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末，未末”未末从妈妈的呼唤声中醒来，“你怎么了？”看见儿子睁开眼，妈妈紧盯着未末，贴近儿子的脸。
“我提不起气，想吸气但吸不进去。”未末摸着胸膛。
“我命不好哇，我这命才苦。怎么办嘛！怎么办啊！”未大柱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不停地走来走去。这个一家之主的男人此时一点也不威风，他不知道他现在该做什么，他想不出他这个时候能做什么来。
“未末，你哪些不舒服？”常叔一直仔细观察着未末，他感觉到未末病得不轻，贴近未末关心地问他。
“常叔，我不行了。我吸不动气。”未末声音低微，呼吸困难。
“快点绑滑竿，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常叔说完，立即跑回家找出刀砍来竹杆，常婶找来绳子，搬出自家的躺椅，熟悉这活的都来打帮手，滑竿很快绑好了。
“大柱，赶紧把孩子弄起走！”常叔生气地对未大柱喊道。六神无主的未大柱还在晃来晃去，嘴里叫着苦。听到常叔的喊声，才赶到未末身边，和常叔一起把未末抱上滑竿，包好被子。
“我抬前面，你抬后面。”常叔对未大柱说完，走到滑竿前面把好肩杠，大柱也来到滑竿后面把好肩杠。一切准备停当后，常叔说“起”，两人抓稳肩杠往上轻提，滑竿旁边的人小心一扶，肩杠稳稳地落在两人肩上。他们急步但平稳地往医院赶，每走一小段路，常叔就呼唤：“未末。”当听到未末“嗯”的回答时，常叔就问：“你好些了吗？”。一路上，常叔这样喊了好多次，也问了好多次。
医生询问了情况，给未末做了检查。“看来是大叶性肺炎，没有大问题。马上给他用药。我还担心成了脓胸，看来还不是。住段时间的院，就能治好。”医生说，“如果成了脓胸，那就麻烦很多。”
妈妈每天给未末送来稀饭咸菜。病情好转后，医生说：“你应该给孩子吃好一点。”
未末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但医生建议还住几天。
这天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妈妈和未末两个人。
“你怎么那么大胆子呢？这样的事就敢做么？唉，究竟是不是你带的头呢?”
未末望着妈妈慈祥的脸，默不作声。这件事未末太清楚不过了，这个结果未末始料未及，实在太恐怖了。这一切简直让他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未末和马壮、常琼同住一个院子，他们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一同割牛草打猪草，他们一起做的这些事情，都是老师家长同意做、要求做的。做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受到惩罚，做得好还会受到老师家长的表扬。但同时，他们又经常秘密地干一些被老师家长严励禁止的事情：一同打纸牌、一同说脏话、一同逃学、一同做危险游戏、一同在树林里用瓦片煮东西吃，甚至于——，还一起干一些更加出格的事情。人与人亲密到这种程度，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了。
一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未末看见常琼闷闷不乐，嘴角青肿。但早晨时间很紧，大家急着往学校赶路，未末没有对常琼说什么。
放学后，未末和马壮、常琼一起在一块石坝上打牌的时候，大家发现常琼的手是肿的。
“你手怎么了？”马壮问。
“被妈打了。”常琼郁闷地回答。
“你做了什么呢？”未末奇怪了，常琼相对表现较好，是很少挨打的。
“我吃了爸爸的蛋。”两双眼睛盯着她，挖掘着这里面的细节。
原来头天晚上，常琼回到家里。看到灶台上的碗里装着一只鸡蛋。她用手一摸，热的。咦！今天妈妈还给我煮只鸡蛋呀。本来呢，常琼下午放学回家后，通常都是吃一碗缸钵里的红苕片汤后就去打猪草的，现在有这好吃的，她就把鸡蛋吃了。鸡蛋可比红苕片汤好吃多了。常琼感激妈妈这么关心自己，还努力地打了比平时还多的猪草回家，以为会得到妈妈的夸奖。
晚上回到家里，她正要对妈妈说什么，一看妈妈的脸，她感觉情况不对，立即收住了口。这时妈妈冲着她问：“碗里的鸡蛋呢？”。
“我吃了。”
“你一天到黑耍，还要吃鸡蛋。爸爸犁了一天到黑的田，饿了一天，他吃哪样？”妈妈边说边找来一根木棍，拉起她的右手，摊开她的手掌用木棍一顿猛打。
“我不知道是给爸爸煮的。”常琼说。“你还要犟嘴。”妈妈怒气未消，揪住常琼的嘴角使劲拧，“你爸爸一天到黑那么累你看不到哇。你这个没良心的死女崽崽。只知道自己好吃。”常琼不敢申辩了。
爸爸回家后，看见女儿躲在墙角里哭。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叹了口气说：“吃了就吃了嘛。女儿饿了也要吃饭啊。好了，莫哭了。”
晚饭桌上，常琼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着红苕片汤。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拉过常琼的手看了又看，她看着女儿红肿的手说：“琼，妈妈把你打痛了。”妈妈吃不下饭了，她推开碗筷，趴在桌上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鸡蛋哪鸡蛋，要得到一只鸡蛋就那么难吗？
常琼说完后，大家沉默了。
“等我长大后有钱了，要让爸爸妈妈天天有鸡蛋吃、顿顿有鸡蛋吃。”常琼沉默了一阵后，这样说道。
“要是哪个能让我爸爸妈妈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要我拿命给他换我都愿意。”马壮说。
“这个问题怕是不难解决，只要肯去做，很容易就能做得到。”未末说。
“嗯？”马壮和常琼惊疑地看着他。
未末有点后悔自己乱冒泡，但他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真的有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是他不敢肯定这个办法是不是真的能很快就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好。
“你有这个本事？”马壮冷笑着向未末提问。
“嗯——，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未末思索着，慢慢地冒出这么句话。
“怎么个简单法呢？”常琼紧盯着未末问。
“我们自己养鸡，让它下蛋。”未末说。
“哦——。”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原来是胡扯一通。
顿了几秒钟，马壮突然说：“常琼。他说的这个有道理。未末说的这个办法有道理。”
未末正想结束这个自己扯得并不是很明白的话题，一见马壮表达了赞成自己想法的观点，借机趁势收场，说：“好了。打牌，打牌。”
这场讨论就这么过去了，也许谁都没有把它当回事。也许有时某个人又会突然想起来，但总觉得模模糊糊的，不是那么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