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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荷兰人创造了荷兰

荷兰曾经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潺潺小河边古老高大的风车,平坦原野上盛开的五彩郁金香,染指过中国台湾宝岛的“海上马车夫”,红灯区中游荡的阿姆斯特丹水鬼……当我踏上荷兰的土地,从纵横交错的运河里辉映出的民族精神中,让我感受到了一个真实的荷兰。

上帝创造了世界,上帝对荷兰人却非常刻薄。荷兰国土面积与中国的海南岛大小相当,西部、北部与北海相邻。在荷兰这个弹丸之国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国土面积低于海平面。一年四季,不尽的海风夹着海浪从北海吹向荷兰,时时刻刻威胁着荷兰人的生存。历史上多次上演过海堤崩溃、海水倒灌的悲剧,甚至出现过一次淹死1800多人、数万人无家可归的惨象。为了生存,荷兰人修筑海堤,围垦海滩,利用取之不尽的海风,创新了风车的使用功能。他们用风车抽干堤内海水,引入淡水,将海浪肆虐的沙滩改造成万倾良田;他们用风车抽干内湖中的水,修建运河,整治内湖水系,让国土上纵横交错的湖泊按照荷兰人的意志有序疏导;他们还用风车替代人力进行磨面、榨油、锯木等繁重体力劳动;后来,风车又被用来进行发电,成了重要的动力资源。荷兰人利用海风、海潮和风车发电的技术,是举世公认的成就。随着现代工业技术的进步,效率更高的工业机器逐渐替代了风车。但是,荷兰人坚持风车精神,锲而不舍地与大海抗争,不断提高生存质量的追求始终没变。荷兰现有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是通过围海造田技术获得的。1986年,荷兰新设立的Flevoland省,它的行政区域全部建立在原来的大海上。沧海桑田,是一个漫长的自然地理的演变过程。而荷兰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短暂时间内,实现了沧海桑田的梦想。如今,荷兰的古老风车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它依然矗立在田野河边,向游人吟诵荷兰人抗争生存空间的悲壮史诗。古老的风车,展示的不仅仅是一种风景,更多的是在展示荷兰人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

构筑海堤、围海造田、沟通运河仅仅是解决了荷兰人最基本的生存安全需求,荷兰人从来就没有满足这种悠然在家门口捕鱼、农耕的生活方式,他们的目光掠过波涛汹涌的大海,在寻找更大的生存空间。终于,在17世纪,蔚蓝色的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以及地中海和波罗的海上,出现了一支“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就是历史上的“海上马车夫”。

守在海边的荷兰人具有造船的天赋,俄国的彼得大帝曾两次到荷兰学习造船技术。随着大规模世界贸易的展开,降低运输成本是商人们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荷兰人不失时机,改进造船技术,他们建造了一种船舱大、船底平、船面甲板窄的三桅运输船。这种新型运输船,速度快、装载量大、运输税费低,而且便于操作,因此极大地降低了运输成本。先进的造船技术为荷兰发展世界贸易提供了强大的物质基础。当时,荷兰拥有的商船吨位数相当于葡萄牙、西班牙、英国、法国四个欧州列强商船吨位之和。全欧洲商船吨位的80%集中在荷兰人手中。作为“海上马车夫”,仅有强大的运输船队是不够的,更加重要的是必须拥有稳定的客户。为此,荷兰人用自己的生命演绎了一出震撼世人的诚信经商法则。有一个名叫巴伦支的荷兰商人,也是一位船长。他率领17名船员,带着运输货物出航。为了降低运输成本,他们冒险开辟一条新航线,不幸被困在北极圈内的一个岛屿上。随着漫长、寒冷的北极之冬到来,他们靠打猎、甚至拆掉船上甲板做燃料来维持生存,饥寒交迫中,有8位同伴先后死去。但是,他们至死没有去动船上的货物,而他们都知道,这些货物中就有可以挽救他们生命的衣物和药品。冬去春来,巴伦支船长和幸存的9名水手终于返回了家园。当他们把几乎完好无损的货物送到客户手中时,他们用生命演绎的真实故事,他们诚信比生命更重要的经商原则,也随之传遍欧洲,传向世界。荷兰人强大的运输船队加上他们诚信的经商原则,终于成就了他们海上运输霸主的地位。荷兰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控制了欧洲与东方、欧洲与美洲之间的海上贸易,世界各殖民地的产品多半是通过荷兰人转运到西方各国去的。当时,人们戏称:“荷兰人从各国采蜜……,挪威是他们的森林,莱茵河两岸是他们的葡萄园,爱尔兰是他们的牧场,普鲁士、波兰是他们的谷仓,印度和阿拉伯是他们的果园。”荷兰人的商船走遍世界,他们利用各地区的价格差异,获取巨额利润,迅速发展成一个商业强国。

17世纪,荷兰资本积累甚至高于欧洲各国资本积累之和,荷兰的对外投资是英国的16倍。面对巨大的资本积累和繁荣发展的经济,荷兰人开始了最早的银行制度,世界上第一个城市银行出现在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也迅速发展为一般银行业务和国际股票市场交易中心。对资本积累的追求,也不断激起荷兰人殖民扩张的狂热。在亚洲,荷兰人侵略印度尼西亚,占据中国台湾岛,几乎将葡萄牙人的势力连根拔掉。在美洲,荷兰人占领了哈得逊河口的曼哈顿岛,建立了所谓的新阿姆斯特丹城,这个城市就是现在的美国纽约,荷兰人以此为据点,深入到美洲腹地进行残酷的殖民掠夺。在波罗的海和地中海,荷兰人通过贸易战到处排挤英国人。对西班牙,荷兰人则通过海上战争手段,用舰队的炮火彻底毁灭了西班牙人重振海上声威的幻想。17世纪,荷兰是一个人口不足200万的弹丸小国,作为一个“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抓住海上中转贸易的机会,从商业强国到海上霸主,建立了一个拥有庞大地域的殖民帝国。阿姆斯特丹古老运河两岸的许多精美建筑,向我们娓娓道来荷兰历史上这一段最辉煌时代的许多故事。那个时候,荷兰人将整个世界都视同为自己的后花园。

然而,通过殖民掠夺来繁荣发展经济终究不可维持长久,荷兰的殖民帝国最终还是彻底崩溃了。如何经营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保持国运不衰、人民生产水平不断提高,只能依靠荷兰人自己的智慧和民族精神。荷兰的国花郁金香充分体现了荷兰人的智慧和创新精神。

郁金香的原产地并不在荷兰,它原产于小亚细亚。16世纪由西欧外交使节从土耳其将它带到欧洲后,受到欧洲人的喜爱。法国大仲马在小说《黑色郁金香》中,称赞它“艳丽得叫人睁不开眼,完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荷兰人在喜爱之外,更是将郁金香的价值开发得淋漓尽致。荷兰的园艺学家将郁金香移植到荷兰后,最早经营郁金香的是一些药剂师,主要是利用它治病的特效功能,因为郁金香兼有治病和观赏的功能。起初,它因为供不应求而价格昂贵,一株郁金香可以交换到四头牛或者500公斤奶酪,三株郁金香的价格可以买下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的一幢住宅。这种暴利不会维持长久,郁金香终究走向平民,成为一种大众消费。如何在这种大众消费中获取合理而又巨大的利润呢?荷兰人展示了自己的才智。在荷兰,有关于郁金香传说的浪漫动人故事。说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被三位勇士同时爱上,一位勇士送她皇冠,一位勇士送她宝剑,一位勇士送她金块,而姑娘只能答应一位勇士的求婚。善良的姑娘为了不伤害勇士的心,祈求花神将自己变成花儿供勇士观赏,花神深受感动,于是将姑娘变成了一朵郁金香,皇冠是鲜花,宝剑是绿叶,金块是花根,三位勇士送给姑娘的礼物构成了郁金香的整体形象,散发出来的是姑娘纯洁善良的芬芳。在荷兰,有以观赏郁金香为主题的哥根霍夫公园,占地28公顷,多达500多个品种,上百万株郁金香在这里向游人展示它的美丽。尤其是每年春季,大片的郁金香展蕊怒放,置身于花海中,五颜六色,流光溢彩,千姿百态,目不暇接。世界各地的游人慕名而来,观赏之余不由地称赞,荷兰真不愧是郁金香王国,而荷兰人也当仁不让的将一朵盛开的郁金香作为自己国家的旅游标识,以致许多人还真的将荷兰当作郁金香的故乡。在荷兰,设有国际花卉中心和花卉试验室,研究、开发、推介新的郁金香花色品种,以刺激市场不断变换的需求。为鼓励开发,花农可以为自己开发的新品种注册新名称,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夫人芭芭拉·布什的芳名就曾被用来命名一种新的郁金香品种。如今,郁金香家族已开发出3500多个注册品种,荷兰也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花卉园艺产品生产和出口国。上世纪末有数据显示,荷兰郁金香年出口价值近10亿美元,这其中还不包括每年近100万的郁金香花卉观赏者带来的上亿美元的外汇收入。郁金香不仅给荷兰带来巨大的经济财富,也为许多文学家、艺术家、美术家提供了无尽的创作灵感。通过他们的艺术创作,郁金香不仅仅是荷兰的国花,它传播的是荷兰民族的创新精神。

荷兰民族的奋斗发展历史与水有着不解之缘,也许这对形成荷兰人的独特思维方式具有重要的影响。与大海抗争,仅仅依靠个人的力量和才智是不足以取胜的,必须要在形成集体利益共识的前提下,调动广大公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因此,荷兰有重视社会各界之间对话、妥善处理各方面之间利益关系的良好传统,从而也使荷兰成为在西方国家中受社会动荡影响最少的国家。治理水患需要疏导与调控相结合,荷兰人从中感悟到对一些社会现象的处理方式。因此,在许多国家被明令禁止的社会现象,在荷兰都可以合法的存在。阿姆斯特丹作为世界贸易和海运中心,衍生了一个著名的红灯区,早在17世纪就已初具规模。1911年为保护妓女不受剥削,荷兰曾宣布妓院非法,但这项禁令从来没有得以实施。终于,1999年荷兰议会通过妓院合法化议案、配套规范化管理的法规。有了这个法规,阿姆斯特丹红灯区遍布街道两旁的玻璃橱窗中,衣着暴露的卖春女郎可以坦然地向来往行人搔首弄姿、招揽生意,这成为荷兰闻名世界的一道旅游风景。2000年,荷兰议会批准安乐死,并同意同性恋者结婚和领养子女,而大麻一类的“软性毒品”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允许在咖啡店出售。

荷兰是一个“海平面下的王国”。但是,这低地之国的众多湖泊河流最终还是要被导入大海,这正如荷兰的经济繁荣必须融入世界经济发展的大潮中是一个道理。荷兰曾经依靠海上贸易、商业强国创造了历史上的辉煌,也因此使它的工业化进程比欧洲的国家来得迟,而现代工业和信息技术是国家繁荣富强的重要支撑,荷兰人主动地融入到这种世界经济发展的潮流中。他们以优惠的政策促成了许多大型跨国公司在荷兰诞生和发展,其中,不乏诸如飞利浦电子、壳牌石油公司、联合利华集团等著名企业,此外,还有一万多家企业从事信息技术工业,其发展速度位居欧洲前列。由50家欧洲最大企业组成的道琼斯欧元股票指数中,荷兰的企业竟占了10家,这确实是一个奇迹。在致力于经济发展的同时,荷兰在国际事务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荷兰是欧盟、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联合国的创始国之一,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创始国之一。联合国的国际法庭、战争罪犯审判法庭、常设仲裁法庭,以及禁止化学武器的国际组织都设在荷兰的海牙。荷兰曾经有过殖民帝国的不光彩历史,在回归正常的国际社会秩序之后,它依然保持着生机。荷兰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奶制品生产国、第三大农产品出口国、第八大商品出口国,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船队、最大的货运港口。它一贯以高经济增长率、高社会福利、低财政赤字、低失业率和政局稳定而称著于西方诸国中。荷兰民族过去和现在创造的成就令世界人民瞩目,而在它之前也曾创造历史辉煌的葡萄牙等殖民帝国却一蹶不振沦落为欧洲的穷国。

荷兰不仅是一个充分启迪人们思想的国家,也是一个独具特色的、富有个性的旅游胜地。尤其是它的首都阿姆斯特丹,处处闪耀着荷兰民族与水博弈、追求幸福生活的聪明智慧。

阿姆斯特丹市名的意思是阿姆斯特河与海堤的组合,“丹”在荷兰语中是海堤的意思。由此可知,河水和海堤是这个城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阿姆斯特丹整个城市低于海平面1~5米,市内河道纵横,1280多座桥梁连接着90多个大小不同的岛屿,160多条运河配套闸门、海堤等水利设施,调控市内蛛网一般水系的有序流向。水,是阿姆斯特丹的情趣、魅力和灵魂所在。

乘船游荡在阿姆斯特丹的运河中,可以看到许多家庭生活设施齐全、有固定门牌号的船屋停泊在河岸边,这是因为城市的陆地有限,市民向水上争取生活空间而构成的一道风景线。运河两岸鳞次栉比的民居大都是三层四层的楼房,被红、蓝、绿、黄等色彩精心粉饰,楼房顶部是各种造型的女儿墙,竞相标新立异。这些民居中,不乏许多17世纪富商留下的豪宅。成群的海鸥在河道和民居间飞舞,掠起一阵阵浪花,荡漾在游人心头。远处不时传来教堂古老的钟声,好象是在述说着运河两岸辉煌的历史。

漫步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头,城在水中,水中有城。这里没有繁华都市通常的汽车喧嚣声音产生的城市浮躁,也没有摩天大楼产生的城市压迫感。马路上,交通隔离桩分隔出宽阔的自行车和人行道。引人注目的是交通隔离桩上都有三个黑叉标记,代表着水、火和黑死病。阿姆斯特丹从13世纪的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一个国际大都市,与水有着密切的关系。它濒临北河,南接欧洲的莱茵河。17世纪,荷兰“海上马车夫”就是从这里出发,乘风破浪,走向世界的。但是,这又是一个海平面以下的低地城市。古老的王宫建筑在13659根木桩上,现在的中央火车站也是建筑在3座人工岛和8657根桩基上。如果不是荷兰民族创造的治水技术,这座人口密集的繁华都市一天内就有可能被大海潮汐淹没两次。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荷兰人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将水的标记置于最容易引人注目的交通隔离桩上,可谓用心良苦。

阿姆斯特丹是一座水城,但是它的自然风景并不单调乏味。车行其中,常常可以看到诗情画意一般的田园风光: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大片大片的郁金香五彩缤纷,平坦青绿的原野上悠闲着一群群黑白相间的奶牛,潺潺小河边点缀着风格各异、色彩斑斓的别墅、民居。近处,古老高大的风车低头无语;远处,波光鳞鳞的海面上风帆点点……如果不是导游介绍,你很难想像这里是低于海平面下的、曾经是被海水肆虐的荒滩洼地。

荷兰留给游人的印象是什么?大风车、郁金香、古老的运河、“海上马车夫”、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如果你问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国家留给我最深刻印象是一句荷兰谚语:“上帝创造了世界,荷兰人创造了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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