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大白菜炖肉,这大菜是老百姓的主菜,通常一般家庭要从冬天吃到初春。
高尚和老陈都吃的很香,虽然还不能知道这是一份怎样的工作,但是总算有着落了,心里踏实吃的很香。老陈在来的路上就告诉高尚,他知道中介骗的钱要不回来,还不如让他们给安排工作踏实。老陈并不怎么担心刘飞,他觉得中介再不讲理,刘飞也不是善茬。
他俩用机器煎饼包着白菜吃,机器煎饼不像手工煎饼那样好嚼,这像砂纸一样的煎饼每咽下一口都能感到它的粗糙。
黄老板和他老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老板娘在哄着一个差不多5岁的小姑娘睡觉。黄老板抽着烟在炉旁烤着火对他们说:“我们厂主要是帮吴金城做代加工,说白了就是给父子,翠子还有一些烧铸出来的铁器跑光的……。”
黄老板的咬字确实像外国人说中国话,老陈和高尚相互看着重复着说:“父子?跑光?”这个时候黄老板的翻译边哄着孩子边把黄老板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是给五金厂做代加工的,给他们送来的斧子,锤子抛光的。”
老板娘继续说道:“你们的工资:包吃包住,底薪1500。”黄老板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没有开口。老板娘把孩子放到沙发上盖上被子小声的又说:“底薪1500,然后就是计件了。
然后老陈问老板娘能不能支钱,黄老板说3天后就可以支取。老板娘说要等到一星期后,只能支取3天的工资。
晚饭过后高尚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这时进来两个工人,一老一少。黄老板招呼他们吃饭。这两个人老一点的是老庞,年轻点的是小胡。老板娘跟老庞和小胡聊的都是磨了多少斧子,锤子之类的话题。
高尚和老陈回到宿舍,躺在砌块和木板搭的床上聊着这一天的经历。老庞和小胡推门进来了。老庞很热情坐在老陈床边和老陈说着话。从他们的谈话里得知,老庞52了,因为和村里人打架把人打伤,赔了钱对方还不依不饶的闹。没办法了,老庞一家人各奔东西都跑出去打工了。
小胡是个胖乎乎的小青年,他向高尚埋怨这活多么的辛苦,他的手腕已经肿了好几天了。小胡还说黄老板怕老婆,老板娘很凶的。“说了干3天给支钱,现在都他妈12天了,吃的像猪一样,累的像狗一样。天天加班到十点,这不都没烟抽了,有烟吗?给哥们来一根吧?”说着小胡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看着高尚。高尚看向老陈,老陈从兜里掏出烟,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
老庞脱掉满是铁屑的工作说:“这活刚开始累,干习惯了就好了。加班给钱怕什么。”
老陈把头转向睡在身旁的高尚想询问他的想法。高尚摇摇头说:“我的额头烫的厉害,浑身冷。先睡觉吧?明天再商量。”
早上6点黄老板叫他们起床。老陈,老庞,小胡陆续都爬了起来,只有高尚一直再睡。黄老板又来叫他。高尚眯着眼跟黄老板说他可能感冒了,起不来。
黄老板又来了两次,高尚一直说不舒服,不起床。老板娘来了,她摸了摸了高尚的额头,掀开了他的被子说要带他去看病。
高尚极不情愿的起了床。老板娘跟他说:“先干活吧!一干活,出点汗就好了。”
高尚就这样被老板娘领进了车间。
掀开厚草席做的门帘,车间里面磨铁的声音四起。随着砂轮的旋转,只见老庞拿着一个斧子,他把一面带着灰黑色铁皮的斧子放到砂轮上,两手捏住斧子的两端,磨完一面,看看是否光亮,然后把残余下没磨掉的磨掉。
高尚打着喷嚏,流着鼻涕,看的出神。那旋转的砂轮,仿佛像记忆的年轮,他回想起在家时,他感冒了,父母给他端茶送水,拿衣服送药。现在却被这娘们生生的拖来了车间,高尚心里满是气愤却又不好发作。
黄老板把高尚带到小胡和老陈中间的一个砂轮旁。他按开电钮,做一步给高尚讲解一步。“要双手抓牢斧子的两端,不抓牢会飞出去的。”|虽然黄老板的咬字不甚清楚,但是高尚意会了他的意思。
“对,把斧子的铁皮磨掉,要顺着向上拉,对,对。你看帖皮掉了吧。然后磨斧子的刃,这最关键,磨多了刃就薄了,斧子就废了。你试试,我去看看老陈。把大衣脱了小搞。”高尚心里想,这黄老板又喊我小搞,老子真想搞死你媳妇,高尚转念一想不行,老黄的老婆又胖又凶还是算了吧。高尚坐在小马扎上,他学着黄老板的样子,时不时看看身旁的老庞,看他们是怎么磨的。然后高尚开始磨了起来,每到要打喷嚏的时候,他都先停下来。
但是这磨斧子的活,确实不轻松,斧子分大小,大的大约4到5斤,小的2到3斤。每个斧子要从外边的铁堆里,用小筐拖进来,然后两手拿着一点一点磨去铁皮。拿起斧子,攥紧两端,手的力量托住斧子,往砂轮上来回的用力推。磨不了几个,手腕就会很酸胀,还要保证质量,另外还要磨的多,钱才多。这活是计件的,黄老板告诉他们,大斧子一件一毛,小斧子一件5分。这样算的话大斧子磨500个才50块钱,小的更不用提了。
学了3天磨斧子,高尚和老陈的技术并没有多少长进。这让黄老板和老板娘很是不高兴。
高尚向他们解释说自己感冒难受,头沉的看不清砂轮,这几天累的连斧子都拿不动了。老陈也说自己眼睛看着飞溅的火花就眼晕,另外他每天吃不饱没力气。
老板娘不耐烦的看着老陈问他为什么吃不饱。老陈说每天都是大白菜,菜里没有一滴油,手里捧着窝窝头。黄老板生气了说:我们没给你喔喔头(窝窝头)吃吧?你们干的那货(活),都是残次品,别说挣钱还得倒找给我。
这次谈话很不愉快,老庞和小胡也劝他俩赶紧学会,以前来了几个工人,都是一分钱没拿就被赶走了。老陈和高尚听到小胡这样说,心里不免有点害怕,开始认真的学。
但是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他们从早上6点起床,中午12点一个小时吃饭,晚上6点吃饭,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
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没有尽头。一天又一天,腰酸背疼,他们四个人的手腕都是又红又肿的。高尚的感冒快一星期了,一直没见好转。
那天因为晚上停电没有加班。老陈问老庞哪里可以买烟,有没有小诊所给高尚拿点药。
于是老庞,高尚,老陈和小胡,四个人得到老板娘的允许后出来小院。
这么多天像牢狱一般的生活,让高尚忘记了院外的世界。他有点兴奋,一路上都在和小胡聊天。小胡听到他们被中介骗了,没办法了才到这工作时,大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而爽朗,划过寂静漆黑的小村。
小胡告诉高尚他也被中介骗过,钱也是没要回来,那些都是黑中介,没有道理可讲的。高尚问小胡怎么找到工作的?小胡回答说:“就这活,还用费劲找吗?劳动力市场多的是啊?一分钱不花就在沂西2路。”
高尚问小胡做了多久这工作?小胡说:“快20天了吧。老庞来的早点有两个月,这地方鸟不拉屎。学会干的嫌这地方太偏僻,没地方玩。学不会的都被老板娘撵走了。”
因为停电,小村一霎间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除了几声狗叫声,这村子异常的安静。只有老庞轻车熟路,辨得清方向,分得清南北。
在小河的桥头有一家小店,也早早的关了门。老庞叫开了门,几个人瞬间挤满了小卖铺。小卖铺的老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娘,举着蜡烛问东问西,四个人都不想说话,没怎么搭理那位老大娘。老陈买了最便宜的莲花牌香烟,每盒只要9毛钱。他们刚来的时候,老陈买过一条20块钱的红金香烟,现在抽光了,没钱了只能抽最便宜的。
村里诊所很远,小卖铺也捎带买点感冒药,创可贴之类的。老陈给高尚买了一板感冒药,又给自己买了几个鸡爪子,一瓶高粱酒。
四个人围坐在小桥的一个大石头上。听着桥下小河的流水,喝着酒。四个人都对这个工作失去了兴趣,时间太长,活太脏,太累。
于是三个人商量着找黄老板辞职。只有老庞对此很担忧:“咱们四个都走?老板娘那娘们不是好惹的。我见过她翻脸。小胡没来之前,有两个工人也是中介送来的,也是和咱们一样不想干了。结果呢,哎?”老庞喝口酒,不想再说下去。
在老陈一再追问下,老庞抽着劣质的莲花烟说:“二个人不干活,找老黄辞职。老黄让他们找她媳妇。老板娘呢?那只母老虎拿着账本,跟两个人算账。说他们出了多少残次品,这里扣点钱,哪里扣点钱。结果这俩伙计干了一个月只拿了700块钱。”
“真他娘的黑了良心了。那两个人也傻,不走不就行了。”高尚抹着鼻涕问老庞。
老庞笑了起来:“你还是太年轻啊。那娘们,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把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一锁回娘家了。老黄也不管他们俩。每天都是老板娘按人头送饭来。”
“最毒妇人心。这老娘们,这招真狠啊。”老陈接过话头说。
高尚又说了报警之类的话。老庞告诉他,那都是没用的,人家账本一拿就说你活没干好,残次品多就得扣钱,你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他们也没手机啊。你们有吗?“
老陈回答说:”没有。
“高尚说:“没有。”
小胡也说:“没有。”
喝完酒晕乎乎的回去,四个人边聊边睡。
老陈说自己的手腕抬不起来了。老庞说他的早抬不动了,两个月不消肿,习惯了就好了。
这时高尚,小胡,他俩都也揉起了手腕。
高尚想想这几天的经历,不禁流下泪来。
一晃又是几天,老板娘的训斥,漫长的工作。红肿的手腕,水煮白菜的饭食,还有学不会的磨斧子。
这一切的一切,让高尚和老陈都无法继续呆下去。
一个阴沉的下午,老陈找到黄老板说:”我们干不来这个工作,我们想辞职,跟我们算算帐吧。“
黄老板的脸色比天气还阴沉咬着舌头说:”好啊。算账?好啊?晚上等我媳妇来,你们俩再过来吧。“
心不在焉的终于等到了晚上,老板娘刚走进屋。老陈就示意高尚不要在干了,两个人以前一后的走进了黄老板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