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你?”
巫仁莆简直无法相信,在他打开门看到海棠红的那一刻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终究不是幻想,海棠红真的就那样施施然的进了屋,坐在他的对面。
并且平静的如常的告诉了自己,她来的身份,她的任务,她以后将以他的表妹的身份,留在这里,与他一同的进行敌后的工作。
“这怎么可能!”巫仁莆第一反应就是,海棠红一定是跟组织上说了谎话,骗取了领导的信任,才能让上级派一个毫无敌后工作经验的人,来到这里,即使是敌后,这里也是最危险的敌后。
海棠红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的意外:“是司政委找的我,希望我能来这里配合你的工作。”
巫仁莆一时间难以理解,为什么?
这时送海棠红来的那个店里的小伙计走了进来,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已经换掉了那件有些肥大的象是老鼠皮似的棉袍,穿着得体的套头毛衣和卡奇布的西裤,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他端了热茶过来,放在了海棠红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给巫仁莆递过去了一杯,而自己却空着手,坐了下来。
他有些赞许的跟巫仁莆说:“巫先生,你真的不用怀疑,上级真的没有选错人,海同志随机应便的能力很强,真的是很适合做咱们这样的工作的人选。”
巫仁莆不知道他们来之前还有那样一段故事,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的;店员;。这个名义上的店员,姓姓木,叫木天骏,今年才满十八岁,不过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老地下党员了,他才七八岁当报童的时候就是上海地下交通站的小小情报员。
论经验,巫仁莆也是不及他的,有了木天骏的肯定,海棠红就算是初试通过。
墙上的挂钟刚敲过三下,外面的鞭炮声就已经此起彼伏的开始响个不停了。
巫仁莆笑着说:“你来的真是时候,今天三十,正好,咱们算是吃一顿团圆饭。”然后他又跟木天骏说:“小木,你也留下吧,一起吃过饭再走。”
木天骏突然一改成熟稳重的样子,调皮的冲巫仁莆挤了挤眼镜狡黠的一笑,说:“我可不在这待了,防碍了老板谈情说爱,回头您再公报私仇扣我工资。”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木天骏看着巫仁莆恼羞成怒的冲着自己挥拳头,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看着巫仁莆看着海棠红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使,那种关切绝对不是同志之间友爱那么的单纯,没想到,被自己这么一诈,还真让他给诈出来了,巫仁莆是恼羞成怒,海棠红则是满面红霞。
他哈哈大笑着,往外跑着,不给巫仁莆留下半点报复的机会,走到门口玄关处,边穿着鞋还不忘回头调侃:“老板,送您的新年祝福就是,心想事成!”然后他开了门又冲屋里喊了一句:“早生贵子!”
“臭小子!”一只拖鞋带着风声就飞了过来。
木天骏,“嘭”的一声把门紧紧的关上了,然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着走了。
“你,你别介意,小木,他,就是爱开玩笑。”巫仁莆有些尴尬的冲海棠红笑着。
海棠红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不介意,可是,那话又那么羞人,说不介意,,,,是什么意思嘛,说介意,一个玩笑,当真了反倒不好意思了。
正是无法。
就听见窗外,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声从一片嘈杂的鞭炮声中,窜了出来。
两个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小木!
接下来外在街道上,警笛声,警报声,哨子声,枪声,叫声,乱七八糟搅成了一片。
突然门铃大作。
两个人机警的对视了一眼,巫仁莆冲海棠红扬了扬头,“你去开门。”
海棠红往外走,他则是一个箭步冲到了壁炉前面,在壁炉上面的边缘处按了一下一个花纹的中央,里面转了一个小托盘,他从里面拿出了小本。
“小木!”
海棠红在门口高声的说道。
巫仁莆手上的小瓶汽油就没有倒在密码本上,他又将东西都放了回去。安然的走到书房门口,问木天骏:“外面怎么了?”
小木还有些喘息不定,胸口起伏的大口喘着,他换了鞋,几步走到了书房门口,说:“是那面的人,我认识,在一次配合行动中见过他。”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虽然不是自己人,让他们感觉到庆幸,但是,同样是做地下工作的,总有些物以类伤的难过。
巫仁莆拍了拍木天骏的肩膀,叹了口气,这场战争,让无数的中华儿女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保贵的生命,真是让人无比的心痛。
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因为这是保家为国,因为他们不能让自己的领土踩在别人的脚下。
这种流血与牺牲是值得的!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缅怀,刚刚就在这个除夕的日子里,为国牺牲了的这个战友,这个同胞,这个为了驱除鞑虏,奉献了自己生命的英雄。
两个男人,或者说一个男人,还有一个还是一个男孩,他们坐在窗户下,沉默的抽着烟。海棠红在门边看了他们一眼,她也无从安慰,因为这是他们所必须要承受的。
她自己摸索着找到了厨房,在外面的兵荒马乱,屋子里一片沉寂中,做了这一年最后一天的年夜饭。
海棠红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小木突然站了起来,有点男人气概的问:“先生,你这里有酒吗?”
巫仁莆看着那张还很青涩的脸孔,突然笑了出来,残酷使人成长,如果不是战争,他还是应该是一个高中生,穿着蓝色的立领学生服,坐在父母面前,乖巧的拿出成绩单,然后因为好成绩,而获得父母的赞扬,如他的这个年纪,爷爷奶奶应该还健在,会把最好的鸡腿,最肥美的鸭肉夹起来,放在他的碗里,让他多吃些,明天考的更好。
可是,小木,十八岁,就已经革命了十几年,他没有鸡腿和鸭肉,他只想要喝杯酒,多喝点,好麻醒他的精神,好忘记心里面的伤痛。
“有!今天晚上,咱们哥俩个,不醉不休!”巫仁莆伸手摸了摸木天骏的头顶,安慰一个弟弟一样的亲昵的拍了拍他的头顶,然后从酒柜里拿出了两瓶好酒。
这酒真的把木天骏喝醉了,巫仁莆和海棠红两个人才把他送到了楼上的客房。
“你没事吧?”海棠红有些担心的问道。
巫仁莆轻笑:“当然没有事,做咱们这个工作的,一定要时刻的保持清醒。”
海棠红明了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房门里面的那个,有些疑惑。
“小木呀,这一年,也就这一天,让他醉一回吧。他还是孩子呀,却要承受这么多。”
海棠红也感慨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十八岁,钟声敲过十二点,他才满十八岁。可是,他却象一个成年人一样,在残酷的斗争中,他是一名斗士。这对于他来说,还太早太早。
客房里,木天骏只在喝醉的那一霎那头好晕,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强迫自己要清醒了,他狠命的掐着自己大腿的内侧,让疼痛抵制住神精的麻木。
他清楚的听到了外面两个人的对话,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六岁,他的父母就死了,那时候乡下闹瘟疫,十室九空,他一个人要饭来到了上海,后来当了报童,后来遇到了周先生,他参加了革命,十几年了,第一次有人说,自己还是个孩子,第一次有人想要骄纵自己一回。
眼泪就流了下来。
“让他睡吧。你也去睡吧。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值夜。”巫仁莆把海棠红送到了另一个客房的门口,然后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