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献兵策
郝岚瑟发着高烧昏迷着,肩头的箭伤也开始感染,她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爸爸——妈妈——夫人——不要——血魔——快跑——大妃——汗王——风儿——不要——”宝善堂的人急得豪无办法,郝雨守在郝岚瑟的床边哭得肝肠寸断,郝风望着憔悴的郝岚瑟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冲进屋外的漫天大雪里,跪在了雪地上仰望着昏暗的天空,“爹,娘,请你们不要带岚儿走,把她还给我,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刘婶和祥叔等一群家人走过来使劲地把他从雪地里拽起来,“少爷,您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了,老板娘是个好人,她不会有事的,她平时最疼您和小姐了,要是看见您这样她会难过的。”郝风被他们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屋里。
郝岚瑟一直都在做梦,梦见爸爸抱着小小的她,用胡子扎她的脸,梦见妈妈边唠叨边用手敲她的头,梦见云夫人双目含泪地把云碧风和云碧雨的手交到她手里,梦见那个红衣少年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那流露出痛苦的双眸贪恋地看着她,梦见博尔古娜在对她微笑,查穆尔在她面前憨厚地挠头,梦见郝风手持利刃刺进了博尔古娜的身体,梦见他转过身用剑割破了查穆尔的咽喉,她拼命地喊着,“风儿,不要,不要杀他们。”她拼命地上前想要阻止,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自己浑身滚烫,像在漫天的火海里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清凉之气游遍了全身,郝岚瑟也从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她努力地追随着这丝光亮,不一会耳边也渐渐有了声音,“岚儿,求求你,醒过来好吗,不要丢下我,我就快长大了,求求你,别丢下我,等我长大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我们过去这么艰难都走过来了,求求你,醒过来好吗!”是郝风,郝岚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倒在郝风的怀里,汗水已经湿透了白色的内衣,郝风在她身后手掌抵着她的背心拼命地给她输着内力,屋里一盏油灯,在忽明忽暗地摇曳着。
她轻轻叫了句,“风儿。”郝风暮然收回手,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喜极而泣,“岚儿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郝岚瑟没有力气挣脱开他的禁锢,长长地叹了口气,“风儿,为什么一定要我醒过来,去接受我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呢?”郝风的身体僵硬了,他轻轻放开郝岚瑟,“岚儿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郝岚瑟望着郝风,“收手吧,风儿,用太多的错误去掩盖一个错误,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承受不起的。”郝风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固执地看着郝岚瑟,“岚儿,我没有做错,安王的使者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查穆尔叔叔,如果他活着回来,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郝岚瑟叹了口气,“查穆尔不是博尔古娜,他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他到死都没有说出这件事,为什么你不给他一个机会。”郝风冷笑了一下,“只要这个地方还控制在别人手中,我们就没有安全可言,只有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郝岚瑟的心沉了下去,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跟了自己六七年的孩子变得这么冷酷,可怕,“风儿,你变了。”郝风看着郝岚瑟逐渐陌生的目光,心里一阵发慌,他换上了平时天真无邪的笑容,“岚儿,你刚醒过来,不要说这么多话,想不想吃东西,我去找刘婶做给你吃。”郝岚瑟收回看他的目光淡淡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郝风真的想再次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如果她生气可以打他骂他,但就是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他,郝岚瑟的这种淡漠疏离的目光比杀了他还让他觉得难受,可是他不敢这么做,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岚儿你休息吧,别多想,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你承担所有的事情了,以后我不会在让你操心了。”郝岚瑟背转了身,没有理他,他无奈地退出了房门。
查穆尔过世之后,世子海蓝克继承了汗位,成了新的归纳汗王。长老们开始担心,汗王年幼是否能挑起这付重担,而经过这场战役之后,归纳族以无力对抗丁哈和那刺,好在查穆尔临终时把小汗王托付给了郝岚瑟,经过这场战役,桑木镇的人对郝岚瑟更是奉若神明,有郝岚瑟的支持才使还未脱孩子气年仅十六岁的海蓝克坐稳了汗王的位置。海蓝克为父母报仇心切,把整顿军务当成首要任务,整天扎在军营里操练兵马。郝风一直辅佐海蓝克处理归纳族的事物,他聪明而不外敛,看法独到,做风辛辣,手腕迂回中带着强硬,很快帮海蓝克排除了异己,并在军中建立了很强的威信。但另两个人都觉得棘手的是如何扩大兵源,现在兵营里加老弱残兵也刚到四万,别说待来年雪化去攻打丁哈和那刺了,就是保卫桑木镇都很勉强。海蓝克找到郝风商量对策,郝风皱着眉思索了半天,也拿不出什么好注意,他揉了揉额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天回宝善堂吃饭吧,海蓝心也在宝善堂,你可以顺便问问岚儿,看看她有什么好主意。”海蓝克一拍大腿,“嘿!我怎么把郝大娘忘了,她可是个高人啊,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最近她身体好了吗?”郝风苦笑了,“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其实不是他见不到郝岚瑟,而是郝岚瑟一直躲着他,而且他发现郝岚瑟最近总是莫名地失踪,明明没有人看见她出宝善堂的门,但翻遍宝善堂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傍晚的时候,自己又会突然的出现,问她去哪了,她淡淡地看他一眼,轻轻地告诉他在房里睡觉,她房里明明没有人,在问,她转身不理他了。郝风觉得和郝岚瑟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让他郁闷地想杀人。
郝岚瑟的确是有意躲郝风的,看到变得越来越陌生的郝风,她长长会自责,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只顾了让两个孩子吃好,穿暖,不受委屈,却忽略了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以至于郝风现在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危害别人的生命。她觉得对不起云夫人的托付,她会一个人潜进地道,来到安卡山的那个山洞,对着小银狐诉说她心中的烦恼,她看得出来,郝风虽然才十五岁,但思想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没有做过父母,不知道该如何帮郝风扭转人生观,她常常抱着小银狐叹气,“小东西,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不希望那个孩子再做坏事,可看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带着阴谋,我明明知道却还要包庇他,你说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啊?”小银狐瞪着两个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然后把头拱到她怀里睡觉去了。
年在飞舞的雪花中悄悄地接近了,宝善堂此刻也热闹非凡,郡主海蓝心自博尔古娜和查穆尔相继过世之后,已经搬进了宝善堂,海蓝克和郝风从军营里回来也回宝善堂,归纳汗王府留给了归纳族几位长老管理。郝雨和海蓝心在外面再疯在野,但到郝岚瑟面前也乖巧柔顺,尤其是最近见郝岚瑟总是一付心事重重不开心的样子,他们两个在外面也不敢惹祸了,没有上门的苦主告状,这让郝岚瑟的耳朵着实清净了不少。郝雨和海蓝心依偎在郝岚瑟的身边,郝雨抓住郝岚瑟的手,撒娇道:“娘,你最近怎么了,好像总不开心啊?”郝岚瑟淡笑着摸着她的头道:“我没有不开心啊。”郝雨撅起了嘴,“还说没有不开心,你有多久没有真心地笑了,你不是长告诉雨儿,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要开心的过每一天吗,你看你现在都有皱纹了。”郝岚瑟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是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已经七年了,真实的年龄也快四十了,心境越发苍老了。难道自己真的要把生命耗费在这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吗,她突然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远离这四个让她舍不下,但面对又愧疚的孩子。
晚饭时,郝风和海蓝克也回来了,饭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郝风话不多,但不时地为郝岚瑟和海蓝心碗里夹菜,郝雨撅嘴,“哥哥偏心啊,都不给雨儿夹菜。”海蓝心偷瞟着郝风,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露出超出她年龄的小女儿的娇羞。海蓝克大咧咧地傻笑,“雨儿别难过,郝风不给你夹,我给你夹。”郝风噙着淡笑道:“雨儿越大越不懂事了,世子和郡主都是客人,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的。”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一直淡笑看着他们的郝岚瑟。郝岚瑟接受到了他的目光,把头撇开了。她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放入海蓝克碗中,清晰地说道:“我答应过你们的父汗要照顾你们,以后宝善堂就是你们的家,放心吧,风儿和雨儿都知道,我答应过的事情,就算在艰难也不会反悔的,就如当初答应云夫人的要求一样。”海蓝克和海蓝心被这句话弄得一头水雾,郝雨甜甜地笑了,郝风的脸色沉了沉,海蓝心好奇地问:“郝大娘,云夫人是谁啊,您答应了她什么啊?”郝风和郝雨都没有说话,郝岚瑟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就像你父汗一样。”郝风叉开话题,“大家还是快吃吧,一会菜都凉了。”说完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海蓝心的碗里,海蓝心羞红了脸,立刻把脸埋入碗中。
晚饭过后,郝雨拉着海蓝心回房间睡觉去了,郝风见郝岚瑟依然对他冷漠,也叹了口气离开了,只有海蓝克留了下来,郝岚瑟用询问的目光打量着他,他挠了挠头道:“郝大娘,我知道您懂的多,现在归纳军营兵源不多,您帮我想想办法好吗?”郝岚瑟淡淡地问:“你这么着急扩充兵源,想干什么?”海蓝克握紧了拳头,“父母之愁不共戴天,我想待到来年开春再去讨伐丁哈和那刺。”郝岚瑟想了想,“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的做法有欠考虑,丁哈和那刺的百年基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摧毁的,你父汗这次在实力和条件全盛的情况下,仍然落得这样下场,现在这种情况,你在去讨伐丁哈和那刺只会自我毁灭。”海蓝克急道:“这个我知道,但郝风说的也没错,就赌丁哈和那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卷土从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更何况如果休养生息那需要很长时间,丁哈和那刺也一样会壮大,到时候还会是今天的局面。”怎么又是郝风,郝岚瑟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头疼,她真得找这个别有居心的家伙谈谈了。
“具我所知,归纳的士兵都是归纳族人,居住在桑木镇的五分之二的异族人是没有资格参军的,世子,你要想在短期内扩充兵源,就必须向这五分之二的人伸出橄榄枝,把军队这个民族限制取消。”海蓝克想了想,“这个方法,我和郝风也想到过,但异族人心不齐,如果招入军中也会是散沙一盘,根本没什么战斗力。”郝岚瑟笑了,“战斗力是后天培养的,要想人无一心,这和你的管理制度分不开的,首先要打破的就是你们的民族限制,要让每一个兵士都知道,无论自己是哪族人,只要能勇敢杀敌都可以得到晋升的机会,而且你的管理层也要改变一下,废除以族徽和资历来定品级的制度,让一些真正有才华有头脑的人站在领导岗位上,这才能够凝聚战斗力,才能人心向背。”海蓝克听后楞楞地问:“那我具体应该怎么做啊?”郝岚瑟喝了口水接着道:“首先先打散你军中现有的制度,解散你的军队,然后在镇中贴出告示,不分族别,待遇相同,重新招兵买马,然后把招来的人二十人为一排,十排为一连,十连为一营,十营为一团,十团为一师,按公平竞争的法则分别选出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浮出水面来领导这些人,而你也要礼贤下士,广招有军事谋略的人才在身边,这样用不上一年,你军队的向心力会牢牢地抓在你的手中的。”海蓝克听后如拨开了重重的浓雾,他兴奋地一拍大腿,“郝大娘,您真是我的贵人啊!”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给郝岚瑟磕了三个响头,还没等郝岚瑟反应过来,他兴奋地窜了出去。郝岚瑟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头,她真的能帮到他吗,还是变相地继续在为以有野心的郝风铺路。
夜很深了,雪还在下着,郝岚瑟来到郝风的门前,她知道郝风这时候在练功,虽然屋里没有点灯,但他一定没有睡。她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半天屋里的灯亮了起来,郝风披着外衣打开了门,看见门外的郝岚瑟,露出了惊喜,“岚儿,快进来,外面冷。”他把郝岚瑟拽进了屋里,郝岚瑟望着他艰涩地开口了,“风儿,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上,我不得不承认你已经长大了,我想应该和你好好谈谈了。”郝风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的手里,笑着道:“你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在不理我。”郝岚瑟握着茶杯叹了口气,“风儿我只想听你内心真正的想法。”郝风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好半天他开口道:“岚儿,你总是一眼能把我看穿,不错,我的确有取代海蓝克来统治桑木镇的想法,但目前办不到,别说有丁哈和那刺对桑木镇的觊觎,就是归纳族我也很难插足,而今天晚饭时你的话更让我知道,我要实现自己的目标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但我不明白,你既然看出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要给海蓝克出那样的点子呢,这无疑让我已经放弃的野心又蠢蠢欲动了,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一直都在支持我。”郝岚瑟摇了摇头,“我希望你和雨儿能够平静幸福地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卷进肮脏的权利之争呢?”郝风被转过身,对着灯光道:“因为我忘不掉,我父亲忠君爱国,造福黎民,我母亲温柔贤惠,广结善缘却落得如此下场,连自己死后还要留下一世骂名,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权利才是最好的保障。”郝岚瑟望着他的背影无语了,人的生命在权利面前的确显得渺小,她叹了口气,“风儿,人各有志,我不想评价你的是非观念,所谓高度决定视野,但尺度把握人生,你好自为之吧,但我饭桌上说的话是真的,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和你因为海蓝克兄妹反目成仇。”郝风转过身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岚儿,你真的会为海蓝克他们兄妹和我反目成仇吗?”郝岚瑟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要怀疑,一定会的,这是我能为查穆尔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她放下茶杯没有在看郝风起身走了出去,门在郝风眼前合上了,阻止了外面的风雪,却阻止不了飘落在郝风心头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