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新成员
沉重的铁锚正在被放进水里，放锚组的8个水手喊着号子，一截一截地送着拉索。铁链哗啦啦地响着，最后水底下的震动传上来，宣告着“海妖”正式靠岸。
海盗们在甲板上欢呼，兴高采烈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然后簇拥在甲板上，等待命令。
丹好奇地看着岸上：
这显然是一个天然港，但并不太大，除了刚刚抵达的海妖号，剩下的知识几艘单桅或者双桅的小帆船。从港口延伸出去的路直达一片灯光密集的村落，那些石头房子散落在远处，周围有不少黑魆魆的陡峭岩壁，刚好为它们遮住了大海上刮来的风。
福德船长从船尾慢慢地走过来，精灵还是那样默默地跟在他旁边。海盗们的欢呼停了下来，等着船长发布命令。
“血字脸”依然戴着他的面具，但是他的嘴角翘起来，看得出在笑。
“你们这帮小子，高兴吗？”他拍了拍外套的口袋，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这次每个人都有银月进账。”
海盗们发出大笑，吹着口哨。
“让哈姆斯安排守夜的人，其他的都下船去！我知道那边有你们的相好，还有酸果酒！去吧，小子们，干你们想干的事！”
于是海盗们放下舷梯，一个接一个登上陆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的村庄里。那片灯火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笑声，还有很多惊喜的尖叫。
但甲板上却安静了下来，除了被捆绑着的俘虏，就只剩下福德船长和留守的二十来个海盗。
福德船长冲着精灵抬了抬下巴，他的大副立刻叫来两个海盗，低声吩咐了几句。海盗转身下到船舱中，很快就押着曙光号的船长、大副、水手长和舵手上来。
“先生们，”福德船长把大拇指插在他的腰带上，微微欠身，“很抱歉我不能让你们也去，当然我完全理解你们这一周来略有些不舒服的生活，但这是为了我们双方都能顺利地完成接下来的事，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一个海盗端来了桌子和板凳，然后又放上纸笔、墨水和印泥。
“请吧，”他对曙光号的船长说，“告诉你的老板你需要他的帮助，别忘记强调我对你和其他先生们相当有礼貌。”
那位被关押在底舱的诺亚男人脸色憔悴，有些萎靡不振。他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然后递给福德船长。对方拿到以后仔细地看了看，恭维他的语法和用词，转头对水手们说道：“你们的船长做了一个很好的范本，我可以给你们读一读，然后我要求你们都在这后面签名，不识字的就按指印，还有，可以多加一个信物。我可靠的下属会将信尽快送到这艘船所属的商会去，只要我拿到银月，各位就会重新获得自由。”
他可真是是个把劫掠行为当生意做的典范。
但俘虏们显然很庆幸这一点，他们争先恐后地排队签名、按手印，把脖子上的项链、耳朵上的耳环、戒指、假牙、头发、围巾，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投进一个皮口袋里。
乱哄哄一阵后，他们再度被锁在甲板上，海盗们封好口袋，而福德船长则看着这一大串名字点了点数目，最后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丹。
“嘿！”他指着这张厚实的黄皮纸，“那个提提先生，好像没有你的名字。”
丹摇摇头：“我不是曙光号上的人，商会不会为我付钱的。”
“我可以让你单独再写一封信，送给你的父母，或者别的亲人。”
“我是孤儿，船长。”
“给比较要好的朋友，就当你向他们借钱。”
“我认识的人从来不借钱，或者说他们没有什么钱可借。不过，我也没朋友。”
福德船长面具后的眼睛眯起来了，他放下了黄皮纸，向丹走过来，本来还吵吵嚷嚷的甲板上顿时安静下来。
“多纳，”他叫着精灵的名字，“告诉提提先生我们在他身上花了多少？”
那个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大副回答道：“航行和战斗的开销，以及这一周来的食物与淡水，每一个俘虏都至少花费了我们4个银月的成本。”
福德船长向丹微微地倾过身体，大拇指在他的剑柄上摩挲：“瞧，我说了，我不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你拿不出赎金，我也许考虑把你转卖到需要工人的地方去，我就不对你将来会遇到的危险和过度繁忙的生活负责了。”
丹紧张地挺直了背部，感觉到鼻翼冒汗。他看着面前的蓝眼睛，完全相信福德船长会为了他的利润而做出这样的事情。
“还有个解决办法，”精灵突然开口了，“‘海妖’上有两个职位是空缺的，如果我们再找新船员会开销大一些，要是他干这些活儿的话，可以节省一部分。”
福德船长回头看了看他。
精灵走过来，看着他的上司：“每笔生意不需要给他分红，也不需要支付额外的奖励，只是固定的饮食费用。”
福德船长回头看着丹：“你的赎金原本应该多于100个银月，我想至少应该在150到200个。”
“水手们都觉得我在曙光号上毫无用处，因此我该为自己付出80个银月。”
“80个？”福德船长冷笑起来，“不，提提先生，我觉得一个学者还是应该值钱一些，我跟水手们的看法一直很不同，我想250个银月是个合理的价格。”
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得在船上工作两年。”精灵补充道，“抵销你的赎金。”
也许他该为此庆幸——丹看着福德船长的手离开了剑柄。
“就这样吧，”血字脸终于放过了他，转而一把揽住大副的肩膀，“多纳，你的同情心一直那么旺盛，不过好歹每次都能省钱。”
精灵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向水手长：“哈姆斯，他是你的了，记得尽快把他训练出来，这样才会少亏一点。”
女兽灵点点头，瞟了丹一眼，后者不自然地笑了笑，于是她哼了一声。
这个精灵的确是最适合福德船长的大副，丹偷偷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这艘船上最重要的三个人离开，而对面的俘虏们都对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海妖”所停泊的天然港属于一个靠近西大陆的海岛，在航海图上连一个点的位置都没有标。它是海底火山喷发后在陆地上拱起的一块畸形的创口，因此在海岛周围的水平面以下有许多暗礁，并不是一个适于航行的地方。
但换句话来说，它也足够安全。
没有人会想到有船将这个地方作为停泊港，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居然能从那些阴险的暗礁中间探寻到一条足够安全的水道，那基本上是玩命的事——除了海盗。
海妖号上的海盗将这个岛称之为“沙窝”，因为它就像海龟产卵时给自己挖的那个坑一样，潮湿而安全，有他们需要的一切。海盗们常年的积累使得很多亡命徒来到这里，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和庇护所。
当然俘虏们是不允许乱跑的，所以丹和其他水手都没有能全面地看过这个岛，他们只是暂时踏上了陆地，可以吃到一些土里长出来的蔬菜和果子，然后被圈在一片院落中。
随着时间过去，福德船长送出去的勒索信开始有了回音。曙光号所属的新月王国特拉卡萨公国商会首先按照他的开价赎回了船长、大副、水手长和舵手，还有一些富裕的水手的亲属也第一时间用银月来换他们的亲人。这些俘虏被蒙着眼睛带上了一艘小船，送到另外一个岛上，并且留下了食物和淡水，在三天之内就会有商会的人按照海盗们的指点来接走他们。
不久之后，第二批赎金送到，又有人获得了自由。
剩下的俘虏越来越沮丧，越来越焦躁，生怕自己被抛弃。他们长吁短叹，愁眉苦脸，让丹都充满了同情。期间有一个被绝望情绪压垮的笨蛋甚至试图逃走，他甚至都悄悄地摸到了岸边，但还是被抓了回来。
为了表示对这种破坏“合同”的行为的愤怒，同时也忠告剩下的人，福德船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敲断了他一条腿。
结果那个倒霉蛋是绑着绷带和甲板被抬上小船的。
在六个月后，所有的俘虏最终都为福德船长带来了收入，当然有些依然没有能够凑齐赎金，始终缺了几个或者几十个银月。福德船长向他们表示理解，然后切掉了他们的小指头，还是送他们去了小岛。
当那艘船消失在远方的时候，福德船长欣喜地站在海妖号的船舷上眺望，高兴地揉搓着双手：“我们还是赚了一笔，对吗，多纳？”
“是的，船长，加上变卖货物的钱，一共有39564个银月。”精灵在旁边回应道。
福德船长显然很喜欢这个数字，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甲板上的丹。
“多纳，你把这家伙的成本算进去了吗？”
“当然。他还要待两年零12天。”
丹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害在回想最后一个被送走的水手，那个跟他聊得最多的兽灵莱顿冲他抹眼泪，第一次那么轻柔地跟他说话，向他道歉，表示以前实在是对他太粗暴了——那口气仿佛在参加他的葬礼。
这弄得丹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在甲板上吃鱼的白夫人走近他，蹭了蹭他的脚踝，似乎想要给他点安慰。相比之下福德船长就显得相当没良心，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但因为顾及白夫人，一直没过来，直到她最后冲他咆哮了两声，昂着头走开，他才向丹招招手，命令他跟自己和精灵大副一起来到了船尾的舰长室。
“终于结束了，”他一屁股坐在那张异常宽大的椅子上，把脚放在铺着海图的桌子上，接着他伸手解开了头巾和绳子，将面具摘下来。
完了，丹在心里想，看来我是逃不掉了。
福德船长轻松地暴露出他的真实面目，他有一头蓬乱茂密的金发，面孔如同大多数诺亚男性一样，端正而阳刚，但是额头上一个很显眼的伤痕，那痕迹扭曲盘旋，如同一条转动身体的蛇，而蛇尾拖过他的右眼，一直延伸到脸颊。这伤痕最古怪的在于，虽然已经愈合，但依然呈现出暗红色，如同凝结的血痂。很明显是但是受伤时被加入了颜色，因此永远留在了皮肤上。
这骇人的伤痕让福德船长本身还算英俊的面孔变得有些凶恶，或许比他戴上面具时更有威慑力。
“哈姆斯给我说过，你的体力不行，做水手基本上不合格，”现在丹的“债主”严肃地对他说，“我得给你找份新工作，提提先生，你得仔细给我说说你到底研究的是什么？”
“我说了是关于原大陆……”哈里兰有些委屈地说，“可以叫我丹吗，船长，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下属了。”
“我的下属都用外号称呼，所以我可以叫你‘小鱼干’。”
丹不解地看着他。
“白夫人和栗子小姐喜欢你，在这船上她们喜欢的东西可不多。”
我也不是东西，丹不敢这么说。他想了一会儿，为自己的职业前景斟酌了下用词：“我主要研究原大陆传说，这个有点类似于考古和文献整理。从历史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原大陆的确切位置，考证一切可能存在过的事务。”
“听起来的确是对我们毫无帮助，”福德船长为难地抓抓头，“看来只能让你去刷甲板了，这大概是最不需要经验的活儿。”
“让他做船长室的助手吧。”那个精灵在房间的另外一头提议道，“我们需要一个会读会写并且懂得遣词造句的人。你会多少种语言，提提先生？”
“请叫我丹，长官。”哈里兰说，“我会说通用语，还会诺亚和兽灵的一些部族语，当然哈里兰所有的语言我都会。”
精灵点点头：“这是了不起的能耐，我觉得你适合的职位是这里，而非甲板。”
这真是突然而来的好运气，在海妖号上待过一段时间以后，丹很明白作为船长和大副的助手，总比危险而辛苦地围着加班、桅杆干活的水手要好些。
福德船长显然对大副的建议很意外，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只是用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丹，显然在衡量他时候能胜任。这时一道浅棕色的身影伴随着喵的一声从门外跳进来，几步就窜到船长的大桌子上，蹲下来开始舔自己的前爪。
血字脸连忙跳起来，连退了几步，把地盘让给那只猫。
丹叫了一声“栗子小姐”，猫咪温柔地回应，然后向他走来。丹将栗子小姐抱进怀里，搔着她的下巴，猫咪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好吧，至少你能帮我抓住这家伙。”福德船长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重新回到他的领地，“我同意多纳的建议，你就先跟着我们吧。”
“是，长官！”
精灵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这顿时让他完美得不像活物的外表显得生动起来。“我的全名叫做特兰狄加?多纳，实际上多纳是我的姓，你也可以像船长这么称呼我。”
丹觉得精灵的全名让他觉得耳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本书你读到过，但他很感激他如此好心，推荐了合适的职位又如此相信自己。
“我会好好工作，然后再继续我的旅行，我相信这段时间对于我的一生来说其实很短暂。”
“你理想的目的地是哪里？”福德船长好奇地问。
“林道亲王所创办的圣?诺耶德学院，我希望能从誊抄文献开始，5年后可以跟随经文老师学习远古通用语，在接下来的30年里读完其中的68796卷文档，最后用20年将我的研究成果记录下来，并且传承下去。”
“哇，”福德船长干巴巴地回应道，“听起来真是非常刺激的一生。”
“我很期待，长官。”
“既然如此，就先忍耐一下跟着我们的这段无聊时光吧！”福德船长说，“收拾好你的行李，过两天海妖要重新出发，把你的床位暂时安放在那个角落里，这样我晚上摇铃的时候，你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来把那两只该死的猫赶下我的床。”
这差事还不算太难，自己完全能胜任。丹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