣不了你内心的空虚。你也曾多次想过尝试潘金莲勾搭西门庆的方式，但，西门庆在哪？再说女儿云儿也大了，虽说在二楼一人住一个房间，到底碍手碍脚的。后来，云儿到县城读职业高中去了，住在了学校，偶尔回家来。这时，大宝他们上你家打麻将来了，你有心，他也有意，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只是相处的时间太短暂，次数也不多，时不时还得提防云儿回家来。大宝跟西门庆没得比，但，多少解决了你一时的“饥渴”。你心里十分清楚，“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对这种事儿你更是小心又小心，好在这条街上还没有关于你俩的传闻。你多少放下了心来。但，有一次，那是一个大雨欲来的午后，一堆又一堆浓云自南向北推移，伴着窗外的闪电，雷声骤然响了起来，你跟大宝他们在打麻将，待有人和了，就草草收场了。风拍打着客厅屋顶天窗口铁皮盖子“噼啪”响，四人全从桌旁站了起来。你把墙边的木梯竖起往天窗口靠，大宝急忙过来让你扶住木梯，他爬上天窗口把铁皮盖子往下拉紧把系盖子下的绳子往天窗边铁钩绑住。大宝顺木梯下来时，那两人已匆匆下楼去了。你把木梯往墙边搁好，此时你俩四目相对，不言自明，大宝随你进了东侧你的卧室，上了床，三锄头两畚箕，匆匆做完那事，他也下楼去了。很快地，滂沱大雨从天而降，你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意犹未尽。“乒乓”一声，风不知把哪扇窗门给撕开了，你下了床，走出卧室，来到中间的客厅，走向临喇叭河的厨房，一瞧，一扇窗门洞开着，你急忙走上前去拉动玻璃窗，许是木窗框膨胀了，你拉了几次，费了好大的劲还是关不上。突然，你身后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把窗门拉紧，“哐”一声把插销插牢。你唬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阿匙，想是大宝急着下楼去忘了把楼梯口的门关上，他上来了。你很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肚子里却在责问，你不在楼下修锁，跑楼上来干啥？阿匙似乎看出了你的不满，满脸堆笑，语带双关地说：“嫂子，那好处有人家的份就没我的份？”你心中“咯噔”一沉，莫不是刚才那事被他发觉了？你故意拉长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阿匙，你再胡说舌头可要长疔的。你说说看，是啥子儿好处？”“我才不乱说，也不怕舌头长疔。你做过的事你心里清楚，在这儿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面对咄咄逼人的阿匙，你心又往下一沉，莫不是？“你说你要怎么样？”“不怎么样，那姓霍的能跟你上床，我也想跟你上次床。”你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这家伙竟然提出这般无理要求。就在你昏昏沉沉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你的腰，再抓住你的奶子，又再把你整个儿托举起来……你无力挣扎，任凭他把你抱进你的卧室，又把你扔羊羔似的往席梦思床上一丢，然后……你曾经对他是那么不喜欢，那么鄙视他，总认为他是个连老婆都娶不起的乡下佬，是个连“楼上请”都没资格的粗人，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不懂得谈情说爱的没文化的人，没想到，真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手。霎时间，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你的肌肤上轻轻地滑过，你感到说不出的痒，接下来是一阵阵颤动，一阵阵酥麻，你盼着，盼着，犹如一轮就要冲破层层浓云喷薄而出的旭日，犹如即将钻出母腹的躁动的婴儿的头颅，犹如在地底猛烈翻腾就要冲出火山口的岩浆，轰然一下，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你像是被苍龙直托云霄又重重地摔下，又像是被蛇蟒裹挟直钻地心又破土而出，只觉得一股气直透丹田，你双目紧闭，顿感舌冰唇冷，犹如死去一般，直挺挺瘫软在床上……你真希望能够再死去一次。待你微微睁开双眼，哪有阿匙的踪影，刚才那些是梦幻还是真的？你犹犹豫豫，一时拿不准。要是真的，看来那小子倒有点男子汉气概，风风火火做完那事，不扭扭捏捏，不依依不舍，不拖泥带水，干干脆脆下床去，大大步步下楼去，这，才叫男子汉。
你算是明白了，其实人的生活拥有两面，一面如白昼，公公开开，大大咧咧，热热闹闹；一面如黑夜，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无声无息。你更喜欢黑夜般的生活，那样，你可以享有男人给你带来的无尽的乐趣。毕竟是“偷吃”，你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后来，云儿职业高中毕业了，跃跃欲试要出国去，申请到加拿大读语言学校，办手续时找了猴脸帮忙，倒也挺顺的，很快拿到护照、签证，飞往加拿大去了。如今，老公在欧洲，女儿在北美，剩下你一人在家，不愁吃不愁穿，也不那么愁精神空虚度日如年，只要有机会，尽可以在鸳鸯帐中施展手脚享一番逍遥快活。
熊可、熊以自打足浴店、洗发按摩店歇业后，一时没啥事干，不时在熊焦氏面前念叨想出国去，熊焦氏拿不出那一大笔钱，只好以“天下饭碗一个样大”来搪塞，意思是要他俩学会一点手艺，不出国也一样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兄弟俩想想也是，那么多没出国去的人都能活得好好儿的，你俩咋就不能活出个人样儿来？借霍家的钱嘛，如今自个儿连个做事的本钱都没有，哪来的钱还，日后再说吧。
熊可、熊以知道，今天的人们都很势利，他不看别的，就看你有钱没钱，你要是腰包鼓了，他就对你点头哈腰，你要是囊中羞涩，他就对你使冷眼。有了钱，人们的“装备”也越来越先进了。往日手上拿的笨重的“大哥大”变成了小巧玲珑的手机，而腰间别的寻呼机已经被淘汰，鲜有人使用。你瞧，那一只手握着精美雅致的手机另一只手比画着旁若无人地在街上边走边大声说话的俊男靓女才叫派头哩。高档的能拍照能听音乐能上网的手机有人用，只限本地使用的便宜实用的“小灵通”也大受欢迎。家里的电视机也由厚变薄，固定电话已成了平常之物，用电脑上网络才叫时髦，那电脑还有小如笔记本的哩。瞧瞧自己手上用的还是“小灵通”，真个寒酸，得赶紧赚钱，早日拥有现代化的“装备”。
又是一个初夏的艳阳天，河阳街菜市场大门口外的街面上，随着一声吆喝：“免费抽奖！免费抽奖！不花钱就能中大奖啰！”一个小摊前渐渐聚拢了围观的人们。熊可头戴白色遮阳帽，熊以戴顶蓝色遮阳帽，着力吆喝着。他俩跟前摆着一张不大的四方桌，桌上竖着一个薄木板制成的漆成彩色的圆盘，旁边另一张小圆桌上则摆放着沐浴露、洗发液、肥皂、毛巾、折叠伞等物品。随着吆喝一声比一声响亮，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人们将信将疑观望着。一位身穿超短裤、紧身背心留披肩发的年轻女子来到桌前，昂着头，高傲地问：“不花钱摇奖，有这等便宜事？”熊可把胸脯一拍：“不信你就试试看，你要中了，立马兑现。”“我要中了大奖呢，这上头写的洗衣机、彩电、空调咋都没见着呢？”那女子指了指小方桌彩色圆盘上画的格子里标的各等奖的奖品名称，又问。“可以折算成钱，拿钱不更好吗？你还是试试吧。”熊可又道。“那我就试试啰，反正不花钱！”青年女子到底鼓足了勇气。“祝你好运！”熊以朝她笑了笑。青年女子站在圆盘前，熊以拿起桌面上的控制按钮递给她，说：“你按这按钮，这盘上的针就会走，针停在哪格，你就中了哪个奖。”青年女子接过按钮按了一下，围观的人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圆盘上那指针在沿着一格格转动，那指针到底停下来了，停在了“二等奖彩电”那一格上。青年女子顿时洋洋得意，伸出手来：“彩电呢？”熊可连忙指着圆盘上指针停靠的那一格里的一行小字念道：“折合人民币一千元。我这就给你钱。”他从放小圆桌上的一个棕色皮包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了十张，在空中舞了舞，郑重地递上前去：“小姐，你运气真好，祝贺你！不花一分钱，中了一千块钱哪！”青年女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接过了钱。“该不会是假钞吧？”她咕哝了一句。“怎会呢？要有一张假钞，我赔你十张。”熊可信誓旦旦地保证。青年女子抽出一张钞票在阳光下照看，又把那沓钞票让身旁的人触摸，众人证实，张张真的。“再来一次好吗？”熊以提议。“好！”青年女子一只手攥着钞票，另一只手往桌上拿起按钮按了下。围观的人们有踮起脚尖的，有伸长脖颈的，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圆盘上那指针的转动。“六等奖！”有人脱口而出。那指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六等奖的格子上，再也不动了。“祝贺你，又中奖了！”熊可朝她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沐浴露、洗发液，“两罐，可以要同一种的，也可以要一种一罐的。”青年女子要了一种一罐的。“这是给你的奖品，你给我三十块钱买奖品。”熊可提醒她。“还给钱？买奖品？”青年女子疑惑道。“是这样的，”熊可连忙解释，“中了三等奖以上大奖的，洗衣机五百元，彩电一千元，空调两千元，钱由我们给你。中四等奖以下小奖的，我们提供奖品给你，但你要花点小钱买这奖品。小姐，刚刚二等奖都被你中了，今天你发财了，现在你又中了小奖，这两罐本钱就要五十元，你用了三十元买，还赚了二十元。”青年女子还沉浸在中了一千元钱的喜悦中，听熊可这么一说，她二话没说，叫他用塑料袋装了沐浴露、洗发液，随即从手上攥的百元钞票中抽出一张递过去，站在对面的熊以接过钱，麻利地找给她七十元钱，再递给她那袋奖品。青年女子把手中那卷钞票和那袋奖品高高举起，朝众人扬了扬，退出了人群。围观的人们动心了，争先恐后挤上前来。“不要挤，一个一个来。”熊可、熊以指挥人们排成一列队伍。人们一个接一个按动那按钮，但中的全都是小奖，无奈，只得购买奖品。虽然掏钱时不大情愿，但一想到这奖品物超所值，不平衡的心理也就平衡了。有个小伙子中了六等奖，迟迟不愿掏钱，磨蹭了许久，他一瞧熊氏兄弟那虎视耽耽的眼睛，最后只得很不情愿地掏出钱来。有几个人带的钱不够，就向周围的熟人借了。有个乡下少妇想着中大奖，连按了十次按钮，都只中小奖，她身上只带一百块钱不够买奖品，情急之下脱下金戒指押着，进菜市场找熟人借了二百块钱，赎回金戒指，抱了大半纸箱的奖品回去。又一个乡下来的少女，一心要赢得大奖，在熊氏兄弟的鼓动和围观人们的起哄下，按了一回又一回，回回中小奖。她不敢再按了，算了算，要一千多块钱，她把塞在小腿丝袜里的钞票翻了出来，才九十块钱，怎么办？她一时又羞又窘，无地自容。“让我借个钱吧。”她涨红了脸，说。“你也不用去借了，这样吧，把你脖上这链子摘下，不就够抵上了吗？！”熊可指了指她脖颈上金灿灿的链子，说道。此刻，一心顾着脸面的少女羞愧难当中经熊可一指点，毫不犹豫地脱下金链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递给熊可。熊可大大方方地接过金链子，又提醒道：“你手上这点钱也凑上，差不多够。”那少女只觉得有根看不见的绳子在牵着她，又把九十块钱递了过去。熊可接过钞票，和金链子一块塞进搁桌旁的棕色皮包里，立即和熊以一起动手，把折叠伞、沐浴露、洗发液、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等等装了一纸箱，捆扎好，交给那少女。那少女接过纸箱，感觉手中沉甸甸的，提起来挺费力，但她的脸蛋已经由绯红变成了白皙，背上也不再有灼灼刺人的感觉了。她提着纸箱退出人堆，招手叫了街边不远处开摩托车的，车子过来了，她抱着纸箱坐了上去，这才发觉身上连给车费的小钱都没了，她顾不上许多了，只能先搭上车到家门口，再进家里拿钱给他吧，乘车走了。仍在围观的人这时似乎也有了梦中初醒的感觉，上前按动按钮的人少了起来……
菜市场大门外围着的一堆人吸引了从桥北酒楼前的叉街口踅过来的阿哈的目光，他渐走渐近，一瞧是众人围着指手画脚的熊氏兄弟。他心想跟这号人没啥好接触，不想靠近，掉转头往回走，遇上一位一同行走的手里掂着袋中奖的沐浴露、洗发液的从乡下来的中年妇女，他简单地问了个中奖的来龙去脉，对她说：“中奖是圈套，你是第一次见到的吧，这花招别的地方早有过，那圆盘背后藏有磁铁，做了手脚，奖给你的是不值钱的假货，骗钱！骗钱！”说得那中年妇女站街中间愣了好一会，还是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那天晚上，熊可、熊以好不高兴，一天下来，进账三千几百元钱，除去那些质量低劣的货品的几百元钱的成本，净赚三千元左右（包含那条价值一千多元的金链子）。那位青年女子，往日的洗脚工小龚趁着夜幕悄悄闪进她熟悉不过的熊家店屋，把九百七十元钱还给熊可，熊可立即递给她一张百元钞票，说是辛苦费。小龚心满意足地走了。熊可、熊以商量了下，认为还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好，这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