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三个哥哥和嫂嫂看到了父母的良苦用心，也许是他们从我种地方面看到了收获，受到了某种启发，大年一过，他们都张罗着种地。那些划分给各自的土地，还是依照我的意见，大面积种植了洋芋，倒了茬的地种植了地膜玉米、胡麻、荞麦和糜谷。兄弟们一起下地劳作，倒也有说有笑。在中间吃干粮的时候，还会边抽烟边开玩笑。
作物种上了，就闲散下来，田间管理自然就交给了我。过了几天，大哥一家要回到他们的新家闽宁镇。二哥和三哥也要带着女人外出打工。几个侄儿侄女就留在家中，由父母和秀秀照管。
我说过的，结婚后要带着妻子去到银川旅行，顺便去阿盟看看云屏和托菲娅。
其实秀秀不想去。她说她在山里待习惯了，去逛大城市不习惯。她也怕花钱，她知道我们结婚花了不少钱，再花钱又得借账。再说，我们一走，一双父亲要带四五个孩子，还要喂牲口，挑水、看庄稼，事情多哩。我是计划好了的，出去最多也是十天半月的，家中最大的问题是从沟里往家里挑水，这件事我给她弟弟虎子安顿一下，让他早晚给挑一担水，挑水的工钱我给他出就是了。我想主要是让秀秀见见世面，不然她一个年轻漂亮女人，什么也不懂，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憾事。我还指望她将来帮我做大事哩。好说歹说，她总算答应了。我俩帮母亲拾掇了一些粮食，磨好了面，又烙了好多馍馍，把家事给秀秀的父母和虎子安顿了一下，也请正林多留心一下家中，如果两位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请他代为照顾照顾。一切安顿停当，待农活告一段落后，我们就带了少许行李起程了。
我们先到了固原，在街上转了转。为了方便，我花了九百元买了一部手机，这些钱还是秀秀的私房钱。
在固原通往银川的班车上，我们遇到了一件事。
车子行到同心附近，有人拦车，车停了，就上来了四个小伙子，他们穿着打扮不像是农村种田的。他们都穿着牛仔服，有两个人理着光头，另外两个人却是长发披肩，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那么顺眼，就像前些年我们“铁鎯头队”的成员。车上有几个空位子，他们坐了下来，就东张西望地扫视车厢。过了一会儿，他们的一个光头就站起来。他敲打了一下手中的一对铜板，就如同说书人事先的开场白一样说道：“朋友们，连手们，向大家行礼了。”他象征性地欠着身子鞠了鞠躬，又接着说：“各位长途劳累，我们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小游戏，请大家参与一下，可以缓解旅途劳累，运气好些的还可以发一笔小财。”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扑克，刷的一声在手上绽开。要请大家猜，猜中红的或黑的颜色就算赢了。猜一次输赢二百元。
车上的人听了，大都脸色难看起来，就把头低下，埋在座位里不理他这一套。有人用焦急的目光望着前面开车的司机，希望他出面制止这种赌博情况。可是司机像是压根儿没有看到听到一样，仍然一言不发地开他的车，甚至连催买车票都没有。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时便有一位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冲着他们说：“这游戏好玩不？让我试试手气。”又说：“如果我猜中了，你们可不能反悔？”
那个光头就麻利地洗了牌，把牌面朝下，牌背朝上，让他猜。那中年指着其中的一张牌说是红色的。光头一把抽出来后，果然是红桃8，猜牌者就是一阵爽笑，说道：“好运气，第一次就猜中了。给钱吧？”
结果那个光头便摇摇头说：“你运气真好，再猜一把吧？”于是那人又猜了一次，指着一张牌说是红色的。结果抽出来一看，果然是方块5，又是一阵欢呼。光头还让他再猜一次，那人就说：“不猜了，落下这四百元就行了。”那个光头就很不情愿地掏出了四百元给那个人。这时就有一个小伙子也伸了手，说是要猜。他照例一连猜中了两个黑色牌，一张是黑桃A，一张是梅花10.他还要猜，光头就说：“你们今天的手气真好，照这样下去，我们可是要赔本了。还是让别人猜吧？”他照例让长头发小伙给这个小伙四百元，又把牌伸向旁边的一个半大老头。老头起初不想猜，他们一起上车的那三个人便动员他猜，说是那两个人一猜就赢钱了，试一把吧？那老头就颤抖着手指着其中的一张牌，说是红色的。结果猜中了，真的又是红色的，方块3.光头让他再猜一次，他就又猜了，说是黑色的。结果猜错了，是红色的，红桃尖。这样就抵平了，光头又让他再猜，他就猜了红色，结果又错了，这下他输了二百元。他待要掏钱给光头时，光头一起的人就阻止了，说是让他再猜一次，如果这次猜中了，就又扯平了，不出钱的。老头就又猜，结果还是输了。这下两次猜错输了四百元，老头脸色就难堪起来。他犹豫了片刻，就狠了狠心说：“球，头烂没在一斧头，再捞一下。”他一下子猜了两张。他的用意很明确，如果这两次都猜中，就抵平了，他就再不用掏钱了。可是他想错了，这两张牌自然都没有猜中，这下子他四次就输出八百元。这时老头儿哭丧着脸，颤抖手从怀里掏出了二百元，说是他身上再没有钱了。这时候光头和那三个人都不依了，说是事先有言在先，输了就得给钱，如果没钱，他们会一直跟着他的，到他们家拿钱。他们的吃住和交通费还要他出。老头听了就哭泣起来，边哭泣边用拳头砸自己的头，骂自己是“混仗”，是“财迷心窍”。
那个长发小伙就过去抽了老头一个巴掌，骂道：“装什么鬼？今天不拿钱，别想溜掉。”
这事我看得真切。这把戏我们以前也耍过，很简单的，是在抽换牌方面做手脚的，只不过动作极快，操作熟练，一般人不易察觉罢了。
我看了看司机，真希望他出面说话，可是他好像脸色也灰溜溜的。是不是他原先也遇到过这样的麻烦事，害怕他们，敢怒而不敢言？或者他也是他们一伙的？再看了看周围，大家多的低头不言语，生怕这事轮到自己头上。也有人露出了气愤和不屑。可是大家害怕惹火烧身，都没有说话。如果我不出面，这位老头就大睁两眼让他们骗了，丢掉身上所有的钱不说，还要担惊受怕。更重要的是，让这伙人在光天化日的公众场合如此嚣张，不但骗钱，还动手打人，我心里是看不过去的，这不是我现在的做人风格。要出面制止吧？他们一伙至少是六个人。前面那两个赢了钱的人，其实也是他们一伙的，只不过他们早先上了车，以此来当托儿，引诱别人就范上当。我一个人是寡不敌众。见老头挨了打还在哭泣求饶的可怜样子，我想好了对策，就说：“朋友，别打他了，我来试几把吧？”
我这一说，大家的目光一下全都集中在我身上，秀秀吓得连忙拉了我一把，小声说：“你咋了，疯了？”
我拉了一下她的手，使劲捏了一下，意思是：没事儿，你不要怕。
那一帮人也对我的举动感到诧异，就面面相觑。
我接着说：“朋友，兄弟我可是要玩大的，得把你那一副牌全部猜完。我若是输了，分文不欠；我要是赢了，你可不能反悔。”
又说：“不过，我可要自己抽牌的。”我说着故意扬了扬手臂上纹的蝙蝠，接着几把拉开衣服，解开了扣子，亮出了带着那颗“铁鎯头”图案的纹身字样，又把一个鼔鼔囊囊黑皮包“啪”的一声拍在座垫上，示意这里面装的全是钱。待他们还没有回味过来，我就掏出手机假装拨打起来：“喂，喂，哥们，我现在在班车上，是固原开往银川的；刚过同心，你们在前面路站口等着我，多带几个兄弟，多带些钱……”
那时手机还才开始进入市场，一般平民还没有开始使用，我的手机无疑是显赫的。其他人听了，都对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的赞许，有的诧异，有的惊讶。那一帮人也对我的大度和狂傲有所动容。都在光头脸上寻找答案。
光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换了一副笑脸，对我说：“这位兄弟看来年龄不大，气势却不小。你真想跟我们大赌一把？”
我也尽量使自己冷静从容一点，就说：“我看你们的游戏很有意思，在短期时间能搞到钱，就动心了。来吧朋友？”
他还在犹豫，我运了运气，来了一个“蛇吞大象”的气势，光头手中的扑克便像雪片一样飞到我裸露的肚皮上，除了少许掉在地上外，大部分牢牢地贴在我的肚子上面。光头顺手一取，竟把一张牌撕破了。这下子一车厢人群情哗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来，经久不息。司机不得不把车停下来观看我的“表演”。我意识到，这就叫做“刮目相看”吧？
那位长发小伙这时就走了过来，也伸手动扑克，他自然也取不下来，就扑通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大声说：“大哥，兄弟今天总算见识了高人了。请收兄弟为徒弟吧？兄弟跟您跟定了！”
光头这时就顺脚踢了同伙一下，说：“起来起来，看你丢人现眼的。拜师也不能这样简单吧？这也不是拜师的地方。”回头又对我说：“大哥，请留个尊姓大名和地址吧，改日我们专门登门拜访。”
我说：“别客气。你叫我阿飞吧？”我取出衣服里的笔记本，撕了一页，写下了我的名字“阿飞”和手机号码。家庭住址自然没有留。
光头一看我的名字，惊叫起来：“啊，阿飞？咱们真是有缘啊，我叫立飞。”
光头他们果然是六个人，光头为首，名字叫刘立飞。要拜我为师的长发小伙叫张彪。
车子启动了，他们几个人就叫停，说是要下车。
我想，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溜掉，至少得教训教训他们，就说：“刘哥、张哥，既然我们成朋友了，阿飞不得不劝劝你们，以后啊，这种把戏不要再耍了。丢人得很，也搞不到多少钱，还让普通百姓担惊受怕的，影响不好啊。你们也有父母家人妻儿老小吧？别再做了。要做正事，如果想要搞大钱，想要发家致富，阿飞有的是办法。回头我会教给兄弟们的。好吧！”
刘立飞连忙拱手作揖，连连说：“大哥的话真是金玉良言，兄弟领教了。改日我们一定拜访阿飞哥。”
我调侃说：“你们赢的那些钱还要吧？那老叔钱不够，兄弟这有的……”
刘立飞挥了一下手，笑笑说：“阿飞哥真会刺激人。面对您高手，我们还敢再那样？不要了。对了，还有我们几个人的车票，也给司机补交了吧？”
张彪便伸手掏钱，司机连忙说：“不要了，不要了。今后大家都是朋友。只要我开车安全，今后不再遇到这样的事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车票还是要支付的。这是起码的道理。这样他们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刘立飞连忙说：“也是也是，阿飞哥说得对。我们都好几次没有买票了。”
司机从张彪手中接过了钱。我把他们几个送下车，握手道别后就回到车上。
这下子车上所有人都向我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对我大加赞赏。那个名叫李志杰的老头，一把搂住我颤抖着声音说：“年轻人真是义士。过去只是在书上、电视上看到义士，没想到今天在车上见到了真正的义士。”
司机边开车边说：“这一帮家伙骚扰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他们都白坐车。还让人担惊受怕的。你这位义士今日一出面，往后开车就安全了。”
这时车后有人大声说：“到了银川，司机开车带咱们几个人到报社和电台反映一下情况，把这位义士登报、广播表扬一下。”
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说：“好，值得！”
一路上，全车厢人都在称赞我。秀秀依偎在我身边，悄声说：“把我都吓死了。你还有这本事？”
我说：“也是事出无奈。总不能眼看着他们一帮人逞凶？其实，我也是豁出去的。你知道，那个黑色皮包里根本没有装钱，是一些零碎东西，取出来是壮壮胆子，吓唬吓唬他们。肚子吸东西那可是真功夫。”
秀秀说：“你肚子吸碗的事我也知道了，还不晓得能吸牌？这一下子还真管用。”
我笑着说：“我还能吸你的舌头和心肝哩嘿嘿。”说着我搂住她亲吻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