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寒三友中,不畏严寒、秉性坚贞之松所以忝列魁首,可能与孔圣人“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的赞誉不无关系。纵观中华文化,儒家思想倡行二千多年。历代儒生对孔圣人此语精神化、道德化的诠释、引申与比附,衍生出诸多象征意蕴,使得松树在众多花木中脱颖而出,既深且广地影响和铸造了中华民族的民族心理与民族气节。至今,在一些词语中我们仍能窥见其影响之深广。如“松柏志”“松柏操”“松心”“松契”“松柏之茂”“松柏之坚”“松柏之寿”等,或喻志节不迁,或喻不变之心,或喻友谊恒久,或喻长盛无衰,或喻不屈不挠,或喻高龄遐寿。
不单儒生推崇松树,文士亦崇之。历览中国文学史,咏松赞松,以松抒怀言志之作不胜枚举。如“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其《赠从弟三首》之二:“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雪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霜雪,松柏有本性。”就是用松树来比喻君子的人格,勉励从弟在战乱频繁的艰难时世中坚守节操。勉人亦自勉矣。晋孙绰栖隐会稽山,于斋前植一松,常常培土浇灌,邻人高柔讽之:“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无栋梁耳!”孙绰反唇相讥:“枫柳虽合抱,亦复何施?”风骨高标的陶渊明爱菊也不薄青松,多有歌咏,其《和郭主薄二首》之一,就将菊花与青松并誉为“霜下杰”:“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白居易不仅友松,且亲手种松,并特赋《栽松》诗二首,其一曰:“爱君抱晚节,怜君含直文。欲得朝朝见,阶前故种君。知君死则已,不死会凌云。”表面写松,实乃喻己,托松抒怀明志。李白也有写松名句:“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这不正是其“天子呼来不上船”那傲骨嶙峋之节操的写照么?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松令人逸”,而朱锡绶于《幽梦续影》里则云“松令人古”,两人分别从不同角度观照体认松之品性。
青松亦是古今画家心仪的物象,历代名家名作迭出。如宋代马麟之《静听松风图》,赵孟坚之《岁寒三友图》,元代李侃之《双松图》,清代李方膺之《墨松图》《松石图》,近代潘天寿之《松石梅月图》,钱松喦之《泰山顶上一青松》。或大气磅礴,或苍老浑古,或飘逸出尘,或铁骨峥嵘……传其形更传其神,多有兴寄寓焉。
域内名山多奇松。泰山的五大夫松,其名为秦始皇所赐。《史记,秦始皇记》载,秦始皇登泰山,风雨暴至,避于一松下,因封此松为五大夫松。五大夫,为秦官第九爵,后人常以五大夫称松。黄山迎客松驰誉天下,另有送客松、望客松等。庐山松、华山松、九华山的凤凰松亦负盛名。
遍布南北各地的松树,物用十分广泛,谓其浑身是宝并不为过。松根在窖茯苓时不可或缺。松干可搭棚造屋,为梁为柱,制作各类器具。松枝与根、干、叶均是可燃之薪。松花可制饼酿酒,名之松花饼与松花酒。《山居杂志》云:“松至三月花,以杖扣其枝,纷纷坠落,调以蜜,作饼遗人,曰松花饼。”松子不单可食,亦可入药。老松心中有油如蜡,谓之松明,燃之不惧风吹。苏轼曾赋诗云:“夜烧松明火,照室红龙鸾。”枝干燃烧成炭仍大有用途,可供隆冬取暖,可制松烟墨。从物用上看,岁寒三友中松坐头把交椅,也是理固宜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