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如虎添翼,什么又是画蛇添足?
早在战前,祭风骐便被暗示过可以请秦季子协助作战,这正是祭风王的意思,也不知是父王太看得起他了还是太看不起他了,这种“偏爱”,难道不是对狷介之士的讽刺?
当然,祭风骐很快便明了了祭风王的意图,像他这种心胸狭窄的统治者,最害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怕臣子联合起来反抗他吗,所以,为了达到削弱如狼似虎的二子来壮大自己的目的,他就不得不千方百计地挑起二子之间的事端,然后他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左右控制,让二子听由他的摆布,谁也无法脱离他独立行事。
祭风骐回应兄长投来的狼虎目光,出列一步,回道:“秦季子信奉道教,常游于山泽间,儿臣也许久不见他了。”
那么这还是公平的较量,众臣释然;祭风骁眼底的暗沉就没褪去,不,这不公平,以前大大小小的偏心他可以习惯成自然,但是这次不一样。原来,一切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不公平的。
然而祭风王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骐儿,左手怎样了,作战可有碍?”
“无妨。”
不是对祭风骐本人无妨,是对祭风王无妨,他还怕臣子功绩太高无法控制呢。
骐派人士可心疼他们体弱多病的二公子了,当然也一口咬定这毒是唯一的竞争对手祭风骁下的,二公子无妨,祭风王无妨,他们很有妨。
毒药攻心,然而祭风骐那颗心早在出生之时便坏得一塌糊涂,坏得没办法再坏了,于是便殃及到了离心脏最近的那只左手,他本人真无妨假无妨就不得而知了。
祭风骐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百口莫辩的祭风骁,而祭风骁一感应到他的目光就避得远远的,当然祭风骐也习惯了他的疏离,小时候每次陷害他都毫无意外地能看到他生闷气的样子,一点挑战都没有,久而久之就没意思了。可以说,祭风骁被祭风王冷落很大程度上是小时候的祭风骐造成的。
然而这次真的不是祭风骐的恶作剧,他已经长大了不屑玩了,而且没必要用苦肉计对自己下手,玩笑过头了。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他心里很清楚祭风骁是不会耍这种手段的。
首先,这位兄长曾像灌鸭子一样强行给自己灌药,这份奇耻大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督促自己喝药的人怎么会对自己下毒呢?
其次,祭风骐中毒,势头下降,获益者不止祭风骁,还有头顶上这位祭风王呢,他对从未打过败仗的臣子应该相当忌惮吧。
世上最悲伤的事是什么?开始少年得志,再是中年落魄,最后老无所靠,他人看他正意气风发,祭风骐觉得自己只是开了个头,没什么好忌惮的。
退朝后各走各的,祭风王还算满意,至少这个年武国是过不安生了。
那么,武国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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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国汉江大将刚放飞一只信鸽,外面的副将就脚步匆匆地走来了,将军急得也不等副将行礼便问:“查到什么没有?”
“全没了,汉江雪浪千里火云,全烧没了啊……”
“怎么回事啊,什么没了,你他妈说人话啊!”
“哦,下官伺机已久,就等祭风骐撤兵,谁知他走后一把火烧了战场,又逢天降大雪,战场一片雪原荒地,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他奶奶的祭风竖子!”怒火中烧的大将军看谁都不爽了,迁怒道,“伺机已久伺机已久!你就眼睁睁看着他烧?要你有何用!”
“息怒、息怒,将军,我们还有安插在祭风骐军中的奸细……”
武国大将一听更不爽了:“你以为祭风骐的军队很好混入吗,不懂音律的话一训兵演练就露馅了;这样既懂音律又会打探情报的人才有多难得你知道吗,没有武王的旨意,怎可随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副将干脆闭嘴了,反正他现在讲什么都是错。
“唉,这可如何向武王交待啊……无颜面见卿君澈大人啊……”武国大将背过身去,不敢直面东北武都的方向。
可见,这场战役卿君澈至始至终都不在现场,他只是布了个阵法授了点战术,并没有太过于重视。
他和武子瑟都清楚,这只不过是祭风国的王位争夺战而已,主角不是自己,既然不得不陪玩一场,那么己方的损失自然是越小越好,可是,这次的损失貌似有点大——
“轻敌、的代价吗?”
谁人无关紧要地赏花自语,唇线优雅,一身白衣花海间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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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的腿还不可以下床啊!”
“别写了姑娘,别写了哎呀……”
西五所向来肃静,此刻却吵得鸡飞狗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祭风骁回所,刚跨进院内,一个侍卫疾步前来汇报。
“大公子,秦军师回宫了。”
“快去邀见。”
侍卫有些踟蹰:“师爷他……已经早一步被二公子邀走了。”
又是他,祭风骁点头深呼吸,侍卫却好像看到了七窍生烟的奇观。
门口有强大的气场迫近,一时房里的人皆停下了动作望向外边——
阴沉的气旋中心,暗影勾勒出脸庞刚毅的轮廓,几挑长长的额发如飓风漫卷过眉梢,一双紫色闪电般的眼眸骤然抬起,仿若黑暗荒野中蛰伏初醒的野兽,一道电光火石。
谁说过的,正午也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他打眼扫来,原本独具逼格的房间已然成了一间屋包纸包屋,再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还我笛来!”
“前不见吾笛,后不见来者,念讨要之无门,独怆然而涕下。”
“昨日讨债虽碰壁,今朝无奈再出门,试问欠债人,却道无笛依旧,知否,知否,我已人比黄花瘦。”
“骁胖要买房,骁胖要买车,骁胖欠我一支笛,他至今也没还,利滚利,利滚利,还不起就泼油漆。”
他收回目光:“还给你也可以。”
听罢,我直接就丢下笔伸手讨要。
哪有那么容易啊,他进屋扯下一张字条,那“骁胖”两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既然你那么有文采,又会吹笛子,那就作曲一首,我满意了自然会把东西还你。”
作曲?这是破小孩的专长,我哪里会。
“作什么曲?”不过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放过。
他一挥手:“来人,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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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车出了宫,又下车走了百步,顺道一提,我现在是个瘸子。前方山脚一隅,重兵把守处有一座白色小园子。
“孝子啊,孝子……”
路边山林田野间有耕作的农夫,见来者皆下担捋髭须,忘犁锄。
哦,坏人口碑不错,居然还是个孝子。
“你母亲住在这儿。”我自以为判断没错,才带着敬意拄拐步行。
他神情略一凝滞,而后无言点头,拒绝交流。
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原来这是一座陵墓,而他母亲的确是长眠于此。
进了陵园,他顺手拎起一把铲子,给坟墓铲除杂草,添加新土,尤为熟练,看墓地并无荒草丛生的凄凉景象,想必他也是常来此地的。陵园虽小,却整洁肃穆非常,该有的一样都不少,更是有重兵把守,气势上一点儿也不比达官贵人的大陵园差,祭风骁可谓尽足了孝道。
接下来他亲手供上祭品,燃香奠酒,焚烧纸钱,甚至还鸣炮仗,我站在一旁,莫名闻到了清明节的味道。一系列祭祀仪式下来,他动作非常麻利。
普通人是清明才祭祖扫墓,而他的生命中满是清明节,所以说他不是普通人啊,他是坏人嘛。
想必他母亲生前与他的关系是很亲近的了,他母亲一定很温柔吧,祭风骁怎么不遗传一点儿呢?
山林间忽然传来一声长啸,惊得飞鸟四散,连冬眠的动物都抖了抖,像是大山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飞溅。
众人都很震惊,一样大眼瞪小眼的表情,不过我震惊的和他们不一样,这叫声我是很熟悉的,想啊,谁家孩子鸣啼一声百鸟齐应?
那孩子也跟来了,千万别做出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才好,若是被祭风骁知道他的存在了,小凤凰绝对会陷入危机,我也更别想拿回凤鸣笛了。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这些古人纷纷虔诚地跪在地上,他们以为是山神显灵,而引得山神长啸正是因为祭风骁祭母,是他十年如一日的行为感动了仙人。
世间孝子何其可贵,或侍母终生,或舍生为母,他们或为圣贤,或为恶人,然而不论是圣贤还是恶人都比我强,回想我对生母的态度,没心没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以说是禽兽不如。
弑母是罪恶,怨母亲生下自己的这种感情也是罪恶,既然都是罪恶,那又有何不同?
生命绝非偶然,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何生下我们,生下我们后又为何视我们如陌生人。
正因为如此,我更应该对小凤凰负责,对那一声声“MAMA”负责。
全程无言,回来的路上,他才开了尊口:“你知道作什么曲了吧。”
我一愣,还没从方才悲伤沉重的气氛里缓过来,完全忘记了作曲这回事。
“笛子不想要了?”
“要!”看我嫉恶如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