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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刚送罢平儿,就见湘云红肿着眼睛,憔悴着小脸,双手捧着几色精细的针线活计,带着自己的丫头翠缕出来了。

瞧得已打点好的堆满了半张榻面儿的行囊包袱,湘云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然因恐黛玉见了自己伤心亦跟着垂泪,反而影响她归家的愉悦心情,方强笑着上前坐下,道:“今儿个姐姐就要离去了,妹妹亦没什么好赠送的,只这几样绣活儿瞧着倒还别致,就请姐姐收下,日后做个念想儿罢。”说着将手里捧着的几样儿绣袋香囊递与了黛玉。

黛玉忙双手接过,递与身后的雪雁,方拉了湘云的手,满怀感情的道:“真想带了妹妹一块儿离开,但只妹妹家里到底还有叔叔婶婶,于情于理都不会让我带了史侯家的小姐离去,盼只盼明儿妹妹有机会到扬州,也好让咱们姐妹再续今日姐妹之谊了。”

话音刚落,湘云到底忍不住滚下泪来,“只不知今生会不会有那样儿的机缘?”

姐妹二人又诉了许多衷肠话儿,方在闻得小丫头子来报“老太太、太太和奶奶姑娘来了!”后,收泪止住了。

就见贾母扶了鸳鸯,领着邢夫人、纨凤妯娌和三春姊妹,逶迤着进来了,只不见王夫人,想是不好面对黛玉罢,黛玉瞧了,倒也乐得省心。

“正想着过去与外祖母舅母和嫂子姐妹们辞行呢,可巧儿就都来了。”淡笑着请了众人依次落座,黛玉方笑道,“我这里正收拾屋子呢,乱得不像样儿,就不与各位倒茶了,还请勿怪。”

一语未了,年纪最小的惜春忽然一头扑进黛玉怀里,便嘤嘤的哭了起来,“林姐姐,才听老太太说你今儿个就要离开,回扬州家里去了,真个的吗?妹妹舍不得你……”

一旁湘云迎春探春几个,瞧得素来情绪不大外露的惜春攸地这般痛哭起来,又思及平日里黛玉的好儿,亦忍不住跟着心酸落泪起来,尤其昨儿已哭了大半夜的湘云,更是哭得哽咽难耐。

她姊妹几个攸地这么一哭,别人犹可,贾母却更是触景伤情,兼之心里本亦十分不舍黛玉,因忍不住亦呜咽起来。当下纨凤几个及众侍立之人瞧得贾母哭了,亦掩面涕泣起来。

半晌过后,还是凤姐儿恐哭坏了贾母,方温言解劝住了,众人亦渐渐收了泪。

旋即黛玉方命紫鹃雪雁捧了早已为众人准备好的临别礼物,不过是一些荷包手绢扇面字画儿的,聊表心意罢了,众人亦各自有回礼相赠,不消细说。

一时众人叙完,贾母方问黛玉道:“昨儿夜里听你提起自有你那奶哥哥护送你回去,到究他什么时候上门?我也好打发人去告诉门上,直接带了他到二门外侯着,罢了我再打发珍哥儿或是蓉儿,送了你们去上船。”一面又命人去将她与黛玉准备好的临行礼物拿过来。既然黛玉的离去已成了定局,何不在临行前做得漂亮点儿,以便给她留下一个好一点子的印象,将来只怕还能记得她这个外祖母。

听贾母说罢,黛玉方攸地想起昨儿只顾着拿话儿来推辞贾母,以便她不好再留自己,却忘记自己并未打发人去到富察府上与林平送信儿,今日又岂会有人来接?又何来上船之说?

心里正自发愁,忽然就听身后王嬷嬷笑道:“回老太太,犬子只怕说话儿间也就到了,还请老太太这就打发人去门上传话儿罢。老太太亦不必打发珍大爷或小蓉大爷送咱们去上船了,横竖犬子已打点好一切了,都是极便宜的。”

贾母听说,方点头道:“既是如此,也就罢了。”一面命两个婆子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两个婆子回来,道:“才刚去到门前,已有一位林相公侯在那里,奴才们遂领了他至二门外,这会子正侯着呢。”

闻言黛玉不由喜道:“既然平哥已经到了,咱们也不耽搁了,这就出发罢。”说着跪下向贾母磕了三个头,又简单与众人话别后,方扶了王嬷嬷,同了遵贾母之命,送黛玉一行至二门外的凤姐儿与鸳鸯,头也不回的一径出了雪浪阁的大门。

彼时紫鹃的母亲和嫂子亦已侯在雪浪阁了,闻得黛玉说出发,忙欲去拧起榻上的行囊包袱,就听贾母吩咐了四个婆娘上前相帮,雪雁姊妹因恐她们粗手粗脚的碰坏了一些物事儿,又自顾拿了几个小一些儿的,一并跟着出去了。

目送着黛玉飘逸的背影越行越远,贾母忽然心酸得厉害,当年她的敏儿就是这样离开她的,之后她便再未见过她,如今又轮到她的外孙女儿了,只怕有生之年,她亦是别想再见着她了罢?

且说黛玉扶了王嬷嬷,兴冲冲的行至二门外,远远的就看见那里十来个才总角儿的小厮忙忙回避了,林平则带了自己的两个小厮多子李子,正侯着门前的穿堂儿里。

瞧得黛玉来了,林平忙上前见礼,又见过了凤姐儿,方道:“回姑娘,马车已侯在外面儿了。”说着命多子李子上前接过了紫鹃娘及众人手里的包袱。

黛玉便回头别过凤姐儿,“凤姐姐,劳驾你送出这么远,还请回去罢。”

凤姐儿忙笑道:“瞧妹妹说的什么话儿,能送妹妹这样的天仙儿一程,那不是我的福气儿?”说着向林平道:“林大哥索性命人将马车直接驾到这里来罢,妹妹身子素来弱,这会子虽则还未至午时,受了暑气儿到底不好。”

林平听说,忙大步去了。少时,果然拉了一辆瞧着极其古雅的马车来,一面又道:“还有拉行礼和其余人要乘坐的车侯在大门外,待出去了再坐不迟。”

就着王嬷嬷和雪雁的手,黛玉小心翼翼上了马车,方向凤姐儿道:“凤姐姐只管回去罢,倘一会子过了暑气,岂不是我的罪过?”

凤姐儿笑道:“妹妹很不必担心,我那里就那么娇弱了?瞧着妹妹的马车走远了,我再进去不迟。”

闻言黛玉亦不再多客气,只对着林平点了点头后,又命同车的王嬷嬷放下了帘子,马车便开始缓慢而平稳的行驶起来。

一时行至大门外,就见紫鹃的哥哥已经侯在那里。

王嬷嬷忙遵黛玉之命,掀帘命紫鹃的娘及嫂子上了另一辆车,那多子李子又将行礼放了最后一辆车,方跟在林平的马后,一径往大街上走去。

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马车的晃动,黛玉不独不觉着不适,反而兴致极高的问王嬷嬷道:“我怎么不知道嬷嬷是何时打发人去与平哥送信儿的?”

王嬷嬷笑道:“昨儿傍晚闻得姑娘说要走后,我便已存下了心思,遂趁姑娘与云姑娘说体己话儿之时,悄悄打发了本院儿一个二十年前便惯熟的婆子宋妈,送了信儿去富察府与平儿,所以才刚老太太问起时,我才会那般笃定的。”

听她说罢,黛玉不由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子事儿,我原还以为嬷嬷有驱神召将的符术呢。”

一句话儿说得车内的紫鹃及雪雁姊妹都掌不住笑了起来。

那紫鹃又一脸感激的与黛玉道:“如今姑娘不独带了奴婢一块儿,连奴婢的母亲及兄嫂都虑着了,真正让奴婢不知该怎么才能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黛玉忙摆手笑嗔道:“如今姐姐既成了咱们家的人,就不要成日价将这类话儿挂在嘴边,我可不耐烦听。”

王嬷嬷与雪雁姊妹亦道:“只管尽心尽力的服侍好姑娘,便算是最好的报答了。”

主仆几人正说着,忽然就听林平的声音自车窗外传来:“回姑娘,到了。”

且说黛玉正与王嬷嬷紫鹃几个说着话儿,忽然就听林平隔着车窗向里道:“回姑娘,已经到了。”

旋即就见雪鸢第一个按倷不住,一把掀起车帘便欲往下跳,但仅仅就在一瞬间过后,马车里已传来了她的惊呼声儿,“不是说要到码头乘船去的吗,怎么到富察府来了?”却未注意到门上早有两个小厮一溜烟儿小跑着传话儿去了。

闻言黛玉不由蹙起了眉头,因命雪鸢道,“问问平哥是怎么一回子事?”

一语未了,坐在她身侧的王嬷嬷忽然笑道:“让我来为姑娘解惑罢。昨儿我打发了宋妈去到富察府上送信儿,却不料门上亦将此事回与了福晋知晓,遂打发人来告诉平儿,说之前一直盼着姑娘能来散淡,偏一直未能如愿,便是墨颖沁灵二位格格亦是挂念姑娘的紧,只恨不能立时见面,因此欲趁咱们回扬州之前,要留姑娘先在她们家小住几日,是以今儿个咱们才会直奔这里的。”

“原来如此。”微微颔了一下首,黛玉旋即微蹙起了眉头,“但只此时此刻,我却是恨不能立时便飞回到爹爹面前……”

话音未落,已被王嬷嬷笑着打断,“横竖多半儿时间都已过了,如今倒等不及这几日光景儿了?福晋留姑娘,原是好意,若贸贸然推辞了,到底不好,倒不如放宽些儿心,在这里安心住上十天半月的,再乘船回去亦不迟,此为一;二则因此番系说走就走,筹备船只行程等诸多杂事儿到底需要几日,明儿上路后方不至于手忙脚乱;三则姑娘与墨颖沁灵二位格格到底姐妹一场,倘此番不辞而别,明儿她二人知晓后,一定会很伤心,便是姑娘家去后想到她们,只恐亦会觉得遗憾,倒不如趁这几日,好生与她们聚一聚,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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