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1年2月11日于伦敦
亲爱的朋友：
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经常去当地的剧院看戏，因为看戏既可以让你得到消遣，又可以让你得到收益。当你去看戏的时候，你肯定会观察到：演员们表演的好坏，会带来迥然不同的演出效果。我们就拿法国著名戏剧家高乃依创作的剧本为例，当他的剧本被搬到舞台上时，如果演员吐字清晰，表演得惟妙惟肖，那么整台演出将会引人入胜。作为一名观众，你的热情也会被极大地调动起来。爱情、恐怖、惋惜将轮番占据你内心的情感世界。然而，如果演员吐字不清，表演动作也做得非常蹩脚，那么它会让作为观众的你感到气愤或可笑。为什么会这样呢？无论演员表演的好坏，它仍是高乃依的剧本，它讲述的是同样的事情，它要表达的是同样的意义。由此可见，导致演出效果出现巨大差别的，只是演员舞台上的唱腔与表演动作的方式。通俗一点讲，也就是演员在舞台上言谈举止方面的表现。
其实，对于你自己来说，道理也一样。如果在私下与人交往时，打算让大家对你产生好感；或者你在一个公众集会上发表演说时，打算说服大家，那么你的姿态、表情、手势、雅致、清晰的发音、适当的节奏、悦耳的音调，都和你要讲述的事情一样重要。那些呆板、乏味、不优雅的人，在讲话的时候，只知道找出各种论据，去阐明他要表达的论点，他们鄙视那些能够激发起听众热情，并让听众产生共鸣的雅致与外在修饰。但他们终将发现（尽管他们会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他们用难听的声音，讲述的枯燥无味的事情，以及他们极力想阐明的未加修饰的粗糙论点，既无法让听众饶有兴趣地去听，又无法说服他们。相反，它们只能让听众走神，并会使听众感到十分厌烦。我们生来就是这样，我们喜欢有人来取悦我们，而不大喜欢有人来指点我们。对人指指点点，会让人产生一定的反感，因为它意味着指点者富有智慧，被指点者比较无知。如同厨师适当地加点佐料，菜就会比较可口一样，讲话者必须把姿态、表情、手势、雅致等佐料加进自己烹饪的演讲大餐中，才会让听众胃口大开。
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谈来说，道理也一样。你在与别人交谈的时候，哪怕只是谈论一些并不重要的琐事，但如果你能够非常文雅地把它谈论一番，那么与你交谈的人会对此比较关注；如果你再配以优雅的举止，那么对方的内心会感到非常愉快。这样的交谈，往往能够收到出人意料的良好效果。一方面，你可以认真想一想，如果你迫不得已地与一位笨嘴笨舌的人交谈，他的话说得冗长乏味，而且思路不清，没有条理，那么即便他讲的事情本身比较有趣，你内心会有何感受呢？另一方面，当一位知书达理的文雅之人与你交谈时，即便他谈论的不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他得体的举止，优雅的谈吐，以及抑扬顿挫的语调，足以给你一种如坐春风之感。你在进入议会之前，利用平日与人谈话的机会，通过极其关注上述各个方面，逐渐把它们变成你自己的习惯。等你进入议会之后，你就没有什么可发愁的了，只用通过工作实践，让自己的演讲能力日臻完善。
我希望你对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要有充分认识。你即便对自己的男仆说话时，也不能使用粗俗不堪的语言，而应使用最好的语言。说话之前，既要考虑措辞，又要理清思路。你要选用最优雅的词语，并且最佳地搭配它们。为了避免刺耳的音调，或者发表长篇讲话时声音单调，你就要问一问自己的耳朵感觉如何。即使你谈论一些非常不重要的琐碎话题，你也要考虑自己的姿态与表情。同样一件事情，如果以不同的方式来表述，而且表述者的姿态、表情等有所不同的话，那么听众所接受的，就已经不再是一码事了。有些内心感情丰富的人，在向人表露自己的感情时，毫不讲究方式，甚至用非常不雅的语言。我对此持反对意见。我建议你宁可掩饰自己的情感，闷熄自己的激情之火，也不要用不雅的语言把它表露出来。无论你碰到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这一原则。
说句公道话，法国人在他们的交谈与书函来往中，非常注重用词的优雅、正确和风格的优美。法国人尽管比较浪漫，喜欢表露自己的情感，但他们从不使用粗俗、不雅的语言。观察他们的言谈，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你讲法语的风格。实际上，一旦你讲一种语言时掌握了优雅的风格，你在讲其他任何语言时，便自然而然地能展示出这种风格。
就你这个人本身而言（顺便讲一下，有人告诉我说，你非常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无论你身穿有花边的漂亮大衣，还是只是寒酸地裹着一个毯子，你依然是你。但我相信，你肯定会选择前者。你知道你这种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你明白自己这么做更能够取悦他人。欧洲最缺乏教养的男人，碰到一位女士不小心把她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他自然也会把扇子捡起来，交给那位女士。欧洲最有教养的男人碰到这种事情，要做的动作也就这两个。然而，他们做出来的效果却存在很大差异。后者会把动作做得非常优雅大方，能够取悦女士；但前者却由于做起来笨手笨脚，毫不雅观而遭人嘲笑。
我要一次又一次地向你强调，而且将来也会不厌其烦地向你强调以下的道理：姿态、方式、雅致、风格、礼仪和其他所有的外在修饰，现在必须成为你关注的重要对象。你现在就应当努力去获得它们，否则你以后再也无法获得它们。因此，你需要把其他方面的事情都置之度外；只去认真地学习它们。你已经耽误不起任何时间了。实质内容与外在修饰如果能够兼得，那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了；但如果它们对我来说，如同鱼与熊掌一样不可兼得，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我希望你能够经常去请教马赛尔先生（想当年他曾是巴黎最有名的舞蹈大师），从他身上学到雅致。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给别人传授许多优雅的动作。你学会塑造自己了吗？一个人无法很好地塑造自己，那简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一个人如果郑重地告诉你说，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去塑造自己，那就如同告诉你他不会擤鼻涕一样荒唐。塑造自己和擤鼻涕一样，既必要又易学。
代我向亨迁顿伯爵问好，我非常敬重他，我想你一定也很敬重他。虽然我认为他每天忙得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了，但我还是决定很快给他写一封信。你从自己亲身经历中就会了解到，我给那些我关爱的人们写信时，信的篇幅都不算短。这封信就是一个佐证，而且如果我手头有更多的信纸，那么我这封信可能会写得更长一些。
晚安，我亲爱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