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纱布,止血散,先消毒杀菌,师父怎么教你们的!”
“让开,让开,热水来了,有点眼力见好不?!”
“管理药局的悟道师叔怎么还没有来,眼看着这丫头就没气了。”
“呸呸呸,亏你还是师兄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这丫头只是失血过多,没受什么重的伤,肯定能醒过来的。”
“他说的不对,你说的就好听,你没看她身上没有一块不带伤的皮肤么?!这丫头真是可怜,那个男孩子倒是一点伤都没有,顶多就是冻伤,可见这丫头挺够义气的,而且对自己也够狠的,对着自己的大腿就是一刀啊!也不想想吃她肉的人会有什么感想。”
“你怎么知道她割肉给他吃,你看见了。”
“你知道什么?你看他们落魄的都成什么样子?再看看外面的天气,没有肉吃,他们哪来的力气到这里。而且,你去闻闻,那男孩身上一股肉香味,没吃过肉的人是闻不出来的!”
“哈哈,你又背着大伙偷吃肉,我去告诉戒律院的悟法师叔,看他怎么罚你!”“臭小子,等下,方丈来了!”
一位身披袈裟的长者的到来让原本混乱的场景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事情,看向他,向他见礼。可他却一点都没被影响的轻步快拍的来到他的病人面前,想仔细检查董玲美的伤势。
但还没等他近到董玲美的身边,就见原本还哆哆嗦嗦站在门边的男孩子忽然窜到他的面前。只见他努力抑制着泪水,双手紧紧攥着长者的袈裟,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这位让所有人的安静下来的住持方丈。嘴角几开几合的想说出点什么,但却一个字都无法从开裂的嘴唇间说出。
“我都知道了,”方丈双手安抚性的拍了拍霍及堂抖动不停的双肩轻声细语的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挽救她的,但你……”
还没有等方丈的话说完,听到这句从眼前这位看着很厉害的长者嘴里说出保证的霍及堂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就直直的向后昏倒过去。
方丈赶紧快速地检查了霍及堂的身体,发现无碍就让收下弟子把他带去给香客住的禅房休息,然后专心致志地医治起董玲美来。
一只手轻轻抚上一会冰冷刺手,一会烫手如烈焰的额头。另一只手搭在一时命若游丝,一时迹象全无的生命线上,方丈的面容也随之忽晴忽阴的变幻着。
董玲美躺在那里,对生的渴望和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只有一丝生命力的她在昏迷中仍旧保持着另类的清醒。刚刚发生的一切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他们已经进入寺院了。
可是董玲美却什么都不能做,嘴巴像塞了棉花;喉咙里像堵住了石头;手如同残废,脚也没了知觉。眼睛更是可怕,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点影子,耳朵像进了水,她忽然有了一层害怕,我不会是把自己给废了吧!拼命努力的想做点什么,可就是怎么都动不了。她想安慰霍及堂她没事,只是不能动;她想请求方丈收留霍及堂,让佛文化替她安抚、救赎霍及堂那颗自责以及自我仇恨的灵魂;她想让方丈帮她和远在家中的爷爷奶奶报平安;她还想……。
董玲美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可却没法表达,最终昏迷中的她只得用最最直接也是最最简明的方法—她流下了眼泪,泪水顺着她受伤的脸颊入流星般滑到榻上。
方丈看到这里,微微吐了一口气,轻轻抬起他苍老又充满智慧的手抚干董玲美被湿润的眼角,“阿弥陀佛,孩子别怕,你们已经安全了,有什么事情,等你伤好醒来之后再说吧!佛救世人,普度众生,阿弥陀佛!”
周围所有的和尚们仿佛为加重师父说的话语又似在加强安慰一般的也和声说道,“阿弥陀佛!”而董玲美则在听到这些之后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重重的、沉沉的陷入了昏睡中。原本安静的佛堂又开始了忙碌。
董玲美昏睡的这段时间,霍及堂几乎是衣不解带的陪护着,虽然他心里有点怨着董玲美让他吃她的肉,以至于如今他在少林寺受到冷遇和怒视。可他知道这就是董玲美,这就是那个宣誓说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老大——自己这位家人的做法。和当年自己的父母对待自己是一样的。
霍及堂在醒来后就决定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毫无保留的交给她,哪怕董玲美让自己去死,相信他自己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执行的,可这究竟凭借的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自己如此的笃信自己一定会做到而且没有一点的迟疑?!
霍及堂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在未来的日子里,每当他有此疑问的时候,都会很不自觉的想起那年的冬天,那场大雪以及那锅肉,虽然别人会觉得恶心,甚至都说他是食人魔。
可只有霍及堂心里清楚的知道,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吃下去的,而董玲美,他认下的,这一辈子的主子、至交则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割下去并且烧煮的。而这些总会让霍及堂在想起之时感到无比的窝心和甜蜜。
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那么就这么干吧!霍及堂要做的事情也就昭然若揭了,他默默的朝着董玲美拜了拜,将被子朝着她的脖子拽了拽,压了压,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朝着门口走去。
悄悄的反身合上了门,霍及堂在漫天的雪花下,朝着寺僧做早课的佛堂跪了下来,恍若无人的,咣咣的,重重的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