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黄楚思和任一檬一样精明,聪明如斯,他断然不会像自己的舍友老赵那样毫无城府地认为苏小桃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平凡女孩,而老赵那天给女朋友李爽过生日所引发的闹剧,当老钱和老丁女朋友咋咋呼呼的大呼小叫的时候,苏小桃在生日会上淡定从容的表现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苏小桃绝对是一个有点来头的女生。
生日会后,黄楚思试图通过对和苏小桃有所交集的人的各种旁敲侧击想要调查清楚苏小桃的底细,但是就连和苏小桃住一个宿舍、朝夕相处、交往最多的汪静也一无所知,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楚思的苦思不得在今晚以这样意外的方式得到了解答。
如果苏小桃身上的华服和珠宝还不足以说明苏小桃的身份,但看着苏小桃和身边的男人被一众宾客众星拱月般的围住,宾客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巴结、奉承、谄媚的样子,黄楚思和任一檬知道,毋庸置疑,他们就是今晚晚会的主人:万众地产CEO顾准和他的未婚妻。
黄楚思和任一檬一时无话,除了默默喝着酒杯里的香槟。
沈予曦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从进入会场,顾准,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哪怕自己刚刚凑到他面前,他的眼光就是跳过自己,看向别人。
沈予曦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她瞥了一眼手上的顾准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自己手表,瘦溜的手指伸到自己的晚宴包里,摸来香烟与打火机,取出一支女士烟,叼在唇间,噗地点燃打火机,凑近火苗,用力吸上一口,让烟雾五脏六腑绕场一周,才脸一侧,嘴一歪,往旁边一吁,一口气吹得长长的不管不顾,旁若无人。
沈予曦今天晚上穿的衣服也是问那个借给自己珠宝的好姐妹借的,法国高级定制礼服,全球就一套。其实,今晚,苏小桃穿的也是这个品牌的礼服,只不过不是什么全球限量版罢了。
只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一口香烟吞吐的吸相,沈予曦小嫩模的底子就出来了。要论长相模样,沈予曦也算文静秀气,但再文静秀气的女子,17岁从那个偏僻的浙东老家出来,在魔都的嫩模圈混上个三年半载的,这辈子就算任何时候往人堆里一站,总是与普通人家的女人家有所不同,身上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味道。
魔都的嫩模圈涌着一大群像沈予曦一样从全国各地来到魔都混生活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她们绝望而敏感的在这里嗅到金钱的气息,这种气息刺激着她们放开尊严甩开膀子在这个圈子里顽强而努力的拼搏着,因此这里最是五花八门鱼龙混杂的,而女人扎堆的地方,针尖大小的事情都能被无限放大,这就又把沈予曦塑造了一番。
几年的打磨和塑造将原来的沈婷婷变成了现在的沈予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活活成了人精;跟着顾准这些二代们的交往又使得沈予曦学会了这些二代们脸面上经常出现的那种看似很自然的那种一副见惯尘世的不屑的神情,透着与这个世界两不相欠的洒脱和不羁。
这样的沈予曦能唬住那些毫无根基,半途爆发的暴发户,但是,混这个圈子的,有心的,不免在背后猜度和担忧沈予曦,顾准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难说话、挑剔。沈予曦在顾准那过的是怎样过日子,这日子毕竟是沈予曦一天一天过下来了,分分秒秒都从她心尖尖上过,不是人能晓得的,也没可说。
顾准揽着苏小桃的腰,不时凑到苏小桃的耳边耳语几句。
“有病!”这两个字,无声却狠狠地掀动了一下沈予曦的嘴唇。许多时刻,人总得有一句解恨的口语,不代表什么,就代表解恨。也不知道心恨谁,就只是恨。
参加今天晚会的人少说有个百来个,但顾准和苏小桃身边来来往往的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黄楚思公司的华东区经理,华东区经理和顾准谈的很是投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顾准无意间提到某一理财问题,其实这不过就是一个社交场合的场面话而已,哪知道这个华东区的经理蛮认真的。他老实地答:“顾总,我好久没有接触这块业务了,所以不是很清楚的,但是我们部门有个职员今天代他们部门经理来出席了,我去帮您去喊他过来,这样才能给您提供更为专业全面的信息。”
顾准只能客客气气地含蓄地说:“那就麻烦李经理,其实也不着急的,你们职员难得参加这种晚会,让他好好放松玩玩,何必那么辛苦,休息的时候还让他工作,这样我们于心不忍的!”
华东区经理把眉梢一挑,严肃而正经地说:“没关系,年轻人放松休息的机会多的是,还是工作要紧,工作要紧!”然后一溜烟地跑到黄楚思旁边。
华东区经理朝着黄楚思讲了一大通,黄楚思吭哧了一会儿,又老实地说:“李经理,好吧,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黄楚思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告诉华东区经理他其实认识万众地产CEO的未婚妻,他想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时想要在华东区经理面前留下深刻印象,最终他坦白相告:”李总经理,其实我认识万众地产CEO的未婚妻,她叫苏小桃,是我的研究生同学!李总经理,请你放心,只要你让我试试,我保证和其他人一样吃苦耐劳,尽全力做好!”
华东区经理把黄楚思这话一听,眉梢平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瞅着黄楚思说:“咦——在公司里的时候看着你东奔西跑的,原以为是一没口没嘴的闷葫芦小实习生,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人脉,挺低调哈,今天你说这话还蛮靠谱的,那就好好去做吧,别让我失望。”
华东区经理再看黄楚思的穿着打扮,西装看得出是有点牌子的,头发也只隐约几缕麦色挑染,干净又洋气,一白衬衫,一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皮鞋,看上去挺帅气真诚的样子。华东区经理在公司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细看过黄楚思,一个小小实习生,有什么好看的,这一定睛,觉得还是蛮顺眼的,心下也就允了。
既然允了,华东区经理是明人不说暗话,有点把黄楚思当成自己人的意味,劈面就说:“黄楚思,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万众地产CEO的未婚妻的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同学,你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投资,咱是开店做生意,可不是让你去老同学聚会,你眼水要放亮,快手快脚,石头缝里也给我挤点水出来。就这一条,能接受呢,就去吧,不能接受,今天就别上去省的丢公司脸。”
黄楚思即刻就用响亮的声音回答:“我接受!”
但是,黄楚思很快便受到挫折。
在华东区总经理的引导下,黄楚思人模狗样的站在了顾准和苏小桃面前,苏小桃像是对待今天晚上第一次见到的每一个参加今天晚会的来宾一样,客气地朝着黄楚思微微点头微笑了一下,简言之,压根就没有发生华东区总经理担心的老同学相见会的事情,苏小桃对黄楚思简直可以说是不冷不热的。
在接近半个小时的聊天过程中,苏小桃有一半时间没有说话,顾准本来就不善于说笑。顾准和黄楚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项目,最后,顾准没什么笑意地与黄楚思搭讪了几句当前流行的社会问题,就想要结束这次的聊天。
作为这场晚会的女主人,苏小桃在最后只说了几个简单的词。“好好玩,别客气。”
“顾总,苏小姐,喝点什么呢?”晚会的侍应是从KATHLEEN8.7抽调出来的领班,顾准压根就没表达什么具体意思,侍应就很熟稔地到了杯银龙蛇兰,苏小桃摇了摇头,指了指黄楚思和华东区总经理:“问问这两位吧!”
侍应倒酒的时候不时从镜片后盯黄楚思一眼。
黄楚思张着口,有点结巴:“苏小姐,这周你返校吗?”黄楚思以为苏小桃至少会愿意搭个腔,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刚才那半个小时并不成功的聊天,但苏小桃像是没听到似的,或者是故意选择忽略,顾准和苏小桃他们没这个聊天的愿望。很快,他们就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黄楚思讪讪然地回到任一檬身边,看着黄楚思和苏小桃身边又拥拥挤挤围了一大圈人,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论这个假期去北极的事情,他们正在纠结的是从美国还是从加拿大入境,坐的是中国科考队的船还是俄罗斯的。
黄楚思有些低沉:“任一檬,陪我出去,吹吹风吧,这里面好闷热,我呼吸有点困难!”
一出会场,站在会所前面的大理石台阶上,黄楚思的泪水涌流如泉,这是任一檬头一回见到这样脆弱、这样不堪的黄楚思。
任一檬非常理解和明白黄楚思的心境,可是也只能是拍着黄楚思的肩,和黄楚思一样深为难过。
会所庭院中有一个玻璃暖房,也不知道哪个蹩脚的建筑设计师设计的,居然在这样一个欧式的建筑里植上了一株芭蕉。
“哗哗......”一场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突然下了起来,将黄楚思和任一檬淋了个透,那娇弱的芭蕉叶随着风和雨在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