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生,就注定是个替补队员。
来到这个世界,他是为了一个长他六岁的男孩。那个男孩总是苍白着脸,瘦瘦高高,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父母亲却把所有的爱与温情都给了那个男孩。
他曾经给自己取了两个网名,一个叫充电器,另一个叫替补队员。他知道,对于那个男孩,他是个充电器,在男孩生命的能量就要耗尽的时候,他得提供脐血和骨髓,以维持男孩生命的长度;对于父母亲,他只是替补队员,如果主力在球场上风光无限纵横驰骋,他就只能默默地坐在台下,只有在主力体力不支黯然退场了,他才有了登台的机会。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总是围着那个男孩转。男孩想要的东西,父亲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男孩想吃的食物,母亲转身就买了回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男孩的身上。而对于他,父母除了叫他乖、叫他懂事、叫他对男孩好之外,就再没将时间和精力用在他的身上。他想不通,同胞兄弟,为什么父母亲会如此偏心,就为了男孩比他早来陪伴父母六年?有时候,他宁愿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不能,在人生的舞台上,他是个替身,别人不演的戏,才由他来继续演下去。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那个男孩走了。那一年,他在老师不解的劝说中执意报考外地的一所中专,是的,他倦了,他不想继续扮演那个男孩的替身,也不想再看到父母亲伤痛和愧疚的眼神。他选择离开,做自己。
毕业后,他主动选择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城市,不是没有好单位接收他,而是他不愿回到那个没有爱与温暖的城市。他呆在小城里,工作,生活。每隔一段时间,他会给二老寄些钱和物品回去,但很少回家。
那一次,单位的一个女孩要出差到他父母亲所在的城市,他托她将单位里刚分下来的一些物品捎给父母。女孩回来后,给他带来了一本相册和一本日记本。午后的咖啡厅里很安静,音乐如流水般轻轻地流淌,他在女孩潮潮的眼光中,打开了相册和日记本。
相册已经很旧了,里面的相片不多,但全部是他的,从他出生,到他周岁,到他走路,到他上学,到他戴上红领巾……日记本也很旧,但却很厚,里面详细地记叙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的模样,他的第一声哭闹,他被抽血时嘴角牵动的样子,他第一次学翻身的情形,他学说的第一句话,他第一次打架输了回家的委屈,他和女生吵架后的气急败坏,他考了满分的得意,他少年叛逆的顶撞……他慢慢地翻着这一本厚厚的日记,心里有一堵墙被推翻了,稀里哗啦。
“回去看看他们吧,”女孩的眼里又浮上一层水雾,“父母对孩子的爱,永远没有替补,每一个都是主力。”他所有的委屈在女孩的话里土崩瓦解,藏在心里多年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年后,他带着女朋友调回了父母所在的城市,他的女友就是那个为他捎回那本珍贵的亲情日记的善良女孩。
(发《读者〈尘世里幸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