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中国今日”当代艺术展看后感之一
维也纳美丽的大街一路上海报飘飘，上面极其醒目的大字“中国今日”，有些大言不惭；海报的画面上，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中国男子，在大街上，癫狂地奔跑，向画面的深处狂跑，他们的头上是幻想的红色飞机在紧紧追逐。有洋人问，这些中国人为什么跑；答说，不知道；又问说要表现什么；我竟有些无可奈何，说： 大约表现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正在做梦。噩梦。哦。
其实，整个展览上的作品，不论何种门类，全是诸如此类的梦魇般的造型和形象。随便问一个朴素的中国人，这是代表中国的艺术吗？他可能会不置可否。这还是出于礼貌的回答。
“中国现代艺术”，“中国今日”，当西方资本家以金钱和冠冕堂皇的文化术语再一次对中国进行更深层次的侵略和剥削时，我们除了忙于替他们坚守生产流水线，忙于同他们签署又一份可能利益均沾的合同，还在帮他们实现文化意识的扩张、侵略和强霸，我们对身边的背叛、出卖和被欺瞒毫无意识，任人将中国随随便便当股票炒得沸沸扬扬，甚至轰轰烈烈，其中的获利者是谁不言而喻，然而当地媒体的口吻冷嘲热讽，就艺术而言，暗示展览无非是拾人牙慧，步西方的后尘，捡人家的破烂儿；就政治意识来讲，展览确是有相当的新闻效益，作品的艺术价值？无非是一种批评政治和评说历史手段。
是谁准许一个展览冠以中国这个神圣的名字？又是谁同意让这些艺术家代表中国？艺术，这个鱼目混珠时代被滥用得最面目全非的文化品种，不明不白中间又成了某一小部分人——真诚的文化人和机会主义分子掺半——的鱼饵。两条大鱼： 大名和大利。他们或可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为中国打广告。别逗了，荷兰人从来不认为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是在为荷兰打广告。
记得俄罗斯文豪托尔斯泰说过：“有一种艺术家无异于娼妓。”
不能也没有真正反映一个民族的时代精神、情愫和感觉的艺术，逻辑上冠以国家的名号不合适。这些艺术家或许住在中国，或许移居欧美，他们的艺术只能代表他们本人和他们居住的国家。特别是当代艺术，说穿了，这是社会中的部分人由于难以承受时代的压力、生活的张力，将紊乱的感觉诉诸画布、颜料和其他材料，造型越扎眼越离奇越丑陋越是成功的艺术，越是敢于暴露丑陋越是前卫精神。邪门儿。
我们不否认当代艺术中有真诚的艺术家，但也不否认，利用当代艺术发泄私欲、哗众取宠、投机肥私者大有人在。商品时代，为了钱，为了名，吞腥食腐，如就便餐，何况还不是蜗角虚名、蝇头小利。这里的运算货币是美金和欧元。
其实，古典绘画和当代艺术的区别不外乎是古典有主题，而这个主题为主流接受，与时代和社会的步伐相配合，与画家本人和观众的精神乃至生理状况都有一种内在的关系，个体还不是那样的特立独行，没有过分标新立异的需要；当代艺术则不然，不仅要表现画家的主观感受，表现他的生理和心理状况的情状，用艺术语言将其具体形象化，更重要的是，个性的凸显和昭彰。当代艺术家毋宁说在诊断时代和他个人的病灶。
艺术家敏感，没错；群众相对麻木，也可能。但若将病灶风格化，供奉于艺术的神龛，这个举动大概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要知道，当西方的资本家取代了旧日贵族，成为艺术的主宰后，艺术就从此背离了唯美，脱离了品位，失去了风格，成了唯利是图的历练场所。商人绝对没有艺术家对艺术的赤诚之心，但对资本和利润的嗅觉之敏感与艺术家的创作敏感不相上下。
西方文明、文化发展至今天，成为世界的楷模，西方人难免飘飘然，忘乎所以，就开始指手画脚，确定他人是否存在。是否中国艺术？中国艺术与否？凭什么又要由西方人来决定，展览冠以中国艺术，为什么没有人出来说： 不对，这不代表中国！这只代表作者本人，这些艺术品不过是个体病灶！这些人，祈恳洋人的青睐和钞票，中国传统文人的风范气质荡然无存自不待言，瞒天过海，以中国现代前卫精神自居未免过于狂妄。真正的艺术能够滋养观众的灵魂和精神，而散乱观众心智、让人难以认同的艺术绝对不能代表一个民族，何况一个国家。
中国正在经历凤凰涅槃后的新生，时代蜕变的振荡和阵痛影响到每个华夏子孙。艺术家如果以桀骜不驯、僻异怪诞的艺术形式来挫折和颠覆朴素老百姓对美、和谐的天然亲和力，后果不难想象。假如艺术家没有或是缺乏起码的人文情操，不论他创作的艺术被西方人说得多么前卫，多么杰出，他仍然滞留在蒙昧状态。
真正的、好的艺术就如河水中的清流，鱼群自然而然趋之若鹜；癫狂梦魇般的艺术就如浊流，只会蒙蔽遮障鱼群的视线。看那广告上狂奔的裸体男子，无非是个身体感觉紊乱、头脑神志不清的个体。凭什么代表中国？社会中这种人多了，当然不会安宁。有人说，艺术需要自由，没错，但极端的利己主义不是只有、也不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品质。德国作家席勒说，“艺术需要道德，正如品味需要伦理，而不是相反。”当然，这听起来很老黄历，今天的人都朝钱看，品质也许有另外的标准，不过，强调自由过了头等于追逐放荡；不择手段追求成功无异于志趣浊秽。
西方文化流行世界，难免没有权霸的动机，却被文过饰非为“全球一体化”。这也不要紧没关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攻玉之术，可以借鉴来攻我家之石。但唯美必须反思，为什么中国传统艺术从来都柔软得难以进入，却又那样坚硬得毫无保护力量。我们的艺术家已经享有太多的自由，以至于他们已经忘掉自由天平的另外一端是社会责任；在社会金字塔上，等级越高责任也越大，而他们孤芳自赏、鄙薄一切反倒成为西方文化列强的猎物，这一点，他们或许没有看到，或看到了。
注： 《中国今日》当代艺术展，一百幅当代绘画作品，由四十二名居住在中国和海外的华人画家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