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黝黑的眼珠上，缓缓地漫上一层水雾。
“你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吧？那么，你就努力地配合我。”
水柔的眼角滚落一颗眼泪，经过泪水涤濯的眸子，闪出了黑亮的光彩。她静静地盯着卫慧的眼睛，似乎在这里寻找让她安心的保证，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卫慧微微一笑：“很好，现在离生产还早，你需要尽量平稳呼吸，放松心情。我让他们给你弄些吃的来，你尽量多吃些，吃饱了，待会儿生孩子才有劲儿。”
水柔眼中的光芒闪了闪，似乎又有些黯淡：“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即使吃下去就吐，吐完了还要坚持吃……为了你的孩子，你只能坚强起来。嗯。”
黎澈和凤眠坐在外厅里，霁朗已经睡醒了，与阿黄在一个软榻上玩的不亦乐乎。凤眠逗了逗阿黄，无聊地看着坐在屋角不甘却又无奈地大夫人，还有焦灼地来回踱着步子的周建章……
福宝守候在屏风外边，一个个吩咐传出来，热水、烈酒、肉粥、小泥炉、山参汤……等等许多繁杂的东西送了进去……
慢慢地，房内的呻吟声，渐渐大了起来，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一盆盆猩红的血水，从房子里又断了出来……
呻吟渐渐变成了痛呼、哀鸣、嘶吼……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后，随着房内一声长长的嘶吼，天地间都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
仿佛，这诡异的安静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每一个人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让人紧张的忘记了呼吸。也让每一个，都僵硬了身子，似乎被施了定身法定在了当地……
“哇……哇……”
一声儿啼，划破了夜空，也解除了众人身上的定身法。福宝第一个反应过来，欢喜地笑着，有些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向大少爷报喜：“小夫人生了……生了……”
周建章似乎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福宝的嘴巴，一下一下的开合着……
直到，房中伺候的一个婆子用锦被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走了出来。
“恭喜大少爷，贺喜大少爷，小姨娘给您生了一位小小少爷。”
“啊？你说什么。”周建章抢上几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婆子。
“生了个小小少爷！是少爷呐。”婆子满脸的笑纹，就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小少爷？小少爷！我周建章有儿子了？我周建章有儿子了……”周建章颤巍巍地接过襁褓，痴傻地笑着低喃着，注视着襁褓里哼哼唧唧地小小婴儿，许久，他抬起头，一迭声地向外喊道：“福宝，快去，赶紧去给父亲报喜！快去！快去。”
“是。”福宝答应着，正要跑出去，却听得房中传来卫慧的吩咐。
“福宝，让别人去，你去再熬些山参汤来，要老山参的，快，快去。”
福宝一时愣住，看看身后屏风遮挡的内室，又转头看看狂喜的大少爷，片刻，终于跑到门口，喊道：“传千年山参汤。你，去给老爷报喜。”
卫慧从内室里，匆匆走了出来，不管手上沾满的血污，伸手抓住周建章的衣襟。
“抱着孩子，坐在床头，好言好语地劝慰她，让她打起精神来。”卫慧的眼睛布满红丝，目光凶狠地就像面对猎物的狼：“就算你是骗她，也要让她相信，你和孩子不能没有她！听到没有。”
说完，一把将周建章甩到床边，转身对一侧的婆子道：“灌参汤。”
夜，渐渐深了。
周府大门上轰鸣的鞭炮声，隐约地传进来，整个周府都沉浸在添了小小少爷的欢喜之中，似乎没有人，还想得起是谁生了这个孩子……
只有，这座灯火通亮的院落，
只有，这灯光灼灼，却血腥满满的房间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弓着身子，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许久，她扶着快要疼的麻木的腰，直起身来，她的脸上一片疲惫……却也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屏风外，一个青色的身影，默默地伫立了许久，终于抛开心中的顾虑，端着一杯药茶，绕过了屏风，向那个疲惫不堪的人迎了上去。
“阿慧，喝杯茶。”黎澈代替了她的手，扶住她的腰背，让她在一张软椅上坐了，将茶杯递到她的手中，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下去，他的手轻轻地按揉着她的肩膀、脊背。
“阿慧，什么情况，你和我说说，下边的事，我或许可以替替你……”
“哦，哦。”卫慧猛地醒过神来，自己被急糊涂了，居然忘了跟在身边的这个真正的圣手，她疲惫地眼睛，蓦地一亮，急急地望着黎澈道：“情况并不太遭，只是，水柔体质太过虚弱，生孩子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已经昏了过去，如果……抢救不来，或许……”
“嗯……”黎澈手指不停地按揉着，目光渐渐深邃……
片刻，他轻轻地声音，似乎一阵清风：“或许可以试试针灸和毒药……”
“唔，针灸……咳咳……什么？咳咳……”卫慧太累了，思维显然也慢了半拍，她被口中的一口茶呛了，狠狠地咳着，眼睛却紧紧地盯住黎澈：“毒药。”
“是，有一种毒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内的精气……”黎澈眼睛闪烁着，缓慢而沉着地说着：“待她过了这一关，再给她解毒就行了。”
这么轻松？
卫慧有些怀疑。那个毕竟是毒药，既然是毒药，必定会有毒性……那样会不会得不偿失？
如此想着，黎澈似乎已经从她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心思，柔柔一笑。
“那种药，之所以称为毒，是因为服用之后，经过短时间的体力爆发后，会内力尽失，而且，它还会让人经脉萎缩，再不能练功。对于修武之人来说，失去了内力，更甚于失去生命。何况是，就连重来的可能都没有了。”
卫慧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光彩，接着说道：“但是，这个副作用，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也正是无关紧要的一点。水柔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所以，这种毒药对她来说，几乎没什么伤害……”
黎澈又是轻轻一笑：“这种药，还有一种毒性，它会让人失去表情，从此后，再无喜怒哀乐……没有笑容，也没有眼泪……所以，它的名字叫做‘失笑散’……”
卫慧刚刚点亮的眸子，刹那间暗了下去。
没有笑容……没有眼泪……一生表情僵硬地……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
她轻轻地打了个寒战，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望着黎澈道：“不是有解药吗？吃了解药，这些副作用是不是就都会没有了。”
黎澈望着她，轻轻地一叹：“及时服了解药，内力能够保住，这喜怒，是否能够保住，只有五成的把握。因为，配制此药的人，根本就没有在乎是否还有喜怒……”
卫慧定定地望着黎澈，片刻，她决然地点头道：“我明白了，与生命比起来，那些真的不重要。”更何况，依水柔的体质，掌握好用药量，再及时服用解药，应该有更多的把握。
她果断地伸出手来：“药呢。”
黎澈被她眼中的决然震动，也为她倔强不屈的性格赞叹。他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不要勉强自己，我去吧。”
“呵呵，这么奇特的药做临床，我怎么能不看着。”卫慧抬起的眼睛里，满含着微笑：“我们一起，你用药，我看着。”
“好。”黎澈不明白她口中的‘临床’是何意，但是，他却明白，这个女人，对于病人和医术，那种，特有的毅力和坚持。
我们一起！相依相随，相知相伴……永远，可好？
黎澈在心里暗暗地发问，目光温柔而宠溺，似乎要将眼前这个疲惫地女人，放进心底，让她在那里安静地休憩……
绿树掩映着的红墙碧瓦，飞檐斗阁。在一片辽阔的水面旁，杨柳如织，绿丝低垂，轻拂着碧玉般的水面，荡出一圈圈地涟漪。
水面上，刚刚钻出水面的莲叶，或如刚刚睁开朦胧睡眼的豆蔻少女，或者仍旧漫卷着叶子，似乎在酣睡未醒的慵懒美人……
走过一个之字形回廊，一名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走进位于湖心的听雨轩，站在廊檐下，单膝跪地，垂首对着轻纱低垂的轩内回禀。
“回王爷，跟着顾少爷的羽卫传回了消息。兴城的人也传了信回来。”
“唔。”轻纱低垂间，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修长身影，靠在一个大大的锦垫上，四肢舒展，轻轻地晃着手中的金樽。微眯着狭长的眼睛，半垂着眼帘，睇着掌心金樽中的琥珀色液体……在喉咙里发出一声慵懒低沉，带着一丝丝魅惑的声音。
“顾少爷带的人，悉数在临水镇毙命；顾少爷已经到了兴城。卫慧也到了兴城，却没有去楚府。周煦沛虽然依计将其骗入府中，却没能将她扣住，而且，卫慧还为周家大少爷接生了一个小少爷……同时，还似乎与兴城的李府牵上了关系，卫慧进入周府，能够平安出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李汉昭派管家，去周府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