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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高地伏击

朝鲜战场上有无数个高地,没有人愿意费神给它们起个名字,只是为了便于称呼,根据山的高度,用数字代表。然而对于战争双方来说,这些数字太轻描淡写了,高地常常是他们争夺得最惨烈的地方,每天或许有成百上千的战士牺牲在那里,看似不经意的数字背后往往是一个惊心动魄的高地攻防战,因此也涌现出了无数的英雄、可歌可泣的人物。

1952年,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也进入了第二阶段。与1951年的大规模作战不同的是,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采取了“持久作战,积极防御”的方针,实行稳扎稳打的战略,利用阵地战向前推进。虽然整个战局渐渐稳定,战线都维持在“三八线”附近,但是局部战场的争夺仍然非常激烈。联合国军发动了夏秋局部攻势,志愿军把坑道战和野战相结合,挫败了敌人的进攻,在稳固了防守之后,战士们又投入了中间地带的争夺,而最受瞩目的当然是高地争夺战。

九月金秋,战士们没有时间欣赏漫山枫叶的美景,抓紧时间挖着坑道。少云待在黑漆漆的坑道里,待得久了,有时会突然忘了是白天还是晚上,今天的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吃饭之前他还想去河里洗个澡,虽然水已经很有些凉意了,但少云还是很喜欢皮肤被洗得冷冰冰的,那感觉让他觉得由外至内都干净了。

少云现在已经是爆破班的一员了,他在排雷方面表现出色,美国鬼子埋下的地雷、丢下的炸弹都被他处理了,不仅保护了同志们,也防止了朝鲜老百姓被误伤。事后,小李总是说看着少云排雷的样子真的挺担心,万一要炸了怎么办。但少云排雷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按照学到的知识,一步一步地做,其他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能想。战火的磨炼使他变得沉稳,他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士了。

连队里早就发现了他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成绩上都很优秀,多次通报表扬了他。指导员对战士们说:“少云乐于助人,对同志们掏心掏肺,无微不至,对朝鲜老百姓更是没得说,他们都竖起大拇指对少云赞不绝口;战场上的少云大家都看到了,典型的拼命三郎。所以我号召大家向他学习!”

战士们都鼓起掌来,少云显得很平静,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害羞,因为他想到了董存瑞、黄继光这些烈士,与他们相比,自己还不算什么,他要做得更好,不辜负同志们对自己的期望。

一位战士从营地外进来,脚步匆忙又兴奋,往指导员那儿走去,少云马上意识到什么,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也不洗澡了,跟了过去。

“报告指导员!”战士行了一个军礼,指导员点点头,说:“首长有什么命令吗?”

“有!首长命令攻下三九一高地!”他的话像在战士们中间投下了一颗炸弹。

“总算来了,早就该打了!”

“我就知道是我们去!”

“这下要打个痛快!”

热切的议论声久久不散,指导员对那个战士说:“看他们兴致这么高,你回去对首长说没问题,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为什么战士们这么痛恨这块高地的敌人?三九一高地处于平壤和金华两地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美国鬼子派遣了一个加强连,带着先进的装备驻守在那里。这个高地深入我军阵地,鬼子可以用望远镜观察我军的动向,一旦我军采取行动,他们可以提前预警,这对志愿军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因此,为了巩固我军阵地,虎口拔牙势在必行,而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在了自己连队头上,战士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指导员要大家安静,说道:“任务大家都知道了,但我还有几句话说,那就是我们要踏踏实实地完成任务,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因此我希望同志们都紧张起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每个人要全力以赴,明天我带领几个战士先去观察敌情,商量一个计策再行动。好!大家回去好好准备,解散!”

少云刚要和战士们一起离开,指导员叫住了他,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啊!我……”少云一愣,没反应过来。

“不想去么?”指导员微笑着说。

“想!当然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指导员要让我去!”少云疑惑地说。

“命令就是命令,能有什么原因!”指导员故意威严地说,又笑了笑,“你的表现一直很出色,我想多给你一些机会,并且准备把你发展为共产党员,怎么样?”

“要我入党?”少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你没这个打算吗?”

“没想过。”

“那现在想也来得及,党给了你这个机会要好好把握!”指导员说着拍拍少云的肩膀就走了。

晚上少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入党是他梦寐以求的事,现在突然摆在他面前,他反而一下子接受不了。回想起参加解放军之后的那么多事情,他真的能从一个山沟里长大的穷娃子变成一个光荣的党员吗?少云不禁怀疑自己。指导员的话既激励着他,又给了他压力。“不管怎样,我都要在这场战斗中好好表现!”少云咬着衣服对自己说,在战士们的鼾声和秋虫的叫声中,他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少云早早地就起来了,他在河里洗了脸,把自己弄得精神了些,指导员还没通知出发,少云便在操场里拿起刺刀对着稻草人练习起来,磨得锋利的刀刃劈开了雾蒙蒙的早晨,阳光透了进来。起床号响了,战士们迅速地穿戴完毕,列队待命,少云为自己能在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里感到自豪。国歌声响了起来,少云大声地唱着,不久他们就要奔赴战场,为祖国效劳,因此歌声显得格外庄严神圣。

“天气不错,秋高气爽,能见度高,便于我们观察敌人的阵地。”指导员对少云和前去侦察的战士们说。他们走得很快,转过一座山,少云发出了一声惊呼。前方一片空旷,微风吹得黄草歪歪斜斜,远处三千米左右的位置,一座山拔地而起,那就是三九一高地!没有树林,没有山丘,高地和战士们隔着的是一片草海,从任何一个角度进攻都将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难道要战士们顶着炮火冲锋吗?指导员踌躇了,少云也感到很焦急,他们都没想到三九一高地竟然是这个阵势,怎么攻?

指导员拿出望远镜,看到高地上有美国鬼子建的灰色碉堡,周围有铁丝网,模模糊糊的有人影走动,那是鬼子在来回巡视,还有不少躲在暗处的敌人看不到,指导员握着望远镜的手渗出了汗。

“这该怎么打?”终于有一位战士打破了沉默,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为了看得更清楚,少云往前走了几步,指导员忙拦住了他,说:“别让鬼子发现了,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消息在军营里传开了,战士们都知道了这场仗可不好打,但他们没有泄气,都在一起讨论出主意。指导员和少云用沙子模拟了战场,围在旁边参详。

“白天不行,肯定打不了,估计我们还没冲到高地,就全部牺牲了!”指导员说。

“那我们只能晚上打?”少云问道,他知道很多场突袭战都是在晚上获得成功的。

“也不行。”班长说道,“三千米太长了,敌人的探照灯和照明弹肯定能发现我们,我们有这么多人躲不了。”

“那我们派几个战士去把鬼子的火力点炸了,大部队再冲上去!”

“太冒险了,这是个人英雄主义,几个人能对付那么多鬼子吗?而且高地的火力分布我们还没弄清楚,几个人就能炸得完吗?行不通啊!”指导员摇摇头。

“最好能把战士们先藏在高地附近,等进攻的时候突然冲上去,就能缩短冲锋的距离了!”班长说。

指导员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法子倒可行,就是要怎么藏?”

“要不先侦察一下,摸摸鬼子的底,再商量法子。”班长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法。指导员点了点头,但是派谁去?这么危险艰巨的任务,谁又能胜任?

“我去!”少云的声音很坚定,没有一丝颤动。

“我也去!”班长说道。

“好,你们都是好战士,我批准了,一切要小心!”指导员握住两位战士的手,使劲摇晃着。

深夜,少云和班长出发了,他们轻装上阵,每人只带了把手枪,因为他们知道要是被发现了,带着再好的枪也没用。三千米的开阔地一片漆黑,高地上亮着灯火,草很长,少云弯着腰就能把自己藏在里面。虫子的声音很响,但少云还是怕自己弄出的响动被敌人发觉,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悄无声息地靠近高地。探照灯扫了过来,班长和少云赶紧伏在草里,没过一会儿,鬼子又点起了照明弹,大地被一片银光笼罩着,高地上肯定有警惕的眼睛四处扫视。等着四周重新陷入黑暗,他们才继续前进。

离高地已经不到一百米了,少云和班长几乎是趴在地面上,这时班长在少云耳边轻声说:“先在这里观察观察。”少云停下了,从草丛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高地上敌人的一举一动。高地狭窄陡峭,唯一比较宽阔的地方碉堡密布,敌人企图用钢筋混凝土和炮火阻止志愿军的进攻,要攻上去只能从正面突破了。班长扭着头看了一下,想找一个能隐藏多名战士的区域。离高地五六十米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杂草丛生,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去看看。”少云说,没等班长答应,就向那里爬去,他爬得很慢,草都没怎么晃动。班长焦急地等待着,他觉得这个夜晚太漫长了。

吵闹的虫声中突然响起了枪声,班长下意识地要站起来,他及时地控制了自己,难道少云被发现了?如果发现了去救他也于事无补,重要的是要带回高地的情报。枪响过后就没有了动静,也不见敌人出来,班长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去看看,草丛里就响起了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少云像一只猫一样悄悄地回来了。

“刚刚怎么回事,没被发现吧?”

“没有,鬼子估计是看花眼了。”

“前面怎么样?”

“我看了一下,估计藏得下好几百人!”少云有点兴奋过头。

“嘘,小点声,那我们马上回去!”

等到美国鬼子再放照明弹的时候,少云和班长已经走出了开阔地,大口呼吸着夜晚丝丝沁凉的空气,向营地走去。

指导员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他还在白天做的沙盘前抽着烟出神。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见少云和班长就在门外,一把扔掉烟,快步走到门前,激动地说:“太好了,你们平安回来了,高地的情况怎么样?”

“能成,我们找到了隐蔽的地点!”少云说,然后详细报告了敌人在高地周围的部署。等计议完毕,天已经蒙蒙亮了,指导员催促他俩赶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少云却睡不着,他对班长说:“班长,我想写入党申请书,你看怎么样?”

“那是好事情啊!”班长走到自己的行囊前,打开包拿出钢笔来,“还记得这支笔么,当时我说等你写入党申请书的时候,这支笔送给你啊!”

少云接过笔,感到一阵温暖,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推着他,他找出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写了“入党申请书”五个字。

“现在就写?”班长问。

“对,现在就写!”

以前少云不善于动笔杆子,碰到这种事总是磨磨蹭蹭半天也写不出几行字,这次却不同了,少云感到自己身体里的一股暖流从心里流到手指尖,从笔里迸发了出来,收也收不住。他写了自己参军以来的所见所闻,以及党和解放军给自己带来的变化,感激之余他热切地希望成为其中的一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写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把申请书放在枕头旁边的书里,翻了几页书,就再也忍不住疲倦,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站在三九一高地上,挥舞着五星红旗,指导员笑呵呵地对他说:“从今天起,邱少云同志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员了!”睡梦中的少云微笑了,他翻了个身,继续做着甘甜的梦。此时的他不会想到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窗外渐渐刮起的秋风把几片枯黄的叶子吹到了少云的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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