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跋涉,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匆匆过客。跋涉在路上的人浏览风景,是不会留意自己走了多少步的。所以当文友提起“中年”、“老年”这些词时,自己感到很是突兀。怎么,我老了?万事不提头则罢,一提起便意识到自己果然满头霜雪,脸颊松弛,确实老了。
到底多少岁算是中年?多少岁算是老年?没有定准。想大名鼎鼎的欧阳修,公元1046年写《醉翁亭记》时,才三十九岁,就自称“翁”了,今人看来这是有点倚老卖老了。其实他活了六十五岁,从古人的寿命来看,不算短了。现代人如果在三十多岁时,一般只称“年轻人”,如果自称“中年”,那是要被人笑的。以现代人的长寿,四五十岁也只能算中年吧?七八十岁算老年还差不多。杜甫在《曲江二首》中说“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七十岁不算“稀”了,今年2013年,是我的本命年——蛇年,自己早迈过古稀的门槛了。
假如以四十岁左右算是中年,那么回望一下光阴,自己真是碰上了好时光。生活确实改善了。诸如我小时候看解放军进城,乘凉的时候听大人讲故事,戴上了红领巾,工作后教书碰到了好领导,成家后有了一位身为农民的好岳父,立夏吃蛋、冬天观雪,我的第一本散文选全靠各校帮助买去,其中篇什,虽然内容是从童年到老年,但差不多都是我从中年到老年期间书写的。而这一期间,正是改革开放,思想大解放,文艺大繁荣的时期。回想在此以前,哪怕向报社投一篇短稿,报社也要打电话到单位查问家庭成分,工作表现。在此之后,教育局叫我担任省、市教育报刊的通讯员,县里办的文学刊物也来征稿,让我得到了锻炼,使我在单调的教书生活之余,有了写作的机会,学了谜语、诗歌、歌词、童话、小小说、连环画脚本、教育随笔、散文、书评等文体写作,拓展了视野,也在教学工作中加深了我对语文教学的理解。后来港城有了文联和作家协会,作协的领导鼓励写作,还唯恐我们写得少,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南梁何逊在《赠诸旧游》中说:“少壮轻年月,迟暮惜光辉。”的确,人到暮年,越发感到光阴之可贵,发觉年轻时缺乏系统的历史、文化学习以及文学积累,总欠努力,一下笔就感到生活之单薄,读书之少,底气不足。不过,还是不自量力,总是要想了解一些未知的事物,哪怕家事丛杂,还是手不释卷;偶尔手痒痒还要下笔。梁启超在《知命与努力》一文中说道:“儒家知命的话,在《论语》中有很重要的一句,便是批评孔子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那一句。”“知其不可为”便是知命,“而为之”便是努力。我想,我也是明知自己不是个材料,偏要玩文字吧。元代关汉卿在《一枝花·不服老》曲子中说:“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乔布斯也说过:我们应该在每天活着的时候,特别是健康活着的时候,就想想“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应该怎么去活”。玩玩文字,记录时代的一些琐事和自己的感想,也是一种活法吧。自己像蜗牛一样,在低微的爬行中,留一条无用的细细的油亮的浅痕在身后。
宏大的世界都是由小小的粒子组成的,雄伟的港城是由数十万新老港城人组成的。作为港城的一个分子,我描画的无关紧要的一笔,和千千万万个“一笔”累积起来,便不是单一的、孤立的、松散的,而是一幅瑰丽的、立体的巨幅雄图了。于是,我以渺小的我融入了波澜壮阔的港城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