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水縹,水汽氤氲,袅袅飘动,一层层叠至眼前,犹若浮世屏风。
朦胧的水池中晃动着几个人影,水声哗啦,雪白的肌肤隐约可见,浓密的黑发慢慢扩散在水面上,绿鬓如云。
雾气间晃过一张邪魅的笑脸,明艳的本紫色外袍落地,扑通入水声。
“快下来吧。”
他这样让我很惆怅啊,活脱脱一副酒池肉林的纨绔相。
“这些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走下水池一边问他。
“药人而已。”
“药人!”啊,我知道那是什么。
“根据卜算,你的数字为九,也就是说需要九个药人,很贵哒。”
我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在坑我吧?”
“放心,我做生意很讲信用的。”走过来的是婪,她搁下长刀,在水池正前方的榻上落座,举手投足间皆是霸气。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趴在水池边缘看她,虽然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我相信她。
她俯身探出一朵花,妖冶的蓝紫色火焰,灼人眼目。
“啊,这是那天的……”
“吐蕃的蓝罂粟。”她轻旋着那半朵干枯的蓝色大花,斜挑半边弦月眉。
原来她没扔掉,是一直收着吗?我不禁低头抿了抿嘴角。
“确定选这朵花了吗?”
身后很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人声,我惊诧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然后点头回应,世上花万千,我从来没有认真喜欢过哪朵,却唯独对这半朵蓝罂粟念念不忘,那么就它了吧。
“别害羞。”凯冲我抛了个媚眼,天然眼线弯如闪电,“不然等一下你会更害羞的。”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二次元的人害羞,“飞天忍者猫”什么时候变成“电眼美少女”了?
“是和花有关的术吗?这要怎么万人敌?”我很正经地询问道。
“千之花宴术。”凯精准地接住婪掷来的蓝罂粟,将花点燃放入烟葫芦中,然后递给我,“拿着吧,吸一口试试。”
我忙摆手:“我不抽烟,你刚才说什么花宴术?”
“千之花宴术,也叫千枝花烟术,所以说你不吸一口哪来的花烟。”他强势将烟枪递于我手里。
“一定要吸吗,可是我不会……”
婪倚向靠背上,环臂睥睨道:“你以后就会离不开它了。”
离不开?我在心底嘲笑了一番,上瘾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对待事物的态度很凉薄的,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
吸了一口,没什么感觉,嘴里吐出烟雾的模样很无辜,不过,味道很香,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上瘾的嘛。
“这个对身体不好。”
我顿时呛了一口,原来你也知道啊,婪。
水池里的一个女孩子端着什么走了过来,凯伸手接过,我一看,一碗黑色液体,还散发着一股腥味。
“这是什么?”
“药人的血啊。”他轻快地笑了一声。
猛然瞥见那些女孩子的脸,死人般的苍白,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嵌在这样的脸上,像僵尸一样。她们正自残般割腕放血,一声不吭的,心神被控制了吧。
我有些难以置信:“她们会死的吧,这样……”
“药人的价值体现而已,毕竟喂养了那么久,这可是必不可少的颜料,嗯,是精华。”凯指了指碗里的血液,见我傻站着忙给我递上烟枪,“快,你多吸点,不要停,等身体感觉有点麻麻的了就告诉我——蛊术就可以开始了。”
我忙叼着烟枪玉嘴吸了一大口,出乎意料地适应了这种嘴里冒烟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喝酒一样,并没有对那种呛口的辛辣液体感到不适,是我反应太迟钝了吗?
凯在一旁捣鼓着什么,我一看一堆锋利的刀片尖针,顿时抖了一抖,他这是要给我做手术啊!
“你们是要解剖我吗?”我幽幽地问了一声。
凯惊喜地转头看我:“你也喜欢解剖!”
“怎么可能!”我不知道原来速成万人敌要改造人体!
婪笑了,慢慢道:“是刺青。”
别把这种事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吗!我怕得要死了,纹身痛吗?肯定是痛的啦,那些打耳洞的人都说打耳洞不痛,结果是很痛。我不怕死,但是好怕痛的。
“要多久?”比起痛来我更担心这件事。
“再慢也比你吸这个来得快,我手艺很好的。”凯在等着我达到麻醉的境界,他手艺当然好,毕竟解剖了那么多人是吧,变态。
接下来我专心对付烟枪,此物为银烧蓝烟枪,半臂长的银制枪杆上镀着精美的蓝色纹饰,高纯度的银蓝具有水彩画般的透明感;三分之一处为烟葫芦,一朵碧玉花的形状,烟嘴也是一样质地的玉石,温润顺滑,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四肢百骸,感觉有点恶心,吐了口气,看着烟雾一圈圈荡漾开来,目光不受控制凝视着一点,又犯意识障碍了,却莫名觉得有种充实感。
“可以了。”我淡淡说道,目光根本收不回来,但是理智还在。
凯拿着刀具绕到我身后,笑声里有歉意:“麻烦,把后背露出来,好吗?”
我一耸肩衣袍就滑下去了,湿哒哒地搭在腰间,他将我背上的长发撩到肩膀一边,下一秒略吃惊地小呼了一声。
“喔,这应该不是胎记吧。”
“之前受了点伤。”我回道。
“好吧,我尽量不碰到这边,你忍着点。”
糟糕,我意识清醒得很,会痛死的吧!
“对了。”婪在前方咧开一口白牙,“我还没问你呢,好端端要这万人敌的功夫做什么?”
我喷了口烟:“为了不让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发生。”
“哦,那是什么事情呢?”
“保护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吗?你应该知道的,你现在想要得到的东西,将来会让你付出多大的代价,值得吗?”
值得吗?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根本就不值得思考。
烟雾弥散间我微微眯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我……不得不这样做啊。”
她安静地笑了一阵:“看来你是找到自己的使命了,恭喜。”
使命!
是啊,无法不去做的,如命运般不可抗拒的,那就是使命了吧。
我想我明白我的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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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人跟我搭话,婪只是坐在上面浅斟慢饮地看我,水池里药人祭上一碗碗毒药般的五黑血液,趴在水池边缘浑身麻木无力,背上偶有刺痛。
“啊,符文绣不下了。”凯怔然,“我可以绣前面吗阁主?”
婪一个果子砸下来:“找死啊你!”
为了追求所谓的艺术,凯在我手臂和腿上都绣了一些刺青,本就不宽阔的肩背,还要避开伤口处,阁主又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的,到底是谁的身体啊,干这活儿真是累死个人。
“快绣完了。”凯渐渐退离开身体,动作也变得极为小心,默默摸向颈间的蛇咬尾项圈,最后关头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手下这个人的瞳孔里像装了一片冰冷暗沉的大海,已经毫无神智可言了。
已经中蛊了!
眼前刺过来一只手,夺过凯手里的长针就推向他的胸膛,强劲的从零到满值的加速力,无法阻挡的爆发力,瞬间就将长针刺入了他的心口,即便做好了准备也抵不过零点几秒的霸道攻击。
痛楚,柔媚的眉眼扭曲成蛇,死亡在嘴角凝聚成一个诡异的微笑,瞳孔一散,他浑身瘫软,和水池里九个药人无异。
水里奇异地环绕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如蛇般潜于水汽浓重处,又如幻影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唯有哗哗的水声证明了方才有什么出现过。
“凯。”吴婪唤了一声。
婉转的音节在空旷的雾气里回荡,久久无人回应,四下寂静如荒漠孤星。
“阁主。”懒懒的音调,依旧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道身影从吴婪背后隐现,夜色般柔媚的乌黑长发,握上小榻靠背的五指有如新生,滑嫩白皙。
“怎么,蛇眉嚣张不起来了么。”吴婪嗤笑了一声。
“嗯,武国有真龙,蛇眉自然不敢兴风作浪。”
“废物,金蝉脱壳不是这么用的。”
“是,没有阁主的命令我是不会死的。”
吴婪一脸没心没肺没人性:“哦,没事啊,你继续玩,多死死,我会把你从地府里捞回来的。”
不禁抚上脖颈上的蛇咬尾项圈,凯无奈地弯起那双媚眼,冤枉啊,他没有在玩呀,死的那一瞬间很疼的呀。
水池里唯一一个活人已经完全被麻醉了,刚刚那一击很不错,看来变强的意念很强烈啊,力量完全集中成了一股,目的单一的人就是这样的吧。
这种信念,吴婪仿佛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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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了……”
梦到双脚踩空,坠入海里,死活扑腾,沉溺了好久才挣扎醒来。
“呸……”满口水池里的水,那是浸泡着药人尸体的水。
看情况时间还在昼与夜之间徘徊:“多谢了,幸好醒过来了,赶得上赶得上……”
婪把她的外袍丢给我:“先披上,等下去换身干的。”
“这千之花宴术怎么用?”我很有重点地询问两位。
“千之花宴,你是蓝罂粟。”婪勾着唇角,像神谕般宣读道。
原来我是蓝罂粟啊,她曾经说过的话就如同预言一般,我终究还是由她来告知了我自己是谁。
“准确地说是傀儡之术,这九个药人以后就跟着你了。”凯递给我九张纸片人,吓我,还以为回头一看身后会站着九具尸体呢。
“傀儡之术,那我要怎么使用?”
“万人敌嘛,需要多少手下撕多少纸片人就好了,我给你的这九个是范本……”凯如是讲解,怎么办,呵呵,我如果把一打纸叠在一起剪纸人会不会效率特别高?
“还有,用一样乐器来控制它们,随便选一个你擅长的乐器吧。”我摸出朴实无华的凤鸣笛,凯点点头,“额,就这个吧。”
当场做了个试验,我撕了几个纸人,然后朝上边吐了口水,因为凯说只要是自己身上的液体就可以了的嘛,我何必傻到去割指自残?
捏起凤鸣笛,旋律飘扬而出,地面上的纸片人有了反应,薄薄的手脚颤动着,一个个缓缓地缓缓地站起来了!我心下大喜,趁这劲头让他们排成一排,立正、向左转、向右转!
“试着把它们想成人类,随便谁都行。”凯诱导道。
于是现场出现了一堆婪,真正的婪黑着张脸站在中间,凯被惊吓成草稿。
“你是一直在想着我吗?”
“可是……我眼里就看见你了呀!”她就站在我眼前好吗?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有点类似于魔法类的攻击方式了,靠精神意念的武器消耗的是生命力,从这一刻开始,我未来的运气和健康就是全部的赌注了;莫慌,我只是用于一时而已啊。
听完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就告辞了,我加了特效,我很强。
“诶,等等!这个,你会需要它的。”凯递上烟枪,脸上无论何时都挂着的笑意难辨真假,“以后有什么需要请找我,我是南诏国焚蛊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