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land,永无岛,梦幻岛。如果你想遇见它,你就会遇见它。想是一个过程,也是一种坚持,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但一定会与它不期而遇。这是一个关于得到与失去的故事,你在现实里失去过什么,你就会在永无岛里得到什么,而你在现实里得到过什么,你也会在永无岛里失去什么。永无岛和现实是两个永远不一样的永恒。遇见永无岛,开启我们的智慧。现实在哪里,永无岛就在哪里,你看见它,看不见它,它都在那里,永无岛无处不在。
在游历了戛纳、摩纳哥、尼斯之后,罗艺离开了法国南部,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热那亚的火车,留恋,但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冥冥之中,靠的是那么一点点触目惊心的魔力。在尼斯的火车站,她神情惘然,对着大厅内即时更新的时刻表望眼欲穿,比失恋还敏感到眼前的分分就是秒秒。尼斯是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地方,在布满鹅卵石海滩的天使湾,一躺便是一天,蔚蓝之下,一面是海,一面是山,开通明达的景观,却阴柔暗语,给人贯体通慧,细腻情怀的恩惠。山海天环绕之城,人心自性宁静自得。真正流畅的生活,总是无须消遣与喧嚣的陪衬,静处于世的尼斯,便是对生活与人心之常常变幻无常的粉碎,它静谧沉沦,万象开阔,自然与人文相得益彰,身处其中,心旷神怡,无纠结不盲目,拥有灵修净化的绝佳氛围,罗艺体内根深蒂固的愤怒,被软化抽离,正所谓乘物以游心,必要先下百川。
每一个转角、街灯、人行道皆意味深长,深情款款。海面上虽千帆流动,你来我往,却无“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凄然之象,只有行云流水的妙态,给人不诉离伤、黯然放下的启明。这座城的无懈可击之处,是一代代人对它传承般的善待保护与添砖加瓦,历史年轮之感的古建筑与现代化感性的生活方式和谐交融,纵观之下,既多情,亦有根基。不矛盾,一点也不矛盾地离开尼斯,虽然也黯然。
火车上,坐在她对面的美国女孩,也是独自出行的背包客,她与她一模一样,坦诚相见又自我抗争的眼神泄露了彼此同龄人的身份,两人以同样的姿势和蛮力,“啪”的一声,把背包甩在行李架上,轻率的举止带着奇特和爱憎分明的激情,显然她们都不是非常小心翼翼的人。罗艺掏出ipod开始听音乐,女孩掏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那本日记已经用去了四分之三的部分,罗艺猜测着这个坐在对面的女孩,恐怕她在路上已经走了很久,或许她是一位作家,女孩还同时认真地阅读着一本《Lonely Planet 欧洲》,并在相应的页面上留下细致的笔记,神情是严肃而感性的,如果她不是个搞文字的家伙,也有可能是个嬉皮士,多情而喜欢冥思。
这个游戏让罗艺屡试不爽——在路上揣测坐在自己对面的陌生人,非常愉悦,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洋溢起一股好心的洞察力,相比在职场上,谨慎有戒心的自己,此刻这样一个满脑子温床想法的家伙,也更值得自己青睐。往往也是在这样的时候,会产生更好的灵感与心态,重新阅读过往的生活境遇,其实难言之隐、倦怠之心通通不分厚薄,每个路人踏上这趟火车,都怀着各自的窒闷故事,只是人在陌路,旅者眼中的所有美丽都是稍纵即逝,遇见它,即是与之擦肩而过,因为预先知道是短暂相逢,于是美丽在眼皮底下坠入再流走,也是在情感层面上坠入再流走,一颗温柔而珍惜的心早已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愤怒与不公才来到这个时刻,在明晃流离的风景中,流连忘返着,是因为寻到了幸福的根源,而再疼的过去,不过也是虚火一场,这便是罗艺旅行的意义——出走、忘我、发现我——温柔而珍惜。
头顶精神拉锯的负荷物烟消云散,刨除愤怒,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她亦是幽默风趣的女子,原本她就是有趣而奇思妙想的,只是现实常常让人变得一点也不真实,是现实驯化出愤怒,而只要你踏入大自然,仅仅在于迈出一步的契机,之后的天与地便本末倒置、天壤之别。听着音乐,沉浸在窗外的风景里,似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美好启迪的如期到来,列车穿越法国边境,进入意大利境内,规整的火车站变成了不羁且满地烟头的风貌,这里出产世界最美的华服,而列车员的制服较之法国制服的精致,显得粗糙且不顾形象,意大利的美妙完全不符合逻辑,它太过不修边幅、邋邋遢遢,必须与之沉沦才可懂得——这便是最接近人性也最接近天堂的风貌。
没有尼斯满大街的避孕套自动贩售机,意大利是香烟贩售机的王国,人们凶狠地抽着烟,烟蒂遍地,这片土地挤满了孤独、自我而渴望被爱的可人,他们懒洋洋的工作状态似曾相识,一边走思一边抽烟,百无聊赖地活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在现实里发梦,在半梦里若有所失。他们喜欢接吻,脆弱得像个婴儿;他们喜欢浪漫,莫衷一是的眼神放空,诉说着情欲;他们生来美丽,下巴擅自高扬,脸色亦高傲亦轻佻,表情亦微乎其微不着痕迹,亦轻吐情性呼之欲出。他们生活在风光和文物里,日积月累的人文是百转千回的天真和灯火阑珊的烂漫。
这是一片催人被爱情笼罩的土地,在五乡地的爱人小路,她独自看了日出,山路静得只有三三两两的夜钓爱好者,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美景如同梦幻,令人唏嘘,她却只感到无比落寞,无人分享的动人心魄,只让这条孤身一人的爱人小路上洒满了深刻的缺失,美景太美,美到一个人承担不下,美景太美,美到仿佛受到大自然的过分溺爱,神魂颠倒的只缺一个亲吻。于是她收拾行囊,坐上了迅速离开的列车,前往都灵。她安慰着自己这只是对大自然奇美的受宠若惊,而非真的不能承受的孤独。
都灵给她安全感,它太像柏林,方方正正的城市,像所有的北方城市,穿行着酷而美丽的面孔,疏离的秩序感令她舒服而忘我,她回想起五乡地的经历,那一刻她虚弱得做不到忘我,她渴望一个爱人、一段缠绵、一双可以真切地握在手里的双手,闭上眼睛,坠落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之中,可以贪婪地需索着对方的温暖,是自己的身体太冰冷,冰冷到毫无优势,所以内心不由升起一股超夸张的情欲吗?在都灵,她收获到北京女孩苏杨的热情款待,苏杨是个对食物极为敏感的女孩,只要在途经餐厅的门口闻一闻气味,便知道菜品的味道是否正宗,她带着罗艺四处暴吃,话题是彼此内心的困境,美味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字里行间的无奈,高热量的食品让人摄取越挫越勇的士气,食物总会慷慨地赋予精神不可思议的能量,在忧伤与渴望的井然里,她们说着支离破碎的烂事,得到交流的反而是让她们一往情深的甜蜜情操。
次日一起前往佩鲁贾,途经米兰,短暂逗留,声名在外的米兰,的确美女格外美丽,帅哥格外帅气,他们飘飘洒洒云云落落,可城似死城,只差一个醒目的灵魂,除了尤物美人,空无一物,如同所有繁忙的城,碌碌无为,挤满匆忙走路、脸色单调的行者,况味可怜,太过轻盈。尽管拥有全世界瞩目的火车站、大教堂以及足球队,可米兰值得一提的东西并不恢宏,足以一笔带过,她们在米兰大教堂附近的咖啡厅喝了美味的意式冰咖啡,便绝情地奔向了小伟所在的佩鲁贾。
“米兰,太不像是座意大利城市了,太陈词滥调了也,匪夷所思!”罗艺不遮掩地表达着好恶感,喜欢与不喜欢,都不吐不快,义无反顾。
北京女孩性格都是大相径庭的,苏杨同感道:“我也不喜欢米兰,太做作,不真实,没什么打动人心的地方。”
自打火车驶出了米兰,意大利的原色才再次显现,这里的阳光格外充裕,但并非赤裸裸地晒人,天低,云低,太阳很近,阳光是四面八方地倾注在风景里,明度、角度、暖度都微妙自得地流淌倾泻,仿佛置身于一场巨大的爱与被爱,太阳持久而感性地献身于大地,有时晃眼,有时静默,有时躲于云后,变化多端,多情有趣,她展示她的全部,蕴含千思万绪,她笼罩,她漫无边际,敞开怀抱,敏锐地感受着大地的需要,一气呵成,也苍劲博大,寻不见一丝咄咄逼人的人格,她拥有温柔而深沉的远见,自娱自乐般不紧不慢地游离在张扬与母性的暗渡陈仓之间,也并不介意大地的迟钝与笨拙,仿佛她的爱取之不竭,不求一声回应,而永恒的真谛便是爱追逐着无尽的爱,柔顺,并带着灵性智慧的光芒,不贪图于主宰任何生灵的命运,却让每一个蓬头垢面的灵魂渴望与之共振。
罗艺把额头贴在玻璃车窗上: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好女人,没有好男人。
苏杨:怎么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罗艺:你看外面,太阳是女人,大地是男人,大地在太阳面前,既无动于衷又无能为力。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娘们,太面了吗?
苏杨大笑,用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大地需要太阳远胜于太阳需要大地,就像男人需要女人,其实远胜于女人需要男人。
罗艺:至少大地对太阳的需要都非常实际,就像男人们需要女人,需要的只是女人,而不是她们复杂的感情。
苏杨:女人对男人的需要太感性,都是徒劳的。其实在男人身上无所图,因为男人女人完全是两个物种。
罗艺:除非女人要的也很实际,这世界大部分男欢女爱的结合,都是匪夷所思但各取所需安安乐乐的。
苏杨:比如一个坏女人嫁给一个坏男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罗艺:或许是我们追求的太虚无缥缈了,我们做不到太阳一样无私,又无法接受大地的无力。
苏杨:这是个坏女人和坏男人的世界。只缺爱人。
罗艺:大地的太太是天空,他们靠微风、雨露调情,互相取悦,太阳只是大地的情人,她有天空没有的一切,却比天空更远,其实只有她懂大地。
苏杨:大地没有爱人,就像男人不需要爱人,他们在老婆与情人之间周旋,很有一套。
罗艺:操!咱俩一唱一和地撰写了一个无比庸俗的故事。
苏杨:这个庸俗的故事居然是自然法则,妈的,天与地之间是深刻的缘分,甭管太阳与大地之间有多永恒的吸引力。
罗艺:再好的女人也做不到像太阳一样,无尽的真爱需要巨大的能量。
苏杨:所以太阳也有情人。
罗艺大笑:月亮,但还是个娘们。仿佛整个宇宙就是个母系社会。
苏杨:坏人听见了要指责咱们是女权主义者,太一派胡言了。他们会说明明就是男阳女阴、天阳地阴、日阳月阴的世界嘛。
罗艺:作为代表阴性的女性,咱们的审美的确太阳气了,但审美本身没错。
苏杨:现在男人阴气重也是事实,他们太做不起太阳了。
罗艺:阴阳失调,谁也别埋怨谁。
苏杨入神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为什么都说太阳和月亮是一对儿,天空和大地是一对儿呢?我也觉得太阳和大地更像一对儿,他们彼此不同又互相吸引,这才是爱情的样子。
罗艺:也许天空更给大地相濡以沫的感觉。
苏杨:我不这样认为,你知道我听到你说“相濡以沫”这个词的时候,干眼症的眼睛都湿了,心里也一紧一揪起来,相濡以沫——简直太美好了,那么感性,在我心里,那是真爱,只有彼此有爱与被爱,才会去想要和谁相濡以沫。
罗艺:想象中的选择和现实的选择是不一样的,真正与大地日夜相守的是天空,不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