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的时候，妈妈把我拽出被窝，往裤兜里装了几个烧土豆。我们要和老师去乡里参加统考，学校离乡里20多里路，要翻两座山才能到。我们每年学期结束都要去乡里统考，所以要早早地去，才能赶上。
我发烧了，浑身无力，老师背着我赶路，趴在老师肩膀上，感觉像一座行走的山。老师叫李妮妮，大学毕业后，没能留在县城任教，被分在我们这个旮旯村里。刚来的时候，可娇气了，记得当天校长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门口敲锣打鼓地欢迎她，谁知道她理都不理，整得校长和老师们十分尴尬，但聪明的校长还是在爽朗的笑声中把李老师给留下来了。
李老师是留下了，可是脾气长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校长与5位老师都伺候不好她。后来听妈妈说：“妮子心境高，分在小村里，憋屈。”
记得一次，她教我们拼音，要注明音调，需要红粉笔，找校长要，全校没有红粉笔，只有一瓶红墨水，如果染了粉笔，就没法批改作业了。李老师就在课堂上发脾气了：“什么破学校，连红粉笔都没有，这课没法带了，下课。”我们高兴地涌出学校。
第二天，李老师来上课，看到桌上整齐地放着9盒红粉笔，感到稀奇，就问校长是怎么回事。校长叹了口气说：“是孩子们回家，让家长把正在下蛋的鸡、鸭、鹅杀了，用它们的鲜血染的。”李老师闻着粉笔的血腥味，当时就哭了，眼泪流了很多，哭了很久。打那以后，她再也不提要调走了，对我们也越来越亲了。
山路黑，但有月光陪伴。老师领着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为了防止我们害怕，她带着我们唱歌，一路欢笑一路歌，我们忘记了寒冷，在皎洁的月光下很快翻过了一座山。
天刚亮，太阳露头的时候，我们就到了乡里。快到乡中心学校时，李老师对我们讲起考试如何审题、作文如何紧扣主题及考数学要注意核对等注意事项。然后，就忙着帮我们找考场，对考号，直到我们进入考场，她才能轻松些。
连续两天的考试，真是让我喘不过气。我头昏昏地出了考场，李老师边和我对着答案，边把省下的几个熟土豆塞给了我：“不要灰心，我相信你，你能行。”
回到家，爸爸瞪着牛眼，手拿着鞭子，正准备好好教训我呢。李老师对爸爸说：“这次考差了，明年还有机会，要给孩子鼓励才对。”说完把爸爸的鞭子扔到山下。
晚上，我给上大学的哥哥写信，告诉他我今年考试的失败、李老师的关心等。哥哥回信说：“李老师是山里人的骄傲，你要学她，才能知道顶天立地的意义。”我读着信，热泪不断。
第二年，我顺利考入县一中。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刚到家就嚷着要去看李老师，可妈妈眼红红的，话还没开口，眼泪就流出来了：“李老师死了，带孩子们去考试的时候，天黑路滑，一脚踏空，掉到了山下。”这怎么可能？我发疯般往学校跑去。校长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可惜，可惜，可惜啊！她优秀教师的称号刚刚批下来，我就要退休了，准备……”我流着泪跑到山顶，对着山谷喊：“李老师，我们都好想你。”山谷里回荡着同样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
李老师出事后，村里人用了两天才找到她的尸体，见到她时，全村的人都毫无遮拦地哭了，并用最高礼节把她葬在了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