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透出的温暖加上地瓜的香味,让两个孩子渐渐有了一丝的喜悦和安全感,也让他们因为逃亡而受到的痛苦和折磨,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和慰藉。
董玲美更是欢快的给火堆加柴火,急切的希望地瓜赶快熟透,而霍及堂则是看着眼前的火堆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温馨的亲情、痛苦的亲情、无边的折磨、满身的仇恨,让霍及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他缓缓慢慢的,仿佛揭伤疤一样的轻轻说道,
“我是青帮老大的孩子,”偷偷看了看董玲美的反应,可董玲美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看也不看霍及堂,低头用树枝拨弄着地瓜。
霍及堂沉默了一会,仿佛是下定了决定一般继续说道,“我的父母是上海滩相传是继承了杜月笙的堂口漂白过来的青帮。虽然说是漂白,实际还是五毒俱全,什么营生都有。上至政界,下到巷尾,不管三百六十行有什么,里面都有我们的人在里面,一呼百应,好不风光。”
说到这里,霍及堂那昏暗的眼光中闪现了一丝丝的骄傲和对昔日富贵的缅怀。
“后来呢?”还没等霍及堂从过去的美好回忆中醒来,就听到董玲美的声音。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霍及堂的眼中因为这两个问题,目露寒光、全身紧绷。
仿佛要将手指嵌进手掌一般的握紧了双手,稚嫩的手背透出的青筋也好似要跳出来,只见霍及堂怒目圆睁、牙关紧闭、一副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给毁掉的样子。
董玲美知道这个时候霍及堂的情绪最激动,也知道自己必须上前制止和安抚,但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坐在自己的草堆上,等着霍及堂接下来的故事,虽然知道现在阻止霍及堂说下去,自己可以不用接触多多少少已经预感到的危险事情中去。
可对方已经将他的一生交在了自己的手里,如果真的是让自己的朋友这么痛苦的事情,那自己也只有和兄弟站在一起,死在一块,共同面对,一起解决。想到这里,董玲美就继续一句不吭的看着霍及堂。
“欧震涛,我的亲叔叔;欧茵丽,我的表姐,也是我的未婚妻。”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但又如同地狱发出的声音一般的让人感到诉说者的愤怒。
可是董玲美还是从中听到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和伤痛,这让董玲美都不自觉得感到难过和对霍及堂诉说的事情的震撼。但既然知道事情不会善。董玲美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
“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吧!老大在这呢?!”鼓励的,略带安抚的语气,让霍及堂仿佛回过神来,抬起一直看着火堆的眼神,看了看眼前的董玲美。接着他微微擤了擤鼻子,深深呼吸了几下,就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爷爷是公安,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颜色偏黑的人,虽然我的父亲是你们口中的坏人,但他很爱我和我妈妈,甚至他还很尊重和孝顺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相信就算你们这些自称自己如何善良的好人都无法比拟,待兄弟如手足,我们的帮派如同一个大家庭一般,一到过年就好像举国欢庆,那场面都可以胜过春节晚会。”
说到这里,霍及堂眼中透出无比的骄傲、无比的自豪,嗓门越说越大,身体也因为回忆而慢慢站立了起来。握着的拳头横在胸前,嘴角的微笑透露出霍及堂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幸福感和兴奋值,仿佛盛会就在眼前。
但当他听到董玲美为了掩盖笑意而发出的轻咳声时,霍及堂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
只见他故作姿态的咳了咳喉咙,轻了轻嗓子,故意捡起一根树枝向火堆扔过去,并借势坐了下来,继续说道,“他虽然什么都蘸,可就是不愿意贩毒,用他的话说,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如何雪白可人,美丽光鲜,但究其根源根本就是祸国殃民、劳民伤财的东西,而且很快就会暴露引起警方的注意,更何况那种人多半都是软骨头会引起更多的麻烦,就像那句话叫什么,欲壑难填什么的。所以我的父亲就一直警告底下人,不许贩卖甚至连吸食都不可以,除了我的叔叔。”霍及堂说道这里声音低沉了下来,甚至有点颤抖。
微微顿了顿,就听他说道,“他是一个极具权力欲的人,每次都会因为意见不统一而和我的父亲发生争吵,可父亲总因为母亲的关系,处处忍让他,这我也是在逃跑时听那些人和我说的。”
“但贩卖与不允许贩卖这点上的分歧,却让原本就破碎的关系更加的无法愈合。甚至引向了你死我活的边缘,而一切的导火索却是在我的身上。”说到这里霍及堂忽然像一个受伤的狮子一样,咆哮着,怒吼着,悲痛着。
“那天,我和欧茵丽在二楼,她在教我做作业,可忽然间跑进来一个人,将欧茵丽推倒在一边,接着就挟持了我,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胳膊勒得我都喘不过气来,虽然对方说是复仇,可他却任由欧茵丽去叫人,但欧茵丽只叫了爸、妈还有他,爸妈看到我这样当时就慌了,只顾着和劫持犯讨论解救我的事情,把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的放在了他的面前,他们紧张的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挟持我的人可以逃过欧震涛布下的安全网络。而且,欧茵丽居然只叫了他们却没有喊守卫,可一切就是这样发生了,欧震涛捅死了我的父亲和母亲,枪杀了那个替死鬼,枪声惊动了屋外的人,他们冲进来看到的是我的父母为了救我被劫持犯杀死,而劫持犯在快要杀死我的时候被欧震涛枪杀的场景。”
霍及堂痛哭着,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自己的草堆上,颤抖不停。哭声在破庙里不停的回荡着。
董玲美也不禁为眼前的同龄人感到深深的痛苦,悄悄的向霍及堂身边靠了靠,用自己烤的滚烫的手,抚向了眼前因为痛苦而抖动不已的拳头。
拳头感到了热度,这是霍及堂逃亡生涯中唯一一次真真切切感到的温暖,心情因为这份温热得到了稍稍的平复,可长期压抑着的痛苦,难以言明却实实在在的折磨了霍及堂那么久的痛苦,在得到发泄的今天,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让霍及堂生生感到了灵魂的释放和精神的解脱。
在哭的差不多声嘶力竭的时候,就听他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欧震涛因为亲缘的关系,接替了我父亲的位置,可因为有我在,他的位置还只是暂代,而且他也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于是他在接任之后,就找人准备秘密处理了我,可他拜托的人却是一个卧底,而且这个卧底恨他们入骨,董玲美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可笑,”
说到这里,霍及堂忽然露出了一丝痛苦的微笑,“原本应该杀掉我的人,因为避嫌不能杀我;可不能杀人的警察,却被安排了杀人这样很有挑战性的事情,你说,好不好笑。”说完就发生大笑了起来。
就在董玲美觉得霍及堂有点精神崩溃的时候,就听霍及堂略带神经的继续道,“他因为自己的卧底任务必须杀了我,却因为自己是个警察,是个好人,不能杀了我,你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么?他在独自捆绑我的一间破旧仓库里,自言自语了一晚上,后来,他说什么为了让我不会被发现没死,就把我改名卖进了另外一个帮派势力里的一家夜郎店里,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霍及堂,霍及堂,祸及堂,你明白么?帮派与帮派之间私底下还是有交情的,可这个笨蛋,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老大在里面。于是我很悲催的,变成了帮派之间泄愤的棋子。你知道什么叫男童么?你知道他们让我做什么么?他们……”霍及堂的声音扭曲了。
“够了,”董玲美大吼一声,霍及堂只觉得两个胳膊两边一阵疼痛,同样疼痛也让他忽然清醒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抓自己生疼的董玲美,本想挣脱,可当他看到董玲美满脸的泪水的时候,忽然动也动不了了。
霍及堂轻轻抬起手臂想挥去那个柔软了自己内心的女孩脸上的泪水,却只见董玲美放开了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可董玲美满脸清晰可见的泪水,却如泉水一般喷涌不停。
霍及堂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为他流泪的女孩,只好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时间在两个人的心里缓缓的流淌着。
直到火堆里的山芋发出噼啪之声后,才听到董玲美的声音,“我答应你,一定让你手刃仇人,但正如你知道的,我的爷爷是公安,有条准则是绝对不允许被破坏的,那就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我爷爷教我的,也是我的底线,但我承诺你,我会让你的复仇变得顺理成章,总之现在我们还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这也是我要去少林的原因。”
董玲美深深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天下武功出少林,但你不要以为门是那么好进的,世上没有白给的东西,相信那扇所谓的什么普度众生的门,也不会如传说的那么慈悲,总之,听好。”
董玲美说着拉近了和霍及堂的距离,“等我们进去后就要分开了,别激动,你要知道,我还有家人,而且很多东西,是你能做,而我不能做的,你要学少林功夫,还有,如果你说的你的叔叔那么厉害,相信他已经完全占领了上海,虽然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分布,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也是这段时间的生活告诉我的经验。从进入少林开始直到你的复仇结束,你只是个影子,换句话说,除了我知道你的存在以外,任何人,包括我的家人,甚至是你的熟人哪怕是你的亲戚,都不可以知道你的存在,你明白了么?”
董玲美无比慎重的看着霍及堂,而霍及堂则是十分紧张的看着董玲美,两双小手就这么的紧紧握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霍及堂松开了董玲美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缓缓向后走了几步,董玲美以为他退缩了,就见霍及堂单膝向着董玲美跪了下来。
霍及堂将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前,郑重的看着董玲美说道,“我霍及堂从今天起只向董玲美宣誓忠诚,一生无悔,我将成为董玲美的影子,终我霍及堂一生来保护董玲美的安全,有违此誓必遭十刀六洞,永堕鬼蜮。”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董玲美,满眼的真诚让董玲美和霍及堂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忽然找到了一丝丝的温暖和归属感。
“我终于有了一个家人了!”这句话在两个孩子心中不断的回响。
董玲美伸出双手,扶起了宣誓忠诚的“家人”,断壁残垣外,东方的地平线也渐渐了露出了开春之后第一缕温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