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政府上层负责人对战争的未来也毫无远见,只有李鸿章及其周围的人考虑了。他们考虑的是:“如何使军队减少损失,尽可能争取外国出面干涉,停止战争。”
李鸿章曾与几个心腹幕僚在天津官邸里进行过彻夜商讨。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他心里觉得异常空虚,以前打仗,无论局势多么紧张,他都胸有成竹,而现在这感觉似乎是不祥之兆。
吃晚饭时,他对盛宣怀专门给送来的鲜活的淞口鲜鲈鱼也失去了兴趣,应景吃了两箸。而以往,他是以好吃这道美味而出了名的,他的朋友和敌人背地里都叫他“李鲈”。
吃罢饭,他把小三叫来,说:“小三,你去把李经方、张佩纶、薛福成、伍廷芳请到书房。”
四人到书房后,李鸿章吩咐道:“小三、今日由你把门掺茶,不许别人进来打扰。”
四人感到奇怪,知道李中堂必是有要事相商,于是都枯坐不语,等待老中堂开口。
“今日叫你们来,”李鸿章用闪亮的眼睛扫了四人一下,直接进入话题,“只想让你们议一下中日战争的情况,会有何种结果呢?”
张佩纶抢先说:“恐怕打不赢。”
“你总是最悲观。凡事都认为不行。”李鸿章不满地说。
“我觉得,”李经方眨着一双小眼睛,寻找着最佳词汇,“此次日中之战,日本乃蓄谋已久,而我则是仓促而应。从这点讲,已输去一半。”
伍廷芳颧骨凸出,一看即知是两广人。他是李鸿章手下办外交的才子。他说:“经方言之成理。但战争胜负,也不一定非在战场上判定。以中堂的名望,即在战事不利的条件下,也可以夷制夷,取得殊效。”
李鸿章捋着胡须,眯着眼睛细听。
薛福成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嗓子,说:“中堂,这仗,既打不赢,也得中堂来打。”
“为何?”李鸿章睁开眼,盯着薛福成。
薛福成侃侃而谈:“第一,当今中国,有比中堂的淮军和北洋舰队更出色的军队吗?没有。这就决定了与日本人作战,非得中堂来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知其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第二,以目前淮军和北洋水师的状况,能打得过日本军队吗?刚才经方说过,日本乃蓄谋已久,上下一心,倾其国力而背水一战,其势锋芒毕露。而我军的状况虽敢称中国第一,但平长毛与捻妖后,已成骄惰之兵。日本非长毛可比,胜算的把握十分有限。第三,慈禧太后精于权术,无勇无谋,今年乃其60大寿,用去军费无数,对可能的战事不闻不问,整个宫廷奢侈淫乐。再有,满人唯恐中堂取胜,尾大不掉。正好以北机会剪除中堂实力。许多汉大臣与中堂为政敌,图取而代之,也存此念。试问,中堂如何能打得赢?”
“我们一败,中国就没有可以抵挡日本的军队了。”伍廷芳哀叹道。
张佩纶接口说:“那日本人拿下北京,岂不又是一次宫廷大逃亡。”
“怎么会呢!?”李鸿章呵呵冷笑,“太后能让日本人进京吗!无非又是割地给银子。”
“中堂,”薛福成说,“如果议和,您千万别去,让那些闹得最凶的主战派去,看他们怎么充当英雄。”
李鸿章说:“败军言和,甘苦谁知。如果真败了,中国是没有资格提出条件的。这种情况,只能又是我出马。无非又多一顶‘卖国’的帽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
几个人又讨论了战争及善后的具体事宜,直至凌晨4时方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