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境艰难,我没有再继续复习,毅然丢下课本踏上了打工之旅。
父亲本想为我寻一份代课教师的工作的,被我一口回绝了。凭着一份年轻的冲动和对繁华都市的向往,我来到一座大城市里闯荡。可由于没有高学历,没有相关经验,没有城市户口,甚至不会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想拥有一份工作颇为不易。几经挫折四处碰壁后,当初的万丈豪情变成了万分沮丧,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在城里呆下去。但从小不甘服输的犟脾气支撑着我:就不信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会混不下去。
这天,我和一帮年轻人到一家锅炉厂去应聘,没想到不费一点周折竟全部录用。刚开始大伙儿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当明白了老板让我们干什么,顿时有不少人傻了眼。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厂,办公楼和厂房刚刚竣工,到处都是凌乱不堪的型材、钢筋、废铁和木料。最惹眼的就是那堆小山似的瓦砾垃圾,给人极不舒服的感觉。老板发给我们每人一把铁锹或镐头,派下的任务就是把垃圾装车运到厂外的深沟里。我看见有人当场扔掉了铁锹:“我是来应聘的,不是来当清洁工的!”嘴里咕哝着扭头走了,走得很潇洒。
我却心甘情愿地埋头躬身劳作,那把镐头一直紧攥在手里,没有扔下。我不能轻易舍弃任何一个机会,因为我已没有退路了。况且,作为在农村长大的小伙子,干体力活是家常便饭,在别人眼里这些繁重的劳动也许是屈辱,可我心安理得地干得很投入,我一直相信没有白流的汗水,一份付出总能得到一份酬谢。
第二天再去上班,发现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在坚持。我们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垃圾清理完,接着开始铺混凝土地面,整修草坪花坛,搬运杂乱无章的管材废料。在这期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不辞而别,也有几个干活偷懒的人被辞掉。一个老乡被辞退时悄悄地劝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也一起走吧,好工作多得是,做啥不挣钱?何必在这里干如此埋汰的工作呢。”说实话,一身泥一身土坚持了这么多天,早已累得心烦意躁的,我有些动摇了。
可是,我从老乡口中探听到:凡是被辞掉的,老板都主动让财务室给他们结清了工资。这下,我更加相信当初的判断没错,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干得也更卖力了。一个月过去了,老板终于宣布决定正式聘用三个人,而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老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三个人说:“只有你们三位才是真正需要一份工作的人。其实我也是穷苦出身,从小跟爹娘讨饭四处流浪。从部队复员后,靠自己的艰难打拼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所以我需要的,是和我一样肯吃苦、有上进心的员工,不需要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我明白,是从小养成的勤劳朴实、不怕吃苦的良好习惯救了自己!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学习,我们分别被安排在厂里的生产部、销售部和后勤部,并很快投入了新的工作。
半年后,家里突然打来电话,我母亲的心脏病犯了,住进了医院。家里已筹借遍了,医疗费还差着几千元,父亲希望我带些钱赶紧回来。我一听就懵了,急忙跟老乡们借了些钱,却仍然不够。有人给我支招儿:你怎么不去找老板预支两个月工资呢?我愣住了:这……行么?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试试。我厚着脸皮跑去财务室,财务室是老板的女儿负责,没等我说完预支薪水的理由,她就冷冰冰地说:“谁也不允许预支工资,这是制度!你来预支,他也来预支,我这厂子还有法子办下去吗?”
我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但想着可怜的母亲,心情黯然神伤,赖在那里不想离开,依然呐呐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奈。老板女儿在办公室里旁若无人地忙她自己的事,只当我不存在。眼看到了下班时间,老板女儿看我仍不走,猜出我可能是真的遇到难处了,就无奈地说:“好吧好吧,看你怪令人同情的,就先预支给你五百块钱吧。下不为例啊。你可真能磨人!”我听了,高兴得赶紧双手合十道着感谢。写了欠条,拿上钱走了。
假期过后我没能及时返回,等母亲病情好转后再回到厂里,形势已大变。我的职位被老板的一个远房亲戚给占了。这下我又懵了!母亲的病还需要钱,这里的工作又丢了,怎么办?那一刻,我真的是有些难过又有些欣喜。难过的是,自己一时半会儿的,能重新找到工作吗?而欣喜的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借的那五百元钱不用还了。我拔腿走人,人海茫茫的,你上哪里找我去?可转念一想,不行!厂里好心预支给我钱,帮了我一个大忙,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怎能做出如此昧良心的事情呢?如果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想起来,也会良心不安的。我把内心的矛盾打电话给父母亲说了,父母也告诫我无论如何要还钱,咱千万不能做亏心事。
拿定了主意,我主动去找老板。没想到老板见到我,一副理亏的样子说:“不好意思,你的职位被我一个远房亲戚顶了,他这个亲戚我还真得罪不起,所以只好委屈你另谋高就……”我笑着说:“老板,我来,不是找事的,我是来还钱的。”我把年前曾借了厂里五百块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老板听。又说:“老板,钱我已经花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要不然让我在你厂里白干半个月,顶了工资吧?哪怕打扫卫生都行。只要能还了债,我才走得心安。您放心,到时候我不会赖着不走的,我只是不想亏欠任何人。”老板大概没想到是这样子,思忖了片刻,老板说:“要么这样吧,你去生产一线帮半个月忙吧。”我说了声谢谢,就找生产部经理报到去了。
后来的事情大概你也能预料到了,我在生产部干满了半个月,亲自去找老板辞职的时候,老板轻拍我的肩膀,深情地挽留我说:“听你们生产部的李经理说了,这十几天你干得很勤奋。你这样的人如果不用,我还用谁呢?”
我非常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有了稳定的收入,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充电”,攻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两年后,我离开了那家厂子,因为对自己更有信心,很快找到了更适合的位置。但第一次找工作的经历我将终生铭记,这是我踏入社会所淘到的第一笔宝贵财富:一个初次进城打工的人,其实你自身的那种勤劳、质朴也是一种竞争优势。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让它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