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炊烟是为我而升起,即使没有灯光是为我而点亮,我们也要顽强而心怀感恩地活着。有人靠近就会有人离开的,之所以成长就是不断失去挚爱。
一年。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唐漪已经在瑞士度过了漫长的一年。涂潇林得知唐漪要回来的消息乐得屁颠屁颠的,陆希娅在家兴奋地哭了三天,还说没哭尽兴,寝室姐妹们也嚷嚷着要去接机。唐漪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没改变。
“潇林哥,高考志愿我也报了你们校。”涂潇林和潘灏辰约了唐漪在咖啡店见面,潘灏辰来的时候带了凌夏。凌夏染了紫色的头发,从披肩长发中飘出幽幽的香气。
“嗯。”涂潇林心不在焉地点头。
“潇林,怎么感觉你这么紧张啊?”
涂潇林缓过神,咳嗽了一下,“别那么多废话”。
“潇林哥,你千万别失落哦。”凌夏的手越过潘灏辰轻轻地覆盖在涂潇林抓着酒杯的手上。
“他啊,不知道兴奋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哥,你别激潇林哥了。”凌夏瞥了眼潘灏辰,男生永远不懂女生在想什么。
唐漪走进来,边拨弄着被风弄乱的头发边四处寻找着他们。
“喏,唐漪。”还是涂潇林先看到了唐漪,轻声地对潘灏辰和凌夏咕哝了一句。
“唐漪姐。”凌夏抬起手,招招摇摇。
唐漪闻声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凌夏。直觉告诉她,她对这个凌夏没有好感,虽然她算得上个俏丽美人儿。
“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有的人都要疯了。”潘灏辰冲涂潇林使眼色。
“唐漪姐,还认识我吗?我是潘灏辰的妹妹,凌夏。”
“你就是凌夏哦,我快认不出来了。”唐漪愣了一下,伸出手表示友好。
那年,那个夏天,一瞬间就在风里长大了。
那些日落,伴着花开,穿过紫堇,穿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无常。那些单纯干净的时光,那些明媚照耀的青春,以及被右手拉扯的忧伤。它们究竟是怎样穿过我的身体,然后如此清澈地流淌?
涂潇林不做声,侧身给唐漪挪出来个坐的地方。
“看看,两个沾了瑞士气息的人。”
“别加上我,我可没沾上,在那边接触的多是中国人。”
“那可布?”
那一瞬间唐漪口唇干裂,发不出声音,神情恍惚地斜着眼睛看慵懒地堆在沙发里的涂潇林。瑞士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唐漪确定从来没有在电话中提起过那可布。涂潇林冰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唐漪。
“别用那带有邪气的眼神看我。”唐漪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像做错了事怕被家长发现受到惩罚。
“那可布是谁啊?”潘灏辰摸不清状况地问。
“在瑞士的朋友。”
“哦?那就是……”凌夏没有引出来任何人的下半句,空洞的四个字飘在空中,压迫每个人的神经。
“你们在中国过得也蛮滋润的哦!潘灏辰,我是看出来了,你变得更幸福了。”唐漪不想破坏气氛,扭头转移话题。潘灏辰微扬嘴角,知道唐漪指的是他和妹妹的关系。
“潇林哥,我妈叫你晚上去我们家吃蛋糕。”
“可不,要不是凌夏提起来我差点忘了,我俩出门的时候我妈提过。”
“潇林哥很喜欢吃瑞士的蛋糕,每次可以吃很多呢。”
唐漪心里嘀咕,不会一次吃三块吧。
“一次居然吃三块,把我都吓一跳。唐漪,以前他也不这样啊。”潘灏辰指指点点,好像在讲新鲜有趣的新闻。
唐漪“扑哧”笑出来:“真的吗?”在座只有她和涂潇林知道唐漪并不是在笑他吃得多。
涂潇林浑身不自在起来,“潘灏辰,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涂潇林你怎么学某人,那么能吃啊。”唐漪用左手点着涂潇林的肩膀,半嘲笑半暗示着说。
“喂,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吗?”涂潇林通过玻璃杯反射,看到唐漪手腕上戴着三年前自己出国前送唐漪的表,心里一阵波澜。玻璃杯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仿佛中道落寞的大家族贵公子为了证实曾经过得丰润而强颜欢笑、硬扮坚强的可怜嘴脸。
唐漪刚回国,父母就去了香港。陆希娅跑到唐漪家,屋檐下久违了的欢歌笑语,如同窗外的夕阳余晖的光芒,映着夏日晴暖的天气,让人舒畅。
“叫我来干吗呀?陪你吃饭睡觉?”陆希娅躺在唐漪卧室的地毯上翻着杂志。
“唐漪的专属全陪。”
“陪思念、陪回忆、陪落泪。”陆希娅狠狠地合上书,扔在地上。
“哪有落泪,恨不得他早点娶个老婆算了,就他那少爷脾气,做任何事从没个缘由,谁忍得了他。”唐漪伸手拨开音响。
“他结婚那天,你会什么心情?”
屋子里安静了,唐漪用手遮住脸,里面的表情,陆希娅也看不明白。屋子里靡荡着方大同的《爱爱爱》。
“好了好了,不如讲讲瑞士认识的那个男人。”
“不想讲,我去买蛋糕。”唐漪起身要走。
“你突然要去哪啊?”陆希娅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
“买晚饭。”唐漪从桌上抓起钥匙,关上房门。
卧室内传来温柔的声音:你哭起来,我笑起来,都是为了爱爱爱,有一天翻开辞海找不到爱,花不开树不摆还是更畅快,爱,还是会期待,还是觉得孤单太失败,我爱故我在。
10分钟后,唐漪推开了“品尝瑞士”蛋糕店的门。
“麻烦你,还是那三种蛋糕,打包带走,谢谢。”
“唐漪回来啦。”蛋糕店的老板笑着眯眯起眼睛。
“唐漪。”
“你怎么在这?”唐漪闻声转身看见是涂潇林。
“买蛋糕,刚巧在打包。”
“哦,涂潇林真能吃,一次吃三块!”唐漪想起那天潘灏辰和凌夏嘲笑他的样子。
“你还说我!”
“我是买三块,没说吃三块哦!”
“你一会儿去哪?”
“回家,陆希娅在家等我。你呢?”
“去找潘灏辰……还有凌夏。”
“嗯,再见。”
唐漪目送涂潇林出了“品尝瑞士”的门。涂潇林、唐漪、潘灏辰,涂潇林、凌夏、潘灏辰。离开这里的一年,是不是凌夏已经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现在总能听到涂潇林跟凌夏在一起,而自己回来这段时间,只见过涂潇林两次,这一次还是偶然碰到的。唐漪拎着蛋糕,走在街上,不禁难过起来。路灯时好时坏地照在小雨淋潮的地面,唐漪从一片黑暗穿过明亮,钻入另一片黑暗。对涂潇林的眷恋实属无底深渊,深陷下去,再也拔不出来,只能任由涂潇林的行为钻痛刺破结痂、结痂又刺破成伤口。唐漪已经对当初的开始产生悔意,却无奈当初没有其他的选择,说来说去,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踩过去了,就成了废墟。
“这也没办法,涂潇林也没对你承诺过什么,也不需要对你负责。对你一样,对其他女生也一样。曾经安慰帮助过你,现在一样安慰帮助张漪、李漪、王漪。”陆希娅听了唐漪回来后跟她讲述的在蛋糕店碰到涂潇林的事,终于可以放出唐漪出门之前憋在肚子里的话,“有些朋友不是一辈子的,难道你偏要为他牵挂终生?我只希望你能不伤心。这是你现在唯一能争取的。”
唐漪拧开汽水。是啊,以后他再跟另外的女生有了交往,难道挨个伤心一遍不成?
“唐漪,难道你能确定你现在对他的感情和以前是一样的?他走了一年,你走了一年,两年了!感情是会变的!等待太久的东西,多半已不是当初的模样。”陆希娅语重心长地给唐漪讲道理。
唐漪解开衬衫的领口,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角,“是啊,变得虚无了。没有更新,也没有保护,它们变得不值一提,失去了当初的颜色,也没有了纪念的价值。两个人都珍惜的记忆才有价值,一个人放弃了,这段回忆与感情,就等于被抛弃了。他会碰到后来的人,我也会遇见其他的人”。唐漪把蛋糕推到一边。
“这么久,你还是忘不掉。”
“现在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他离开了之后,很快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在还没习惯的前两天,我看到那样的画面会泛起恶心。你不能体会,在那样汹涌的厌恶之下保持平静的表情和语言,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唐漪抬起头,抿抿嘴角,“会忘的,现在忘不掉,以后也会忘的。总有那一天。”
相遇之后,分道扬镳,细数我们拥有的回忆,只有渐行渐远的那短暂的一年。那一年,是不是在涂潇林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一片了呢。任何感情都是需要回忆来衬托的,空想的爱情就像空白的纸,不具有任何价值。然而涂潇林,明明你早就离开了,为何我感觉你还在?
苍凉的月光铺满雨后宁静的大地,沉溺微光,雪霜般被路灯染成橙黄色的细雨,稀疏星辰,那是印象中记忆深处最宁静的春温秋素的岁月。
“会不会有人天生只喜欢自己?”
我们,都是在流淌的青春中做着春梦的一代。
唐漪从潘灏辰的嘴里听说凌夏找了涂潇林给她做家教,一年以来一直如此。唐漪苦笑,一个高三没读完就去了外国的涂潇林,怎么会有人选他做家教。唐漪最近总能看到凌夏出现在自己的校园。每次看到凌夏、潘灏辰和涂潇林有说有笑的时候,她会刻意避开。
她总会看着他们从转角消失,然后笑着说一句,他在我的视线里,却在我的生活之外,这是可笑还是可悲。我把自己降得足够低,然后看清一个道理……
当初我们太要强太自以为是,而事实上,当你告别了他,他的身边会出现其他的人,她会守护他,会逗他开心,不惹他心烦,不任性,不主观,不质疑,不较真,不无理取闹。他用她来遗忘你,然后真的忘了你。
真羡慕他,一转身就可以逍遥地飞那么远,在这里的一切,都轻描淡写。你就这样心甘情原地望着他,和他身边的下一个你。
唐漪躺在陆希娅家的大床上。陆希娅把窗帘拉得紧紧的,屋里灯亮着,唐漪微闭着眼睛。陆希娅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按下黑白交错的瓷键。
“希娅,爷爷他,三个月前……走了。我在瑞士,就想回来再跟你说。”唐漪的声音忧郁而低沉,“接到爸爸的电话的时候,我忽然想不出爷爷的样子。”
陆希娅滚到床上侧过身子看着唐漪:“怎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会走得这么突然?”
“爷爷得的是癌症,从发现确诊到去世就8个月的时间。我总是认为他是我们家里最健康的一个,当了局长也从不出去喝酒应酬,两年前又在奶奶的劝说下把烟戒掉了。年初在爷爷家的时候还看到爷爷扫地,冬天跑出去给我买酸奶,过年时陪爷爷打麻将他比我们谁打得都好,走起路来比谁走得都快,还接送我上小学的妹妹,身体很棒。只是我们谁也留不住他,爸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只剩沉默。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陪他去他最喜欢的海南,没有了结他的心愿。”
“在我印象中,爷爷是你家最有威严,也对你最好的人。他说的话,你言听计从,从不违背。”
“我们去了北京最好的医院,找了最出名的大夫,住了最上等的病房,却还是没能给爷爷争取几个月的生命。在我临去瑞士前,爸爸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爷爷的病就这么回事了,尽过力也就没有遗憾了。人终究要走这么一遭,爸爸想得开。不过你千万别有什么差错,你出什么事,咱家的天就真的塌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父亲老了。大人们比我们成熟,我突然感到我们所谓的‘离不开’,只是一种自私,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唐漪瘫软在床上,望着天棚无力地掉泪,泪光映着灯光,浑浑然像能看到爷爷慈爱的脸。
墙上淡黄的灯光切割着空气中凌空曼舞的思绪,外面浓稠的夜色,挂在晚风里的思念,还有……救护车顶闪动的救护灯,像在祈求生命的爷爷的呼唤,一声声刺耳的鸣响深深扎进正流着泪的心脏。头顶的半个黄色月亮,悲凉地把银白的光芒撒向救护车开过后留下的寂静黑暗的夜里。陆希娅从床上爬起来,回到钢琴前,缓缓弹起《I miss you》。每个音符都荡漾在房间潮热的空气分子中,互相冲撞。
“我们想挽留的人,总是最先离开,就是这么不公平。”
“过几天,是爷爷百天祭日。我要去祭拜爷爷。”
“唐漪,带我去吧,我想再去看看他老人家。”
“可是,我们家要去好几天。”
“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陆希娅凑到唐漪的身边,靠着她的肩膀。
唐漪双手抱头躺在床上,回想起十年前看过的一部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看的时候从开头乐到结尾。多么滑稽的爸爸,多么可笑的情节。现在再看一遍,却已泪流满面。也许当时是真的不懂父爱,那最轻浅的笑容蕴涵着最深沉的爱。它会让你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距家千里的自己,想到他们已日渐苍白的鬓发,想到电话一旁无言的牵挂。
人们的意识里拥有一些迷障,被表面的诱惑引向歧途,花花世界中的奇情异感折磨着我们失去控制思想的能力。终于有一天回到家,安静地坐在父母身边,看着母亲细心地照料一盆毫不值钱的吊兰,看着父亲表情认真地修理柜子上一颗坏掉的螺钉,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即使没有炊烟是为我而升起,即使没有灯光是为我而点亮。我们也要顽强而心怀感恩地活着。
有人靠近就会有人离开的,之所以成长就是不断失去挚爱。
陆希娅跟随唐漪一家去了墓地。这里宁静如另一个世界,善良的、受人爱戴的、值得尊敬的人都安逸地生活在那里,那里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堂。那么爷爷一定去了天堂。唐漪带去了这些年爷爷给他搜集的明星资料,放在墓前,风吹开纸页,一片片乱翻着像爷爷正在炫耀地展示他最新收集的新闻。只是看不见爷爷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唐漪打了一个寒噤,为什么夏天的风,也会这么刺骨寒冷。
“唐漪,我以后都不想再吃松仁玉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爷爷做得好吃。”
唐漪抱着陆希娅哭了,陆希娅第一次听到唐漪这么悲伤的喘息声。大颗滚烫的泪珠落在陆希娅的肩上。爷爷说走就走了,唐漪毫无准备。她能清晰地记得爷爷步履蹒跚的样子,心中期盼着下次再见到他,陪他说话,跟他说着学校的笑话。风吹得凛冽,鞭笞着唐漪泛了红的双颊。直到深夜唐漪依然想着白天的情景,梦里难平。
生命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乍暖还寒岁月的流光。悲伤时如此琐碎,见缝插针地钻入我们的身体。
爷爷逝于此。爱情逝于此。
这里是我的故乡,也是一座让我伤心的城市。
后来,陆希娅跟我讲起一个人,一个在社会中不被需要甚至被唾弃的人。但他在陆希娅的心中,却是坠入人间的天使。他的名字—邱烨。
在描述的时候,陆希娅的眼中闪着光,却也有点暗淡。唐漪心惶惶的,好像有些事情正在等待改变。
他是一个精神病人,但陆希娅却说,我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讨厌他,并且我们有惊人的相似:
我们都喜欢沉默、喜欢安静,我们都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谁轻易进入自己的心,但实际上想要打开我们的心门又是那么容易。可能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精神病,可我感觉他就是个正常人。我越来越不想让我珍惜的人分担我的痛苦,我不忍心让妈妈看着难过的我,不忍心半夜吵醒在瑞士忙碌生活的你而只能换来你的一声叹息。没有爱情的时候,伤心失落的时候,痛苦绝望的时候,毫无缘故的,我竟然特别想去看邱烨—那个引起交通堵塞的精神病帅哥。
于是我选择了邱烨。
我不知道是他得病的原因还是天生与人有着不同的思想,他的话句句贴近我伤口深处。一句最朴实甚至带着病句的话,却有万能神药般的力量。他的眼神单纯毫不闪躲,他把你看做毫无利益关系的平等生灵。我们不是亲人,也不是好朋友,他只是我任何时间都能找到的陌生人,跟他倾诉不会产生副作用。他是那么的让我放心,似乎除了我,他都不认识其他人。
习惯是有力量的。当你不愿把自己的习惯连根拔起,再栽种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当面对一个人的缺失令你无法继续的时候,习惯的力量就这样被演绎出来。
我可以不承认我喜欢邱烨,可是我必须承认,渐渐地,我会不习惯没有他,我离不开也不愿离开。我宁愿一辈子守着这样一个天使,照顾他,没有太多的复杂。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只能说我们之间有无限可能。他迷人的侧脸,干净的面容,清澈的眼神,他就像是张白纸,纯净而美好。
原本准备火冒三丈冲陆希娅大骂她才应该进精神病院的唐漪,看着陆希娅平和而安静地讲完她对邱烨的理解和感情(唐漪还不知道能不能算感情)的时候,心中所有的火气都化作一汪清泉。一个人,今后选择怎样的人与之相伴,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唐漪深刻而清醒地知道,多数人所追求的金钱、权力、事业、交易,根本不是陆希娅想要的。她的世界,真实得可怕。那也是在唐漪为涂潇林而迷惘的时候,陆希娅最让她震撼和敬佩的地方。
“希娅,你很久没有跟我提起过亓遇泽了。”
“他去了国外,有了女朋友,最近回了国,我只知道这些。”
“你比我坚强。”
“唐漪,是因为我放弃了,而你没有。步入大学的那个夏天,你忙着考取去瑞士的资格,我忙着怎么才能忘记。一个争取,一个放弃,现在总归是不一样的结局。”
“温暖与寒冷,只有一线之隔。”
“再看到他,我还是那个在他眼中永远隔离爱情的陆希娅。不改变,事情就不会向坏的方向发展。”
今天的陆希娅,出奇地沉着和冷静。她无法推断陆希娅现在是否幸福和满足,但至少唐漪现在知道,她没有很痛苦。
生活总要向前发展的,以后的一切,我们都不知道。不必抗争,也不必猜测,这分明是命运的安排。
唐漪晚上回到家,换上睡衣和人字拖,打开电脑。
她在网上碰到了涂潇林。涂潇林的头像在屏幕右下角不停地闪。
—刚回家?
—去陆希娅家了。
—好久没见到你了。
—最近,大家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你是指……
—你最近好吗?在街上碰到过你、潘灏辰和凌夏。
—怎么没过来打招呼?凌夏高考报了咱们校,这几天不停地要我带她去学校转转。
—也好,熟悉环境。
—像小孩子一样。
—涂潇林,我们也那么幼稚过。
—唐漪,你还记得高三那年,你来我家的日子吗?
唐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电脑的显示屏。屏幕黑掉了,唐漪的心也一沉。
看了看窗外,唐漪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说好的面对,说好的释然,唐漪你忘了吗?现在就给你机会去面对,你又害怕了吗?这样的日子不是该结束了吗?唐漪深吸一口气,点开显示屏,屏幕缓缓亮起,涂潇林的一行字依然在屏幕的最显眼处。
—记得。
—我也记得。今天忽然想起来,好久没看到你像那时一样地笑了。现在,我们都不再像当时那样真实了。
—没有啊。我一直没变,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唐漪,我的心里总是害怕。好像你就要走了,就要离开我了。
—傻瓜,你早点睡。
—唐小笨也早点休息。
唐漪关掉了电脑,爬到床上,打开床灯。涂潇林,别再挑战我的忍耐力,别再跟我提曾经。那些乐不思蜀的从前已经消失了,你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需要陪伴的人了吗?你为何又跑来告诉我那些不需要再存在你记忆中的琐事。但我很惊喜你跟我说你今天忽然记起的往事,那些我每天都在脑海中回忆一遍的往事。我很厉害的,每次在你面前,都表演得那么顽于抵抗。
生活只给我一道狭窄的缝隙空间,我却还在其中拼命打转,为自由而挣脱,却终究还是要被“招安”。正如《娱乐至死》告诉我们的,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憎恨的,而是我们热爱的。而被毁掉的也正是我们灵魂里最纯粹的热爱。
2008年8月10日
到了假期,吴霈诗、乔熠昕都回了家乡,马瀛琢磨着回家也没事做,就决定留下来打工。今天她打了个电话给我,我见到了一年没见的她。刚下过一场酣畅的暴雨,快餐店的玻璃窗外被雨水包围着雾气腾腾。金黄的薯条蘸着鲜红的番茄酱,马瀛用手指夹薯条的姿势和抽烟很像,也许某天她真的坐在我对面抽烟,我会认为那画面很美。
她和她的男友在我刚去瑞士之后的两个月分了手,现在成了最不适于描述的类似单纯的朋友。马瀛和他前男友前一阵偶然聊起他刚刚分手的女朋友,他对马瀛说:“我曾经在她生日那天快递100朵玫瑰花给她,可她不知道满足。”他面无表情的冷漠,让马瀛一阵阵心寒。她骂他,你们男人,就是不懂女人,说着包容,都是自大忘我的自我安慰。马瀛笑着对我说,你看,和自己前任男朋友,说着和他刚刚分手的女孩,我连悲悯都没有,就是这样和他谈论着在我之后属于他的女人,人是多么忘情又残忍。
我抬眼看她的表情,她眼睛没有红润,也许她已经完全接受。如此靠近过又分开的两个人,彼此隔着的不是距离,是万丈深渊。人都是发情期的动物,一旦有了相互勾引的体味,便在温热朦胧中千辛万苦地遮掩两个人的不般配。到头来,千辛万苦化成了千疮百孔,恍然大悟又恍如隔世。
恍然大悟。
又恍如隔世。
我们那幼稚的爱情,怎么就那么颠簸和摇摇晃晃。
“唐漪,我想你。”涂潇林拿着手机,坐在车里,车窗摇开一半。香烟点在指尖,颤抖着双手,“我要见你,一刻也等不了。”
“别闹了。我已经回家了,父母在家不方便出去。”
“我就在你家楼下。”
唐漪怔了一下,扔下手机,抓起手边的外套,裹到身上,冲了出去。她已经没有心情换掉睡衣也没有心情等电梯,不如就用自己的双腿,去接近她已等待太久的温热。当她气喘吁吁地从15层跑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旋转的楼梯转得头晕眼花,跑出公寓大楼,四处张望。涂潇林打开车门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触及到彼此身体的光热。这一刻,唐漪忘了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你喝多了。”唐漪闻到了涂潇林身上的酒味。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清醒。”
“为什么突然跑来?”
“唐漪。”涂潇林拥着唐漪,吻着唐漪的耳垂。唐漪闭着眼睛,弦月缀在夜幕之上,遥远星辰依稀闪烁,思念,是没有言语的。
“你这个坏蛋为什么去瑞士!”
“涂潇林,我再也不想去瑞士。”
“你也想我对不对?”
“我们是死党嘛。”
唐漪还没来得及展开掩人耳目的微笑,涂潇林侧过脸嘴唇从耳朵滑到嘴唇。没来得及挣脱,他的唇覆盖上她的唇。涂潇林一把搂紧她的腰间,唐漪仰起头没有逃避,她的唇迎着他的唇,纠缠融化在一起。
涂潇林拉起唐漪跑向自己家的公寓。电梯里,他一直紧搂唐漪的腰,在电梯的角落亲吻,一遍又一遍,他的舌尖,穿梭在她的口腔。掀涌的欲望叫嚣地点燃整个身体,像着了魔,怕一松开,眼前的唐漪就会消失不见。唐漪激烈地回应,昂着头抓着他的衬衫,一只脚微微勾起,上身紧贴涂潇林,晃动颈肩,双手伸进衬衫上下滑动。涂潇林从颈吻到肩,撕扯着唐漪的外套,两个人在激烈的纠缠中引爆了两年间被吞噬的彼此占有的欲望。高中的回忆如海啸般扑面而来,涂潇林喘息着低沉地叫着“唐漪,唐漪”。
电梯门开了,涂潇林抱起唐漪冲进房间。房门“咚”的一声锁紧,现在这个空间,只有彼此。涂潇林剥掉唐漪的外套,睡衣也顺势滑落,露出半裸的胸。涂潇林停手喘息,安静的房间,喘息声显得过分沉重。涂潇林拉过唐漪拥住,从后面把白色文胸带子系上,手顺着脊背滑到腰间,然后久久地吻着唐漪的脸颊,眼泪落在唐漪的唇边,抿了抿,是苦涩。
唐漪抱住双膝,蹲在地上,脸颊发烫,浑身发抖,像刚吸食过大麻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涂潇林拉起她,揽着她躺到床上,就在两年前这个臂弯曾盛满她的泪水。
自己在去瑞士之前留给涂潇林的空白信纸,静静地躺在床头的桌上,台灯的一角轻轻地压着信封。她眨了眨眼睛,装作不知情地问涂潇林上面写的什么,涂潇林丝毫没有迟疑,像答案早已熟记于心:“Remember me all the time.”你知道的,即使我懂得其中全部道理,也常玩火自焚。就像摇摆的浮萍,若去控制,不如直接堕落来得阔绰。你了解我的想法,你自信对我的掌握。
他轻轻勾勒嘴角。一丝微笑,两重温暖,合上双眼,为过去留得一处静谧。涂潇林脸上布满泪痕,他的心事,写满苍凉。唐漪抬起头,吻着他的泪痕,从今天开始,我们互不相欠。
“你明天要去哪?”
“给一个杂志拍照。”
“开始做模特了?”
“没有,只是原定的模特突然去了英国,我帮朋友代个任务而已。”
“我陪你去。”
“别黏着我,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就在旁边看着你。”
唐漪把手搭在涂潇林的肚子上,撅起嘴巴轻轻地嘬了一下,然后静静睡去。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那一夜,他们赤裸着彼此相对,赤裸着欲望,赤裸地刻入彼此的心房。
涂潇林,明天过后,你会不会再次离开?
如果你认为这两个人只是如此互相埋怨、互相纠缠,那你就太小看他们两个了。
一个拥抱如果能化解一切,那么这个世界上早没有战争了。
生活不是电视中每日上演的偶像剧。充满个性的主人公,不会降服在一个善意的肩膀里,他们也不是莎士比亚式的主角,即使落魄也习惯自我安慰,感觉良好。这个城市里的多数人,是在幸福和悲凉相互交错中继续生活的,没有羡慕,也不善于悲悯。
他们没有约定,也没有人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唐漪和涂潇林回到曾经的高中校园,这里并不陌生,记忆中经常出现的画面,高中那些被我们认定美好的时光。在食堂通往篮球场的石头小路上,两个人有趣地谈论着男生女生恋爱的话题。
“那也不一定,看到没有……”顺着涂潇林手指的方向迎面走过来一对恋人。女孩嘟嘟着嘴极不情愿地被男孩推着向前走。身边的男孩一只手臂环着女孩的肩,扭头看着女孩赔着笑脸讲着顺耳的已成套路的模板语句。
“看什么?”
“这个男孩一定惹女孩生气了。”
“这用你说。”
“这个男孩答应陪女孩吃晚饭,约定好了时间地点,男孩却忙着打球或者玩游戏忘了时间。可是女孩不这样想,她一定认为她的男朋友去陪别的女人了,而且这个女孩恰巧前两天在男朋友的手机里看到‘假想情敌’发来的暧昧短信。于是女孩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对劲,她心里认准了、判定了这个男孩脚踏两只船的罪名成立。其实也许这个男生心里确实已经有了别的女孩,只是男孩的心里还对女孩留有一丝感情,也不想对不起这个女孩,所以他不想轻易放弃。他迟迟犹豫甚至告诉自己要对她好一点,善待这个和他一起走过这么久的女孩。本可以相安无事继续生活,可女孩的生气加快了男孩离开她的速度,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犹豫,怀疑这份感情到底可以走多远。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女孩生气只是想引起男朋友的重视,越是重视,爱就变得越可怕,最终爱情变成了迁就。即使女生不再又哭又闹,男孩的心已经离开了她。这时的爱情,已经失去了当初的味道。”涂潇林顿了顿,总结性地说,“怎样争取也都是徒劳。”
唐漪迅速停下回头看着刚刚从身边走过的情侣:“你认识他们?”
“没见过。”
“你写小说呢?乱编。”唐漪仰起头,笑盈盈地问。
“那不是我编的。”
“你们男生永远体会不到什么叫做依赖,也永远不懂女生。你们这些不肯停歇下来的鸟儿,这棵树停一下,那棵树栖片刻,却无视任何一棵树的挽留。”
“我栖息过的树还蛮少。”涂潇林自我满足的表情总惹得唐漪想朝他挥舞拳头。
“鬼才相信!快去找你想栖息的树吧。”唐漪双手推着涂潇林,“快走啦你!”然后冲涂潇林招手,“拜拜!”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唐漪喜欢这样的告别方式,毫无留恋的机会。送走涂潇林,然后自己华丽丽地转身,即使那不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着涂潇林刚才讲述的情节,唐漪笑笑,如果是自己,会微笑着送那个男人离开吧。爱情本来就不是施舍或迁就,不如叫那个不能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离开。他不再让你爱他了,你为何还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爱情折射给我们的,应该是正面的力量,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只会让我们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强大。
有些事情是我们即使痛恨也要微笑面对的,亦如生活,亦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