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对一切淡然。毕业、结婚、加工资;妻子、孩子、生炉子;工作在市里,道路坦荡,空气芬芳,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廿九岁就诸事满足了。
但是,校长偏偏递给他一张通知,要他去参加本市的经验交流会,说是省教坛新秀耿飞来作报告。耿飞,他不认识;但是耿飞的教学论文他读过,从心底里佩服。也好,去见识见识这位同时代的佼佼者。
他迟到了,于是,就只好坐在这人头攒动的会场的最后排。
掌声像暴风雨掠过平静的水面,接着化作稀稀落落的雨点,然后一片宁静。他刚抬起头,却呆住了,那台上微笑着发言的青年,不是亦平吗?依旧是一头有点蓬乱的头发,只是脸庞有点消瘦了。是的,是那个“小傻子”,过去一起念书的时候,吃饭得有人叫他,洗衣服还留有肥皂渍,后来报名“支援山区教育事业”去了,怎么这会儿竟和省教坛新秀同台讲演了呢?真有趣!他沉浸到过去的年月中去了。
摇椅噼里啪啦响,还没听清楚,原来这么快半天就过去了。“难得一见,去向这‘小傻子’告告别。”他溯人流而上,挤向台边去。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高凡,”亦平亲热地端详着他,“怎么,好久没见,你出来开会啊?”
“落后了,都成了‘井蛙’了。”他感慨地说,“要不是省教坛新秀耿飞的大名把我引来,还难得与你见上一面呢!”
“‘省教坛新秀’也平常得很哩,无非往教学上多留点心罢了。”
“何必代人家说客气话!亦平,有家庭了没有,留个地址给我,好通个信儿。”
“还没成家,有一个同校的女教师。”亦平的脸绯红了,“这份发言稿留给你作个纪念,好不?”
高凡接过那份有折痕的讲稿,见封面上油印着署名“平江县二中耿飞”,不由得一惊:“你改名了?”
“没改。”亦平的脸又红了,“是我的原名,我爸爸问题解决后从西北矿冶研究所调回本市后,我恢复的。”
这次是高凡脸红了,会议主持人一定是挨个儿介绍过发言人姓名的,只怪自己迟到了。他又一次紧紧握住“小傻子”的手,激动地说:“你是先立业后成家,我成了家,一定要再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