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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瞧着小镇上的年轻人一批又一批出国去,丽形怦然心动,但,出国要花上一大笔钱,这天文数字的钱她连想都不敢去想。人家发大财,自己能发小财就很不错了。她暂且住在桥北酒楼三楼歌厅边的小房间里,当夜半过后,尽兴玩乐的人们渐渐散去,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小房间往小床铺躺倒去,一下子竟也睡不着,不禁感叹自己像一叶浮萍四处飘零,出门在外,寄人檐下,混一天算一天,岂敢想入非非。只有今天,你才真正体味到了往日上学时听老师讲过的“经济基础决定一切”这句话的含义。这世界上缺了钱,啥事儿也办不成,金钱似乎特别青睐城里人,你瞧他们腰包掏出的是大把的钞票。金钱却又远远躲着山里人、乡下人,让他们囊中羞涩,让他们受够了贫穷的折磨。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城市成了无数的乡下人企求改变自己的命运,淘金发财的梦想中的天堂。进了城,人们才发觉城市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天堂,男人们大多在建筑工地干重活、粗活,青春已过的女人也一个样,只有年轻的女子散落在各个娱乐场所,总之,乡下人开始融入城市这个机体中,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男人们占据了城里人不愿干的脏累的岗位,姑娘们则从事城市女孩鄙夷的为城里有闲阶层提供的服务。想当初从大山里出来,到了省城,人家介绍你到酒店当坐台小姐,你顿时有一种受羞辱的感觉,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用鄙夷的目光审视那些个进出酒店的小姐。你到了建筑工地,小工的活又重又累,没干上几天就受不了了,连那几天的工资都没要上就逃离去了。怎么办?只得放下身架子,当坐台小姐去。看来这世上好色的男人还真不少,人家看上了你,让你陪他喝酒,不会喝酒的你慢慢儿也会喝上几杯了,让你坐在他的大腿膝盖上,开头还挺别扭的,后来也顺从了。再后来,那男人把手欲伸往你的胸部,你先是不客气地挥手挡开,又要伸进来,你再次挥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歇了,这时你发觉你正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他正搂着你搂得紧紧哩,他的脸颊正贴近你的脸颊哩,你能不顺从吗?要摸,由他摸去吧,要亲,由他亲去吧。开头你的脸蛋儿涨得绯红,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后来,变幻成了一种麻木的感觉,他要怎么个搂怎么个摸,他要怎么个亲怎么个吻,你全都木然地接受了。光是陪男人喝酒说笑未免格调低了点,你毕竟在学校学过唱歌,学过跳舞,人家介绍你上歌厅舞厅,你上了,想不到你一展歌喉一下子惊呆了在场的男女,想不到你竟能无师自通地跳起跟学校学的并不很一样的舞。一次在省城一家舞厅跳舞,跳到一半时,灯光突然黑了下来,只有周围墙壁上几盏小小的彩色灯泡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弱的光,你的舞伴--一位中年男子放慢了舞步,穿着薄薄连衣裙的你胸部突然感觉似一条蛇钻进乳罩在奶头边蠕动,你下意识地想……一瞬间,你到底没叫出声来,也没任何反应,而是顺从地……忽然眼前一片光明,他的一只手很快从你的胸间抽回,又轻轻地按在你的后腰上,伴随着音乐声又加快了舞步。你的脸颊似喝过酒般酡红,身子不自然地随着他的步子转动起来……

一晃眼,丽形、丽影姐妹来到小镇上有些时日了。丽形在桥南酒楼,丽影在桥北酒楼,歌唱得好,舞跳得美,给酒楼带来了好生意,她俩也挣到了一些钱。虽说在小镇上的这些时日没出过啥事儿,但丽形总是在为丽影担忧着,生怕她为啥事儿一旦发作起来出事儿。这天,当她听大宝说十八重溪养鳗场需要一名管理人员时,连忙向她推荐丽影。她找丽影谈了这事,丽影也感到整日里在酒楼唱歌跳舞一点也不开心,正想换个地方正愁没个去处,一听丽形如此说,正中下怀,连忙答允。丽形找了友仁,友仁明白这唱唱跳跳的在两姐妹刚来时确实火了一阵子,眼下如退潮的水,没那么个火热了。他心里虽不很愿意,还是答应让丽影走。丽形答应由她在桥南、桥北两个酒楼间走动,还告诉他,这歌会、舞会倘办得太频密,会让人产生厌倦,隔几天在一个酒楼办一场,效果会更好,友仁信了。

大宝这些日子时不时骑着摩托车在河运街自己的店家--桥南酒楼和十八重溪水库脚下的养鳗场间奔走,养鳗场缺人手,丽影去了,到底放下了心来。没多久,他又隐隐约约感到了不放心,细宝在管理养鳗场,几年来场里的雇工都是外地来的,有人来了,又有人去了,但都是男的,如今突然间多了个女的,且是年轻的还没结过婚的女子,而细宝至今还没谈恋爱,这年轻的男女待在一起,犹如干柴烈火,有一天那女子的肚子鼓起来,怎么办?不是说当哥的小宝还没找老婆当弟的细宝就不能先找,细宝能找个好老婆是再美不过的事,更不用说送上门来的,论那女子的长相,那是没得说的。但,倘让那女子过门来,称得上好媳妇吗?古语曰“娶媳妇娶德”,外表长得好看不好看只是次要的。外地来的女子,你了解她吗?更何况是在酒楼歌厅舞厅混过的女子,你是百分之百地不放心。应该趁着他俩还没混得很熟时,赶快……忽然,大宝眼前一亮,前些日子他承包十八重溪水库水面养鱼,那儿正需要一个人看管,何不……大宝到养鳗场跟丽影一说,丽影想了想,到底答应了,并让大宝回镇上把这事告诉丽形。

养鳗场就坐落在十八重溪水库脚下不远一处开阔的溪滩岸上,丽影虽来这儿一些时日了,却一直没上水库玩过。这天午饭后,大宝、丽形从镇上到养鳗场来了,大宝让丽影收拾行李,往水库上去。

细宝上午往镇上去,还没回来。场子里雇的两个外来工正在值班。他仨走出养鳗场顺着溪滩边上一条两车道宽的沙土路向西行去,走没多少路就到了大坝北侧一处开阔地的楼房前,楼下的大门口挂着水库管理站的牌子。他仨正要进楼去,里头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大宝忙趋上前去跟他打招呼,随后指了指丽影说明了来意。“她一人住岛上,行吗?”中年男子瞪大眼睛。“那儿安全得很,没事。”大宝自信地说。中年男子到底点了点头。大宝算是向水库管理人员做了个交代,带着丽形、丽影沿着楼房边上的一条小路往大坝走去。

他仨站在了坝顶上,举目环视。大宝对眼前的景物再熟悉不过了,并不怎么提得起兴致来,丽形、丽影初来乍到,感觉格外新鲜。眼下正值数九隆冬,许是气候变暖的缘故,他仨并不感觉怎么个冷,和煦的阳光照着眼前的水库水面如一面大镜子倒映着环岸郁郁葱葱的林木变幻成浓浓的绿,但见一湖水的中央浮现着一座小岛,犹如一条跃出水面的大鱼。“鱼脊岛,咱这就上岛去。”大宝手往那儿指去,说道。他仨从坝顶走下,沿水库库区北侧一条小路走去。“丽影,你真个会划船?”大宝不放心地又问。“我老家有条小河,我和姐不光学会了划船,撑竹排,还会游几下子。”丽影自信地答道。“她要不会划船,我也不会放心让她上这儿来。”丽形道。他们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水边的一处石阶前,石阶边的水面上横着一条小船。朝水上望去,只见泱泱的水中露出一块平台似的陆地,上面有房舍,有树木。他仨下了石阶,大宝解了系在石阶边木桩上的绳索,跳上小船去,丽形、丽影也先后跳上船去。就要上鱼脊岛了,丽影顿时兴奋起来,白皙的脸蛋被阳光烘得绯红绯红的,她和丽形相对而坐,脚边搁着装行李的包儿。大宝划起了桨,小船缓缓驶离了岸。丽形抬头看了眼横过头顶的电线,说道:“哇,这电线都拉过来了。”“差不多有百多米吧。”大宝答道。丽影这才注意到,岸边立着的一根水泥杆伸出的线划过半空连在了岛上的杆上。不一会儿,小船靠在了小岛边一处同样是青石砌成的台阶前。他仨先后下了船,丽形提着个大包儿,丽影掂着小包,走了几级石阶,站在了小岛上。丽影的心情按捺不住兴奋,她就要在这儿住下了。她扫视了下,这儿除了靠大坝的方向向上凸出高点外,挺像一个放大了的戏台。他仨沿一条石板铺砌的小路行了几十步,来到小岛中间开阔地上一座朝南的二层屋子跟前,屋前有个埕。“这屋子、埕在建水库前就有了,只是水没淹到,就保留下来了,人早已迁走了,如今正好利用上。”大宝解释道。他仨在埕上站了会,大宝上前推开屋子中间的门,先后走进去,中间是厅,两边是厢房。他仨从厅后面的木楼梯上楼,楼上是一样的结构,大宝推开东侧的房间,一块走进去,房间里摆着个老式的木床,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台电视机,桌前有两张凳子,靠墙是一个五斗橱。“你就住这了。”大宝道。“还有电视哩。”丽形有点惊讶。“闭路线拉不到这儿,靠屋顶上架的天线,只能收两三个频道的节目。”大宝解释道。丽影把包往一张凳上一撂,走向木桌旁靠南的窗前打开窗子。丽形也把小包搁另一凳上。“往日住着个外地的小伙子,耐不住寂寞,走了。”大宝说道。在房间待了会,他仨下楼去。大宝又领丽形、丽影看屋子北侧搭建的洗浴厕所间,还有楼下的厢房,东侧为仓库间,西侧为厨房。他仨来到了埕上。“那是井吗?”丽形手指埕西侧。“是井,用水可从井里打,也可往水库里取。”大宝道。他仨走向前,这儿砌着个淘米洗衣的槽子,一边是井台,丽形、丽影先后探头往井里瞧,水不深,挺清的。“就这样吧,我和你姐该走了,丽影,你一人留这儿不怕吗?”大宝忽然伸出手拍了下丽影的肩,问道。“怕啥?这儿隔着水,谁也进不来。”丽影扬了扬头,道。“要是真要害怕,就打我手机,我就换个人。”大宝用眼角睨了她一眼,心里却在说,“你要是害怕,就让我来陪你好了。”“要走那就走吧。”丽形催道,毕竟要跟妹妹分开,她怕待久了心里难受。他仨穿过埕走到屋后,沿小路走到水边系小船的地方,上了船。这回由丽影摇船,她还真会摇,不一会就到了水库边的石台阶前。大宝、丽形跳上岸去,丽形又叮嘱了几句要多加保重的话儿,就目送着丽影把小船摇开去,她和大宝往坝头走去,回小镇上去了。

县圃镇人一年中最关心的莫过于过大年了。离年关还有半个多月,全镇上上下下就像一部开足了马力的机器转动了起来。河阳街、河运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挑选年货的,闲逛的,携一家老小齐出动的,单身一人双手提大包小包的。卖家把货物摆到了店门外临时搭架的半人高的板块上,并用木板在货摊旁竖起了醒目的“价廉物美”、“大放血”、“跳楼价”的招牌。本来不宽敞的街面显得拥挤了,大汽车白日里是断然通不过的,摩托车的“突突”声,自行车“叮铃”声和伫立于货摊前选购的人们的讨价还价声组成了一曲大年节前的美妙的交响曲。

要过大年了,卖家想方设法“抢年”,一年三百六十天,最好赚钱就这几天,不赚白不赚。买家中平日里再省再俭的,这过年却再也省不得俭不得了,虽不能像有钱人那样大把大把钞票流水般流出,却也得挤牙膏似的往口袋里把钱抠出去。这几天,人们的购买欲如火山喷发,从吃的穿的到用的玩的……疯狂般采购,各行各业也随着过年这个巨大的车轮有力地滚动起来。这几天,年轻的男女赶在过年前结婚的多了起来,桥南酒楼、桥北酒楼的生意红火了起来,每天从中午到晚上都有人举行婚宴,再加上年长者祝寿宴,小孩儿生日宴,新楼房落成宴,常常同一时间在同一酒楼内办了两三场筵席,乐得翟友仁、霍大宝他们喜上眉梢。

要过年了,大人们盼是盼,却要累得腰酸背疼到年三十,屋里屋外清扫,被褥衣服洗晾,杀鸡宰鸭备年货,忙得团团转,可真是想过年又怕过年。小孩儿可就乐了,不用干活儿,也不知操啥心思儿,只掰着手指儿数着那一天天临近的日子儿,等着大人给买新衣裳,买新鞋帽,买抽起来滴溜溜转的陀螺儿,买放起来咝咝响的烟花儿。

过大年热闹是热闹,但那是各家各户的事儿,一直忙乎到除夕夜的人们突然间歇下来,还感到累乏乏的。最让县圃镇人心花怒放的时刻要数正月十五闹元宵,经过了正月初这些日子的放松休息,又经过了一番精心的策划,准备,镇上的人们就要狠狠地狂欢它一回了。

老天爷似乎有心让人们有个好兴致。清早儿,随着喇叭河两边家家户户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天空中仅存的几抹云彩被震得无影无踪,更显得水洗过般清凌凌湛蓝蓝的。从冰凉的海水中冒出的那团火球缓缓地爬上了东边的山梁,挂在了龟山望夫塔边上。许是受了海水一夜的浸泡和清晨冷风的吹拂,日头儿像蛋黄般柔和,又像红灯笼带给人丝丝凉意。喇叭河水、河阳街、河运街屋顶的瓦片、周围丘陵小山上的树木都笼在了淡淡的带有金黄色彩的晨光中。

元宵前一夜翟友仁就歇宿在苍梧书院里,他是以河阳街人为主的宝宸庙理事会的头儿之一,又是迎新春踩街巡游活动的组织者之一。还有一支巡游队伍是以河运街人为主的灵琐庙理事会组织的,霍大宝是理事会的头儿之一。早饭后,河阳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陆续来到镇郊西北离国道不远的苍梧书院,恰逢星期天,学校的寒假即将结束但还没开学,小学生、中学生随大人们来了。河阳街、河运街上的人家有的倾家出动,家里人多的就派几个人参加巡游,留一两个人在家门口摆供品,燃放鞭炮。倾家出动的时不时也要派一人回去准备供品,恭候巡游队伍的到来。桃红村、蕉香村、枇黄村、瓜甜村等邻近镇街的村民和海边的渔民成群结伴来了,有参加巡游的,有来看热闹的,把街、桥、道路、巷口都塞满了,这情景比当年端午节观龙舟赛还热闹。乡下来观热闹的有亲戚朋友的忙着投靠去了,歇个脚,喝杯茶,或吃碗点心,但不敢耽搁太久,人家也正忙着哩,还是赶快上街看热闹去。没亲没友的,或就算有也不愿去麻烦人家的,则大人拎瓶矿泉水,小孩举串糖葫芦,或挤在蜂腰桥边,或伫立店屋檐下,或站在巷子口,占据有利位置。

最热闹的要数苍梧书院和灵琐庙两地了,一北一南两支巡游的队伍如上弦的箭就要出发了。坐落在镇郊西北头的苍梧书院及宝宸庙跟河阳街之间隔着一溜水稻田和一片龙眼林,往西不远处是南北走向的国道。苍梧书院旁及背后的宝宸庙朝西的门正对着一块操场似的平地,参加巡游的人群黑鸦鸦一片集中在这里。书院朝南的大门对着穿过龙眼林和水稻田勉强够两辆车通过的水泥路,大门外墙上贴着红纸,上头列着河阳街、小镇上及周围村子的人们为这次巡游活动捐款的名单、金额,还公告大戏上演的场次,上头列着元宵夜头场戏由众灶户集体捐资献演,次日夜第二场戏由翟友仁、翟采姑伉俪出资献演,余下是其他几户人家出资献演,最后一场戏由瞿晓经、瞿晓纬兄弟出资献演,共演出七个夜晚七场大戏。书院背靠小山丘,占了偌大一块地盘,从大门走进的南段是个朝北的戏台,面对着个大天井,天井的四侧是环廊,天井内摆放着十几排长条木椅,供看戏的人们坐。逢雨天,天井内要拉扯起大布篷。天井的东、西廊道有边门通屋外,天井的北侧廊道靠着堵墙,墙的两头各开个小门,往北出了小门是个小天井,小天井的上方是宝宸庙庙堂,庙堂里端坐着一尊书生的塑像。庙堂东西两侧各开着个边门。逢巡游的大日子,苍梧书院、宝宸庙的大小门全都打开,里里外外人进人出热闹异常。

书院西面龙眼树环绕的空场地上站满人群,翟友仁手持扩音器,扯着沙哑的嗓门叫喊着指挥人们排列好队伍。打先锋的彩旗方队排列到了书院朝南大门外的龙眼林中的水泥道上,甪阿哈肩挎一挎包鞭炮,嘴角叼着根香烟,一只手持着挂鞭炮,另只手捏着打火机,不时挥动手臂引导手持各色彩旗的身着红红绿绿衣裤的男女开始缓缓前行。空场周围、书院大门外、龙眼林间的水泥道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这人群中女人的服装最为显眼,也最为奇特,不光是小女孩大姑娘的穿着如百树千树花儿开,而且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娘老婆子或穿粉红色或穿大红色的有布纽扣也有洋纽扣的布衫,发髻上插一朵红塑料花儿,在金缕丝般的阳光的照映下,灿若桃花。

随着甪阿哈燃放的鞭炮声,鼓乐齐奏,巡游的队伍就像一捆被拉扯出了线头的毛线团从空场地上向外缓缓抻去。空场地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要数那等待出发的三四十位骑在矮壮的棕、白、黑的马匹上的身着戏装、涂脂抹粉的少男少女,但其他队伍的表现也一样吸引人们的眼珠儿,瞧,各个方块队伍前都有一人担任领队,胸前挂着个哨子,不时吹响哨子,吆喝着,指挥着。作为总指挥的翟友仁、甪阿亨手握扩音器穿走在各个队形间。每个方块队伍有数十人,空场地上集合着十来个方块约好几百人的队伍,每个人都站好各自的位置,就像一部机器在和谐地运转,各个队形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缓缓出发。紧跟在彩旗队后面的是洋鼓队,这边两列白衣少年一手挥舞木槌敲打挂在身前的大竖鼓,那边两列红衣少女双手晃动细木棒敲击悬在胸前的横鼓。再接着是身着红衫白裤的女子手撑彩色纸伞边行走边表演舞姿。随着前头的团队穿过龙眼林打被一溜水稻田包围的集粹阁前经过,从阁那边和这边行进队伍扔出的一串串鞭炮落在稻田犁翻过的黝黑的土块上,炸得泥屑四处飞贱。长蛇似的队伍从集粹阁前的水泥路往西南延伸到了国道上,楔入了蜻蜓新桥。花伞队后面的锣钹队、高跷队、腰鼓队、绸扇队、号手队……一队接一队从空场地转上了书院南大门前的水泥乡道向前迤逦而去。最神气的莫过于骑在矮壮马匹上的三四十位身着戏装的童男童女了,这些马匹是从“小香港”那边租来的,每匹马都由一位养马的主人牵拉着缰绳,以保证骑马孩童的安全。一长溜马队穿过龙眼林行走在穿过稻田的水泥乡道上,蔚为壮观。长长的马队似乎把乡道拉得更长了。马队全部上路后,轮到大头娃娃方阵出发了,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大头娃娃摇头晃脑,令人忍俊不禁。观者真希望每个人都如娃娃般可亲可爱。跟随在大头娃娃方阵后的是一对身着白衣的高个与黑衣的矮仔。高个将近三米高,摔着衣袖,颤巍巍地行走着,许是身架子高的缘故,每走一段路都要向一边倾斜,这当儿有一男子立其身后举起一木棒将其上半身撑住。高个停了下来,旋即从其罩着白袍的骨架里钻出一位满头大汗的壮汉,立在近旁的一位汉子很快撩开白袍接替那人钻了进去。高个一下子恢复了生气,身后也不用木棒顶了,吐拉着长舌头摇头摆脑信步起来。黑衣矮子脑袋硕大身体宽胖,走起路来从容得多,那套外壳却不轻,走了段路也要换人,瞧,那从黑衣壳里钻出的汉子正挥手揩着额上的汗滴。在空场地上早已等急了的锣钹鼓手、吹喇叭唢呐的、拉二胡弹琵琶的紧跟着上路了。巡游队伍压轴的是一顶花花绿绿的轿子里端坐着从庙里抬出的书生塑像,在几名手擎彩旗的男女的引导下,在不绝于耳的锣鼓声器乐声和鞭炮声中,在众多善男信女的簇拥下,由八名汉子抬着起程了。殿后的人马才动身,打头的队伍早已穿过蜻蜓新桥,出国道,踅进水泥乡道,过了却尘庵,向一墙之隔的县圃镇中学、镇小学各朝北的校大门口挺进。

正当河阳街的巡游队伍似一条巨龙在乡村的道路上有力地滚动着时,由河运街街坊邻里及镇南郊村子村民组成的另一支巡游队伍长蛇般在灵琐庙通往喇叭河边的水泥道上伸进河运街过蜂腰桥达河阳街缓缓蠕动着。那边厢,远远地听得见河阳街巡游队伍的鞭炮声、锣鼓声漫过了镇中学、镇小学大门口,向着灵琐庙逼近;这边厢,由八位汉子扛抬的乘坐官吏塑像的轿子的殿后队伍刚刚从苍梧书院西侧的空场上上路。从灵琐庙出发的河运街的巡游队伍虽没有河阳街的那么长,但彩旗、锣钹、洋鼓、腰鼓、花伞、高跷、大头娃娃、高个矮仔组成的方阵一样也不比河阳街的少,锣钹鼓敲打起来似乎更带劲,鞭炮燃放声似乎在向世人宣告此时此刻这世界上只有这群人才真正存在。虽然没有马匹队,但那三四十辆由身着簇新的棕色、黑色皮衣的年轻人驾驶的红、蓝、黑摩托车载着戏子装扮的童男童女“隆隆”驶过蜂腰桥,差点要把整座桥震塌。霍大宝是灵琐庙理事会的头儿之一,他驾着辆摩托车时而队伍前时而队伍后来回穿梭奔跑着,传递着消息,指挥着队伍行进。

此刻,高悬在蓝湛湛的天幕上的太阳眯起了眼睛,惊喜地观望着人世间正在上演的这幕巨龙追长蛇似的精彩表演。瞧,河阳街的巡游队伍潮水般漫过了镇中学、镇小学大门口,朝灵琐庙前涌来。庙门口早有人守候着,当前导的彩旗方队一到,立即燃起了一挂从庙前柏树上垂钓下来的长长的“轰天雷”炮,炸雷般的声响震得手擎彩旗的众男女纷纷往一边躲闪。走在队伍前端的阿哈也不示弱,往挎包里掏出一包“百子炮”点燃往前方半空中抛去。刹时间,灵琐庙周围沉浸在鞭炮的声浪中。一组又一组方队经过灵琐庙旁,穿过甘蔗田夹着的水泥乡道,进入河运街。街上家家店门口摆放着供桌,桌面上摆着水果及素、荤食品,桌前垂挂着块绣有金色图纹的红布,店家刚刚送走了河运街的巡游队伍,又迎来了河阳街的。队伍每经过一户店家前,站立供桌一侧的人家即刻燃放鞭炮迎候,而店家最重要的仪式是等候巡游队伍殿后的高个矮仔和轿子里的菩萨到来时的焚香跪拜。

霍大宝当巡游的指挥去了,霍细宝成了河运街巡游摩托车队中的一员,麻姐留在店屋里准备供品恭候着,她虽没能成为队伍的一员去巡游,却有机会把两支巡游队伍各个方队的表演从头到尾看个够。麻姐瞧见河运街队伍的高个矮仔过来了,菩萨乘坐的轿子过来了,她早已在店门前供桌上摆好了香炉、供品,这下子先急急燃放了包“百子炮”,随即手捧一把香就着供桌烛台上的烛火点燃,跪在供桌后的布垫上,朝着行走在街面上的高个矮仔和轿子里威风凛凛的菩萨塑像虔诚地叩拜,嘴里喃喃念着“保平安,求发财……”的话语,把脑袋磕得低低的,把尻部翘得高高的。待她跪拜得腰酸膝盖疼手抓那把燃烧了一半的香立起身时,河运街的队伍已经往蜂腰桥方向去了。她往东南街角跟乡道连接处望去,河阳街的彩旗队在阿哈的导引下在喧天动地的锣鼓鞭炮声中缓缓过来了。

麻姐把手中那把香往香炉上一插,从供桌上取下一摞元宝纸,蹲在供桌旁一口旧铁锅边,一边把一叠元宝纸抖散开来,一张张往发着暗红火舌的锅里的灰烬扔去,一边观看着声浪一阵盖过一阵的表演方队从面前走过。

就在麻姐又是烧元宝纸又是焚香磕头又是燃放鞭炮的当儿,巡游的人马就像冲出闸门的渠水淹没了河运街,涌到了桥南酒楼前。霍大宝、霍细宝父子正在巡游的队伍中,桥南酒楼门口的供桌旁正由两位伙计在焚香跪拜。酒楼二楼临街窗口前立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他俩是瞿晓经瞿晓纬兄弟,刚从省城下来,为了目睹这一年一度的巡游盛况。瞿晓经嘴里叼着支“熊猫牌”香烟,他猛吸一口,喷出一口浓烈的烟味儿,俯身朝楼下看去。瞿晓纬手持望远镜,不时举到眼镜前朝街面望去。

当长长的马队塞满蜂腰桥时,桥南、桥北酒楼不约而同燃放着铺展在地面上的声响巨大的捆卷鞭炮的爆裂声差点要把整座桥掀掉,而桥面上一匹匹黑马、白马、赤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炸雷般的声浪,并不惊恐,缓缓地行走着。骑在马背上身着戏装的童男童女中有人显露出惊恐状,紧张地盯着跟前的牵马人,牵马人见状,忙向他们摆摆手,似乎在说:“没事。”

翟友仁顶着白衣高个跟随着队伍行走,起初还觉得步履轻快,渐渐地觉着肩上头顶上的东西愈发沉重了,再后来,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他不想让人换下,咬咬牙,艰难地支撑着,硬挺着。当他跟随队伍穿过蜂腰桥楔入河阳街时,在桥北酒楼门口,他感觉再也撑不住了,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

当白衣高个像根大葱在桥北酒楼门前栽倒在地时,前后左右的人们唬了一跳,后头的队伍霎时停了下来。高塽正站在桥北酒楼外的人堆中看热闹,急忙挤出人丛走上前去。正围站在桥北酒楼门口供桌旁的采姑、引娣、盼娣一下子看呆了,急忙忙往前围拢过去。高塽、采姑和众人好歹把白衣高个连同里头的那人从地上扶起来,把高个的架子从那人的身子上移拿开来,一瞧,竟是友仁。但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身子瘫软。高塽、引娣一人搀扶起他的一只胳膊,釆姑嘴里喃喃着“太累了!太累了!”在前头引路,盼娣在后头跟随,直往酒楼里去,又转往楼上去了。

众人迅速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包厢,把友仁身子往一张长沙发上放好。友仁无力地睁了下眼睛又闭上了。高塽拉了张椅子坐他身旁,拉过他的一只手腕按起了脉搏。一会儿,高塽道:“没事!让他歇会儿。”“许是太累了。”采姑念叨着,“我让厨房里给熬碗姜汤。”外头鞭炮声此起彼伏。“你们还得烧香迎菩萨哩,该忙啥还是忙啥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高塽道。“那麻烦你了。”采姑说着,和引娣、盼娣退了出去。她仨下了楼,采姑往厨房吩咐熬姜汤去。引娣、盼娣回到大门口的供桌前,忙着燃鞭炮,烧元宝纸。

高塽坐在椅子上,瞧着友仁浑身无力地躺着的样子,一头黑白相间的毛发汗涔涔的,伴着外头的一阵鞭炮声传来,自个儿不自觉地打了个颤抖,天,还是冷的。他不信神,但又爱看热闹,可热闹一来,他又感到了烦。平日里他就讨厌那鞭炮声,那声响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是实实在在的噪音。如今遇上这大节日,大场面,这鞭炮声更是铺天盖地,不绝于耳,更叫他心烦。心烦归心烦,有啥法子呢,这日子,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鞭炮燃放的火药味哩。但,人们却疯了似的,总嫌那鞭炮声不够响亮,似乎要把整个地球炸裂开来才过瘾。

当灵琐庙的巡游队伍穿过河阳街向东渐渐远去时,阿哈引领着苍梧书院、宝宸庙的巡游队伍穿过蜂腰桥,过桥北酒楼,拐到了甪家食杂店前的横街街口。平日里只因阿哈掂着本票单子走街串巷扯这个挑担的踹那个摆摊的强收街容管理费竟成了千夫所指百人唾骂的靶子儿,今日里只因他走在这巡游队伍的最前头竟然成了百家千户燃放鞭炮恭恭敬敬迎候的打虎归来武二郎似的“壮士”。虾米早已等候在店前供桌旁,看看打前锋的阿哈引领着队伍过来了,急忙中用举着香的手儿颤抖着用暗红的香头点燃一包百子鞭炮又怕炸着了手儿急急忙往街心行进中的阿哈跟前不远处摔去,就在炮子儿“劈里啪啦”蹦跳的当儿,阿哈早已老练地点燃了一挂炮子儿恰好扔在了他身前刚刚嘣响的地方使响声更响亮了。

在甪家杂货店朝横街街口围观的人群前头站着一对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年轻人,他俩是熊氏兄弟,一个手中掂着根香烟,一个嘴角叨着半截烟头。哥哥熊可俯下身子用烟头点燃一个竖在跟前空地上的响炮,“嘣”地一声窜上了屋檐,在半空中爆响。弟弟熊以举起一根烟花朝着天上的太阳燃放,许是阳光太亮了,周围的人只听到“咝咝”声响,却看不见缤纷的色彩。

河阳街是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段,观看的人也多,巡游的队伍在这儿走得最慢。猴脸从县城赶来,在街边的人堆中看了会儿,沿河阳街南侧拥挤的人丛走过,在卜先生铺子外被卜先生喊了进去,就留在他铺子里看巡游。卜太太在店门口供桌旁点香烧元宝纸忙碌着。铺子里一时没人看病也没人抓药,今天这日子人们看热闹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来看病。

“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啊!”坐在横桌后藤椅上的卜先生瞧着店外的热闹景象感叹道。

“可惜一年只有这么一次。”隔着桌子坐在方凳上的猴脸脸朝外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街面上走过的一组组盛装的人们,说道。

巡游队伍沿河阳街向东蜿蜒而去,来到了锦绣公园东头坐北朝南的影剧院前,河阳街到这一段南侧靠河边没了房屋店铺,岸边种了行柳树。影剧院大门对着的街面到河岸边是被镇上人称为小广场的开阔地带,每个巡游方队到这儿都要停下来表演一番,或舞旗挥幌,或敲锣打钹,或击鼓呐喊,或翩翩起舞,不用说人间如潮观者如痴如醉,这声势连上天光灿灿的日轮也自叹不如,钻进云层躲上一阵子去了。

影剧院前的小广场上行进中的河阳街巡游队伍的各个方队前后轮番上阵表演。打着腰鼓的男女渐渐离去,撑着花伞的女子方队从街西头款款而来,场子上一时还没进入表演的方队,空荡着。眨眼间从河岸边柳树下忽溜蹿上来一个蓬首垢面、光着脚丫的汉子,竟在场子中央手舞足蹈跳了起来,观望的人们就如在美滋滋地品尝着美馔佳肴时突然从盘子中夹出一只苍蝇般恶心。

这就是阿了,人们知道他又犯癫了。阿了挥动破衣袖手舞足蹈了一阵子,猛然高声叫喊起来:“人生大戏台啰!戏台小人生哟!”突然间他变了腔调,声音小了下来:“人生如梦,如梦人生啰!我在做梦吗?你们也在做梦吗?这梦好爽呀!这梦好酷呀!”

场子边的人群中发出了鄙夷声,有小孩儿朝他扔橘皮、芭蕉皮,但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撵他,连渐渐走进场子的手举花伞正要表演的众女子一时也忘了表演,在看阿了“表演”。

令人惊诧的是,阿了竟学起了电视中常见的明星的那种动作--异想天开地倒侧身子想用右手支撑地面旋转起来,但他还没立稳整个身子就歪斜倒地,只得双手按地撑着身子儿从地上立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叫道:“你们梦醒了吗?爱看戏吗?演戏癫,看戏傻啰!演戏癫,看戏傻啰!你们都说我癫我傻,我癲吗?我傻吗?我唱一段《癞傻歌》给大家听,好不好……”

围观的人群刹那间静了下来,锣鼓鞭炮声也停了下来,这一刻地球似乎也停止了转动,静下来的人们就像吃腻了肥鱼香肉,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道野菜,人们很想听听这阿了会唱出啥名堂来……

世人都说我卖癫,

醉酒失态癫不癫,

哪知美酒似毒药,

命丧黄泉傻不傻。

世人都说我卖癫,

男女光腚癫不癫,

搂搂抱抱夜夜欢,

骷髅一堆傻不傻。

世人都说我卖癫,

钞票嫌少癜不癫,

没日没夜拼命捞,

拼进棺材傻不傻。

世人都说我卖癫,

凡事要赢癫不癫,

就算今日你赢了,

来日断气傻不傻。

人群中有人叫喊:“好!好!再来一段!”

猛然间,有人走近阿了,伸开巴掌就要掴他,阿了连忙往一旁躲闪。众人一瞧,是阿哈打队伍前头走过来了。阿哈一时没掴着,停了下,不再掴他,冲上前扯住他的膀子,把他往河岸边柳树下拽去。

“癫就是傻,傻就是癫啰。”阿了极不情愿地迈开脚步由阿哈拖拽着往河边挪去,嘴里仍嚷嚷着。

花伞队的女子们抖擞精神走进场子中央开始了表演。

阿哈把阿了拽到柳树下,对他警告了几句,回到影剧院前放了一挂鞭炮,大叉步往前头追赶队伍去了。

巡游的队伍过了影剧院门外,往东打镇政府大楼外走过。四层的镇政府办公大楼前到喇叭河岸边同样是一块形似小广场的开阔地,用以停靠大小车辆。县委书记范力、县长田稼接受镇领导的邀请,早早从县上下来了,此刻,他俩站在二楼会议厅靠南的大窗前打量着一组又一组方队通过,镇党委书记、镇长和几位镇干部站在他俩两侧,指指点点介绍着。

范力边听镇干部介绍边对他们说:“巡游作为一种民间民俗活动很热闹很好看,对乡亲邻里具有一种凝聚力亲和力,还是很有益的,只是迷信色彩浓了点,将来要逐步地把迷信的成分淡化掉,那样子就更有意义了。”

“我们镇领导有这个想法,打算通过对群众的科学宣传和思想教育,让人们少烧点香,引导他们慢慢地不信菩萨,信科学。”镇党委书记连忙汇报。

“眼下城关禁止燃放鞭炮,乡镇底下还不禁,过年过节气氛热烈多了,也更好玩,只是鞭炮放多了,防火与安全工作可要注意做好。”田稼对身边的镇干部叮嘱道。

巡游的一组组方队接受了县、镇领导的“检阅”,从镇政府大楼前潮水般涌过,往东漫到了望夫塔的龟山脚下,再沿乡道折往北偏西向弥勒佛岩雕、崦嵫寺方向而去。这儿虽修了水泥乡道,但属镇郊,没几个人观看,锣鼓声没敲得那么起劲,鞭炮声也稀稀落落的。当巡游队伍打弥勒佛岩雕座像前经过时,半山上崦嵫寺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鞭炮声。虽然没几个人观看,但巡游的各个方队的人们并没有松懈,他们照样迈着有力的步伐精神抖擞地走着,在他们中许多人的意识里,即使没什么观众,但菩萨就在队伍后头跟着,对神明是不能欺骗的。河阳街的巡游队伍打从高大的弥勒佛岩雕座像前经过,往北上了五里亭,打头阵的方队已折向西南回到了早先的出发地--苍梧书院西边的空场地上。这时,河运街殿后的巡游方队在激烈的鞭炮声中刚离开空场地转向苍梧书院大门口,上了蜿蜒于龙眼林和水稻田间的水泥乡道,而打头的方队早已往国道上蜻蜓新桥方向去了。

虽说天气阴冷阴冷的,连太阳光也是冰凉凉的,但陆陆续续结束了巡游回到苍梧书院西边空场地上的人们几乎都感到了热不可耐,有人在揩拭额头上冒着热气的汗珠儿,有人旋开矿泉水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有人狼吞虎咽般咬着撕开了包装袋的糕饼。最感觉热的要数套在白衣高个和黑衣矮仔人偶服里的那俩人,当他俩分别从那又沉又笨的偶服里钻出来时,浑身上下汗湿透了。扛抬菩萨轿子的几位汉子同样汗水淋漓,在一阵鞭炮声中把菩萨轿子在宝宸庙外朝西门外放好,小心翼翼地把菩萨从轿子里移出,恭恭敬敬地往庙堂里位子上安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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