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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登校

西部大陆三百年来最受人崇敬的身份,莫过于通灵师。他们天生拥有与灵界诸多生灵沟通的能力,引其魂临身,释放出凡人难以抵御的强大力量。

历史上第一位通灵师,现身于十年大陆战争时期。当时军力强悍无双统御着整片东部大陆的沧澜帝国入侵西部诸国,创造世间万物的父神不忍子民受到战争的摧残,借一位名为安娜的农家少女之身展现神迹,使其拥有了通灵师的能力。西元743年,年仅十五岁的圣女安娜在余晖河战役中单骑闯入沧澜帝国战无不胜的万人步兵阵,斩杀身为武道巅峰高手、平西大将军的帝国二皇子杨盛天,一举扭转了战局。

一战扬名后,圣女安娜在西部诸国创立了高灵教会,父神将灵界十二主神七十二星宿作为宿灵赐予高灵教会最虔诚的教众,帮助西部诸国打败了沧澜帝国的侵略,逼迫其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沿着阿奇博尔特山脉划定了区界。除非沧澜帝国的皇帝选择信奉高灵,也就是世界的创造者父神,并和西部诸国一样接受高灵教会的领导,否则不得越界半步。

如今大陆战争已经过去三百年,父神高灵早已成为西部诸国共同的信仰。无论是艺术与文化的国度边沁王国,还是国力最为强盛的兰德尔王国都臣服于高灵教会的意志之下,更不用提阿奇博尔特山脉西侧的诸多小国。在这些小国里,教会的主教甚至比国王的权势还要大,普通民众若是对教会旨意稍有忤逆,立刻会被认定为异端送上火刑架。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部诸国从不相信沧澜帝国会因为一纸条约就放弃征服大陆的野望。为了不断培养用来威慑沧澜帝国的通灵师,高灵教会在西部各大国开设了名为“修灵学院”的机构。兰德尔王国作为西部诸国的领头羊,其建立在林赛王城的修灵学院拥有七位浸淫通灵术数十年的红衣主教作为教授,更有四十四位白衣主教进行日常的授课,精通通灵术的神父与修女更是数不胜数,如此底蕴使得西部诸国每一位有通灵术天赋的年轻贵族都心向往之,不顾国界之别前来求学。

每年林赛王城修灵学院的开学大典,是兰德尔王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那一天君臣同庆,举国欢腾,王城的城民们也只有在这一天才能有幸目睹王国统治者们的真容,八卦一番国王那美艳的妃子与年轻英俊的殿前带刀祭司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在开学大典举行之前,披荆斩棘找尽关系考入修灵学院的天之骄子们按照惯例要先进行登校,完成分班,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选拔参加开学大典检阅的新生代表。修灵学院采用四学年制,四年过后大部分学生都会进入王国军部,少部分极为优秀的学生会进入高灵教会直接升为主教。每一届分五个班,每班按教会的圣数取四十四个人,由一位三年以内晋升的年轻主教任班级导师。

为了表现贵族应有的守时态度,林赛王城修灵学院一年级二班的学生们早早地来到了装潢精美的宽敞教室之中。由于他们来的实在太早,离主教们做完晨间祈祷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便三三两两地和身周那些未来将共度四年的同学攀谈起来。一位同学先谈谈王国经济之走势,服装业艺术风格的改革将给西部带来怎样的变化,顺带着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地点出自己袖口那颗纹着星图的纽扣出自王城哪位大工匠之手,连红衣主教也搞不到一颗。另一位同学立刻点头微笑,不失矜持地表示佩服,同时伸出手掏出口袋里的暗金色怀表,感慨一声主教们做晨祷真是极为用心绝不迟到早退,乃我辈之楷模,然后问一句吾友你可知我这怀表精确到了万分之一秒,乃是边沁王国皇家表匠的最新研究成果……

不过十几分钟,一年级二班的同学们就将彼此家世背景摸了个通透,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修灵学院果然是高贵者的聚集地,在这里结识的人脉将在不久的将来为家族带来极大的帮助。毕竟在学生的身份之外,他们还是各大家族的继承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表达对结交益友的热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教室里的谈论声渐渐沉寂下来时,教室门口那扇沉重厚实的红木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学生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男孩们在心里暗自期待来的是一位谈吐高雅身材火辣的美丽女主教,女孩们则羞涩地期盼走进来一位学识渊博目光温柔的帅气男主教。

结果他们很失望,门外走进来的并不是导师,而是一个穿着朴素棕褐色连帽衣的少年。

“主教们还真是……无比守时啊。”拿着怀表的年轻贵族还不愿意将其收起,他看着怀表的指针指着七点五十三分,摇头晃脑地说,“规定八点,那么七点五十三分就绝不会来,一分一秒也不出错。”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过的笑声,尽管大都觉得这个冷笑话冷到了骨子里,还是展现出了身为贵族非凡的幽默感。门口的少年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这张脸绝对与英俊帅气沾不上边,却让人觉得十分干净,干净的像凌晨三点天边那抹初生的晨曦。少年微笑点头,心想王城的贵族果真气度非凡,居然会用如此发自内心的温和笑声来迎接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平民。

根据黑板上的座位表,少年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四周贵族们同情中带着点轻蔑、大度中带着点不屑的目光,落落大方地坐了下去,将破旧的深绿色布包挂到书桌侧面后,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坐在他右边的是一位拥有浅绿色瞳孔的男孩,穿着一套与军服类似的双排扣黑金色制服,这个男孩身材高大面色冷峻,与同龄人比起来健壮了许多,显然来自阿奇博尔特山脉北部以严肃刻板闻名的柏特伦公国;坐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面色轻佻毫不掩饰目光中鄙夷之色的金发男孩,多半是本国中的大贵族后裔,自然要比远赴异国他乡的他国贵族更加傲气一些;坐在少年前面的这一位只能看见后脑勺上柔顺的黑色长发,显然这位小姐并没有给平民一睹芳容的心思;坐在他左边的则是位将波浪金发束成两个马尾,容貌姣好表情沉静,胸前特别伟大的少女。而且这位少女不仅胸前伟大,短裙下裸露的双腿也格外白皙修长,让人联想起王城外大道上那两排笔直英挺的白杨树。

少年用余光瞄着那对快要把衬衫撑爆的胸脯沉思良久,面色郑重地向邻座少女伸出右手,表情如同在参拜教堂里的父神像,他说道:“您好,我叫夏佐·斯特林,不知您如何称呼?”

邻座少女没有伸出手回应,微微皱眉斜眼看着夏佐的打扮,说道:“并不是戴着兜帽看起来神秘就可以叫做通灵师,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夏佐大惊,问道:“是这样吗?难道通灵师不是整天蹲在墓地里神秘兮兮想要和死人说话的普通恋灵癖治疗师吗?”

“那只是普通的恋灵癖,治疗他们的才是普通恋灵癖治疗师,而且恋灵癖这个词是你造出来的?一般不是叫恋尸癖?”顿了顿,邻座少女觉得世间应该不至于有傻到这个份上的人,善良地相信夏佐只是想幽默一下……虽说笑话并不有趣,但敢于讽刺通灵师,倒也勉强还算得上有趣。她向来喜欢有趣的人,便问道:“你是教会推荐生?”

“教皇陛下恩德浩荡,我正是教会的推荐生。”夏佐不卑不亢地微笑回道。

所谓教会推荐生,不如说是贫困地区推荐生。由于修灵学院入学考试的难度极高,对通灵术是否敏感只是基本要求,其后还有文学素养、逻辑思维、运动能力以及……能给修灵学院教务处送多少金币等诸多考核,所以平民几乎没有入学的希望。当代教皇陛下体恤民情,颁布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谕旨,要求修灵学院为各国特别贫困地区有望成为通灵师的平民留下一些入学名额。

在很多小公国里,这谕旨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推荐生的名额往往都给了那些企图避开个人素质审核而伪造身份的贵族。然而像边沁王国与兰德尔王国这样的大国,教会的监视力度颇大,推荐生制度反倒是得到了实行。

这制度已经推行了十几年,教室里的贵族们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到夏佐只是鄙夷轻蔑而不是惊讶。换做十几年前,年轻气盛的贵族们早就叫来家中仆人把这不知轻重冲撞圣地的家伙狗腿打断。

——

邻座少女是全班唯一对夏佐感到惊讶的人,她没想到这推荐生有些胆量,身为平民还是很穷很落魄的那一种平民,却能与贵族说话时毫不局促,心里便对他有了那么一丁丁点好感,于是回答了夏佐之前的问题:“我叫尤菲米亚·富勒,既然都是同学,你叫我尤菲就好。至于握手就不必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身体接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贼眉鼠眼地盯着哪儿看?”

夏佐并没有对富勒这个姓表现出什么尊敬崇敬五体投地之类的的感情,这让尤菲更加满意。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收回右手,感慨道:“刚才教室里有位同学说的不错,主教大人是真的准时呀,这都七点五十七分了还没到教室。”

尤菲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既没看到教室里有挂钟也没看到夏佐带着怀表,她也不相信夏佐这穷酸样子买的起怀表,那他怎么就确定现在是七点五十七分?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七点五十七分?”

“小时候妹妹喜欢吃鸡蛋,还得是溏心的。家里穷买不起表,所以煮鸡蛋的时候我只有靠自己心算那三分半的时间。长此以往,我就对时间比较敏感。刚才听到那位同学报了个时,我就不难算出现在的时间。”

“原来如此,虽说没什么实际用处,但也算是个本事。那你来王城求学……有把你妹妹带来吗?”尤菲听出了夏佐家里情况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极有可能没有父母。

“蒙您关心,然而她已经不需要我去照顾了。”夏佐苦笑几声,目光中流露出追忆似的情绪,“不过我来到修灵学院,倒还是为了她。她生了一种怪病,教会的一位红衣主教曾亲自为她诊病,却只知道问题出在她的灵魂上,而无法治好。我一直相信求人不如求己,既然连红衣主教这样的大人物都治不好她,估计也没人可以,不如我自己去试试。”

尤菲微微皱眉,颇为体贴地沉默不再接话。她仔细看了看夏佐的模样,觉得这个少年虽说算不上英俊潇洒,但眉目表情干净的让人心喜,有股温暖阳光的味道。如此想来他妹妹的长相也不会差,贫困人家的女孩子,但凡有点姿色,十五六岁差不多也就嫁进豪门成了侧室。夏佐说的不用照顾,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你就该心无旁骛努力求学,精研通灵术。如此才能治好你妹妹的病,将父神的荣光传播向大陆各地。不要将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尤菲低眉瞄了瞄自己的胸脯,作为豆蔻年华的少女,虽说嘴上不悦心里却还是颇为骄傲自得,“否则不仅辜负了等你回去的妹妹,更是辜负了教皇陛下的无上恩德。”

夏佐看似认真实则不经心地回道:“那是自然,教皇陛下万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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