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彭坷对着大家做了个喝水的动作,示意自己去吧台买点酒,并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Rosa说她要一杯金汤力,其他人都摇了摇头。彭坷对Rosa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离开的同时也拉了拉夏瑞漫的手指示意让她一起来。
一离开大家的视线,彭坷就牵住了夏瑞漫的手,夏瑞漫并没有躲开。吧台人很多,他俩只好站在层层人墙后面等着。彭坷松开夏瑞漫的手把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不知怎么的,他们的舌头已经缠在了一起。夏瑞漫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彭坷,但她也没有心跳的感觉,甚至跟他亲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吧台的人怎么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买到酒。
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彭坷帮Rosa要了金汤力,给自己和夏瑞漫分别点了伏特加加可乐和苹果酒。等服务生倒酒的时候,彭坷在夏瑞漫耳边小声问,今晚跟我走吧。夏瑞漫听了一惊,她完全没想到彭坷会这么快直切主题,这也是第一次有基本不认识的男人问她这个问题。夏瑞漫本能地直摇头说:“不可能。”彭坷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拿到酒后他们直接回了舞池,这时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2。夏瑞漫早就累了,可又不想当第一个说走的人。还好没过一会Lauren就在她耳边问要不要过10分钟回家,这不像是Lauren平时的作风,但正合夏瑞漫的意,她满眼感激地看着Lauren只说好。10分钟后四个女生准备离开,问还有没有要同行的人,愿意马上回家的并不多。她们也没因此多留一会儿,Lauren快要无法驾驭脚下昨天才新买的细高跟了,而Rosa实在醉得有些不像样子。
第二天早晨,夏瑞漫还是9点多就睁开了眼,她不习惯太晚起,不管睡得再迟也不会10点以后还赖在床上。跟正常人的作息更相似的Rosa、Lauren和Jo还睡得很沉。Jo本来是和夏瑞漫一起挤床上的,但位置实在太小,加上睡觉又不老实,等夏瑞漫醒来的时候,她正毫无意识地在床沿和Rosa之间大声打鼾。Rosa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位置少了一块,总想把Jo推开,可惜Jo如磐石般连身都不转一下。
夏瑞漫的肚子咕咕直叫,冰箱里竟连一点能当早餐的食物都没剩,她只好轻手轻脚地洗漱换衣服出门买早餐。街上的人很少,不过天气是难得的好,之前已经好几天没出太阳了。夏瑞漫边走边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她很庆幸自己昨晚没有答应彭坷的要求,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会是多么糟糕!夏瑞漫觉得这件事证明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并暗自为自己骄傲:这在当今社会不容易啊。想到这儿,夏瑞漫的心情大好,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十一
“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周一中午吃饭的时候,Jo一见到夏瑞漫就激动地问。
“什么事啊?”一定又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八卦,夏瑞漫早了解Jo喜欢大惊小怪的个性,所以只是假装很感兴趣地问了句。
“Sonia和Robert周五那天晚上去开房了!”
“这你也知道?”夏瑞漫不得不承认这回Jo的“新闻”还是很有价值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能搞到一起。Sonia,俄罗斯人,长得还行,虽然不能说是大众情人型美女,但至少看着顺眼,加上化妆技巧不错,有那么股风骚劲儿,常常能见到她和各路男生厮混在一起。她不仅性格特别外向,做事还很高调,在学校认识的人不少。
Robert简直就是Sonia的对立面,他话不多,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做事,除了他的室友外,他几乎不太跟其他人接触。他是数学系极少数的几个英国人之一。夏瑞漫一直觉得Robert是喜欢女孩子都不敢主动追的类型,更别说搞一夜情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定是Sonia勾引他的吧?俄罗斯女生好多不都比较奔放嘛。可Sonia怎么会选他呢?不过也有可能Robert其实是个被拴住了的野兽。
“Sonia回宿舍后把这事儿跟她的室友说了,我跟她的室友关系不错,刚好又周日约好一起吃饭,她就告诉我了。反正Sonia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吧。”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们俩呢?他们以前话都没说过几句吧?”
“天知道他们的。不晓得酒精的作用吗,几杯下肚后什么做不出来。”
“说得也是,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啦,各取所需嘛,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周五晚上,他们可不是唯一一对喔,Fran和彭坷那什么了。”
“真的吗?他们俩之前也完全看不出啊。”夏瑞漫故作镇定,肚子里却像有千万只不停拍动翅膀的蝴蝶。
“彭坷就是个花花公子,见到胸前有两坨肉的都能上了。Fran我以前倒以为她很矜持的,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夏瑞漫没接话。Jo顿了顿又说:“对了,昨天你跟彭坷倒是走得挺近的。”
“彭坷这种人不是跟谁都自来熟吗,我们也就昨天才真正认识。”Jo会这么说,夏瑞漫倒不太惊讶,长眼睛的都能看出点什么吧。
“你小心点别让自己受伤就行了。”
“不是你跟他比较熟吗,怎么我说两句话都不行。”夏瑞漫知道Jo是为自己好,而且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股火就上来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做普通朋友,做好朋友都没问题,他是个好人。但你也知道他现在并不想因为任何一个人束缚了自己其他的选择。”
“我知道的。再说了,我对他一点超出朋友的好感都没有。我跟他到底算不算朋友我都不确定呢。”
夏瑞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听了Jo告诉她的消息后,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的。她对彭坷的确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啊,那他跟谁上床又关她什么事?在TigerTiger发生的事就应该留在那里,大家都明白的,谁也别动真感情。如果因为动了真感情而受伤,只能说是自己活该。
在夏瑞漫看来,她现在的心情不仅有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的懑愤,更多的是像被拒绝一样的失落感。到头来她一点也不特别,只不过是又一个可以轻轻松松搞定的女生。彭坷会找上她根本不是因为在她身上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只不过是他在寻找猎物的时候她刚好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心里又堵又闷的同时,夏瑞漫也暗自庆幸,好在她没有答应彭坷的要求,要不然,她会是多么的廉价!但跟他接吻已经够糟的了!
人心真奇妙,夏瑞漫想,上午她还能安心过自己的生活,把两天前的事完全抛到脑后,现在想淡定却不能了。最关键的是什么都没改变,除了她发现当天晚上那个人带了另外一个女生回了家,而这件事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不是她的老公,不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她的旧情人,不是她的老朋友,只不过是一个讲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的陌生人。再说了,如果她能两天完全不去想在TigerTiger发生的事,那说明她并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亲密而对彭坷产生感情。难道是那种自己没得到(主动放弃也包括在内)别人也休想占有的想法在作怪?天哪,这也太可怕了吧。
到了晚上,夏瑞漫还是在想彭坷的事情,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想的了,只是她的心还是异常的堵。作业是完全做不进去,所以很快就放弃了。找了一部很久以前的电视剧来看,可她只是在盯着屏幕上晃动的人头发呆罢了。夏瑞漫还在揣测自己奇怪心情的源头,难道她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了?拒绝彭坷只是一个很本能的反应,她觉得跟没有关系的人上床是不对的,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选择,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可一醒来却发现其他人都在这么做了,没有任何良心不安地做了。这么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浪费了什么天大的机会一样。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被门挤了,这就是思考过度又或者是思考还不够的结果,她在网上给彭坷发了信息,大概意思就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知道了他和Fran的事情后,她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定要告诉对方你真正的感受”吗?可人家这话都用来鼓励真心大告白的时候用的。她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夏瑞漫自己也不太清楚她给彭坷留言的目的是什么,她到底在期待什么的发生?或许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看你魂不守舍的,你没事吧?”夏瑞漫完全没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的Maggie。
“我敲门了啊,而且敲了不止一下。”见夏瑞漫一脸被吓到的表情,Maggie赶紧补充说。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看电视看得太入神了。有啥事?”
“大周一的你在这里看电视剧?!不像你的作风啊!你不是说有作文要下周交吗,都准备好啦?”
“还没,不过书已经看了一些了。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开学就要交作文,不过还好这篇的题目不算太难。”
“那就好。我上周完全不在状态,周末又去诺丁汉找我表哥去了,所以这几天要奋发一下。你看什么呢?”
“老到掉渣的剧,主要今天没什么心情学习,放松一下算了。”
“我看是够老了,你也看得下去?噢,我来是想问你明年想不想一起租房子?”
“噢,好啊!”夏瑞漫虽然还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有人来邀当然很是开心,这样以后就不用想找室友的问题了,跟找房子本身比起来,找室友是件更麻烦的事,而Maggie绝对是当室友的上上人选。
WoodlandsSchool只给大一的学生提供住宿,接下来的两年学生要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所以,每到年尾的时候总能听到许多抱怨找房不易、室友临时变卦之类的声音,不过像Maggie这种这么早就开始操心的还真不多。
Maggie见夏瑞漫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开心地说:“那我最近有时间就去看看有什么好的。不过也有可能三个人的房子会比较好找,如果找不到好的适合两个人住的,我们到时候再拉一个人?”
“行啊,没问题。”
“那我就先回去继续学习了。”
Maggie一走,夏瑞漫马上重新登录人人网看彭坷回复没有。可惜显示是否有新动态的小白框是空的。明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到回应的概率很低,她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失望。夏瑞漫不想骗自己,她知道自己隐隐期待的回复是什么。但同时她又有那么一点儿希望不要再和彭坷有任何接触,那么这件事一两个星期后等她慢慢淡忘了,就可以告一段落。
看着桌上还没动过的书,夏瑞漫因为没有学习而产生的罪恶感慢慢蹿上心头,不过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连看电视剧都无法入神,更别说啃几百页的书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她便早早洗漱换了睡衣钻进了被窝,希望明天乌云就可以散去。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夏瑞漫的脑子还是被与昨天一样的内容占据着。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留言,但为了避免再失望,她打算晚一点再登录。今天早上9点有课,平常的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周二,不仅要一起床就准备上课,还要晚归。早上9点到10点一节,下午5点到6点一节,中间全空,这课是人排的吗。可今天夏瑞漫倒是很庆幸有这堂9点的课,这至少给了她早早打起精神来的理由,也让她可以有那么一个可以不去想那些困扰她的事情的时间,一个喘息的机会。还好在“国际历史”课的班里认识的人不多,比较熟的也只有Sean而已。Sean跟Jo不一样,他不喜欢过问他人的私事。而面对Jo的时候,夏瑞漫觉得自己好像一眼就被看穿了一般。Jo那时肯定在心里暗暗笑自己吧,多么笨拙的掩饰。
伦敦城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昨天还阳光刺眼,今天就刮风下雨一齐上,街上撑伞的人都异常的狼狈。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去上课的人异常的少,连老师都迟到了两分钟。班上的活跃分子基本都缺勤,原本是主力的Sean又不知怎么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整堂课竟然变成了夏瑞漫和老师的单独对话。在课上从来都是等待他人打破沉默的她,今天却变成了那个打破沉默的人。她心里暗暗庆幸上周提前完成了任务,要是拖到昨天的话,今天的课恐怕要变成大眼瞪小眼比赛了。
平常的时候,夏瑞漫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乖乖完成老师规定的书目的阅读,但她在“国际历史”课上并不积极。班里能滔滔不绝的人很多,像是老师特意挑选过把某一种人都放在这一个班里似的。夏瑞漫开始还会努力插上几句话,后来她实在是不想费那个心了,只是静静地听着,抄抄笔记。老师没想到夏瑞漫也有滔滔不绝的一面,很满意她今天在课堂上的活跃,在离开教室前还鼓励她以后要继续保持今天的状态。
“吃早饭去不?”Sean的肚子在上课的时候已经不停地在叫。
“走啊,饿死了。我们每次下课好像都是这一句。”夏瑞漫和Sean一样没吃早饭。
还是同样的街头便宜小餐厅,今天Sean却决定跟夏瑞漫说些家里的事。Sean是Jo的对立面,Jo可以对一个刚认识3分钟的“朋友”把家族史都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Sean却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我好担心我姐姐。”Sean很少流露出如此忧郁的神情。
小饭馆里的人跟往常一样少,来吃早餐的人流早已离去,吃中餐的又还没到。端上两人的英式早餐后,连老板娘都不见了踪影。
“你姐姐怎么了?”夏瑞漫知道Sean有个姐姐,但除了知道她刚从牛津大学毕业以外,其他一无所知。
“我姐姐得抑郁症有几年时间了。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真的吃了一惊,我知道她的情绪有时候不稳定,但被贴上了这个标签,性质就不一样了。我偷偷哭过几次,那时候也还小,哪知道怎么面对,但后来渐渐明白这必须承担。我父母那一阵子都很忙,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必须来扛起照顾姐姐的责任。一点一点我变坚强了很多,姐姐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活泼的她。”说到这儿Sean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可我昨天看她的博客,又发现了好多负面的文字。她喜欢写诗,那是她最爱的一种与世界交流的方式。”
“是怎么样的诗?”夏瑞漫问。
“等会儿啊。”Sean从包里找出电脑,“我念给你听。”
我坐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下,
周围一片漆黑。
我可能瞎了,
又或者世界选择从我身边逃开。
桌上的药瓶在向我招手,
用它那微弱的荧光来引诱我,
向黑暗宣战。
别傻了,我轻轻对药瓶说。
药瓶像俘虏一样被我捏在手中,慢慢倾斜。
千百颗珍珠与地板触碰弹奏出最清脆的乐曲。
那不是我的歌声,
属于我的是刀片撕裂皮肤演绎的小夜曲。
“啊,我不想读了,大概什么个感觉你懂吧?这类似的还有很多。”
“天哪,这也太消极了。那你后来有打电话给她吗?”
“有,但我没提诗的事。她不想有人看的,之前她有另外一个博客,我们知道后她就换了地址。不过有一次她用家里电脑忘记删记录,又被我发现了。我问她最近怎么样,她说还行。你知道啦,一般别人问我们怎么样,我们哪怕很不开心也会敷衍地说还不错。”
“可是是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