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所以说她选择弃权已经是为你作出巨大的牺牲了。”
“不是吧，Rosa！你们家里人也这么左派？”
“是的，非常左。”
“果然有其父母必有其女。”
“那你呢，Jo？”见从Rosa这边拉不到票，Samuel又将重心转向Jo。
“我不知道呢，我不像Rosa，我的政治意见在未来是有可能改变的。但如果你明天就参加竞选，我也只能弃权了。”Jo回答说。
“对了，”Jo又道，“我也在想要不要报律师事务所呢。”
“No！”夏瑞漫脱口而出，脑神经反射时间不到0.1秒。话一出口，夏瑞漫发现自己得说些什么来解释这个“no”。
“怎么人人都要转律师？Jo，我就是觉得你不会太喜欢那种氛围，你应该会比较喜欢较为随兴的工作。你连每天必须朝九晚五的工作都不会太喜欢吧。”
“我想应该是的，但工资高啊。”这年头把工资高低放在选择职业的第一条件早已再正常不过，没有人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理由，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夏瑞漫没有再说什么，她无法再说什么。
“Lauren，那你呢？”见Lauren一直都没怎么说话，Sean问道。
“我什么工作都报了，终极目标就是留在这边不回国。”
“Waw！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中国？”Sean没料到这会是Lauren的回答。
“中国有那么多问题，瑞漫你以后还想回国？”Sean又问。
夏瑞漫回答说：“嗯，这个嘛。我不会一毕业就马上回国，如果读PhD什么的，读完应该也会继续在国外工作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想回中国吧，毕竟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根，不论走到哪里最后还是希望能回去的。而且，就是因为中国有那么多问题，才更要回去为她做点什么。在中国，教育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我能成为一个还够格的好老师的话，希望能够回去让一些学生接受好一点的教育，哪怕只是众多学子里的一小小部分也好。这边的好老师已经很多了。”
“真是一个爱国的有为好青年。”Lauren笑着说。
“那你呢？那你呢？Rosa？”轮到夏瑞漫问话了。
“我可能会先报公务员吧。”话音未落，Rosa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我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你说你想发起一场社会主义革命来着？”夏瑞漫开玩笑说。
“呵呵，你们等着，这一天会来的。不过，在此之前呢，我要先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啊什么的。”
“你一进入政府的这个大机器里就难出来了哟。”Jo说。
“我们都知道Sean的目标是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夏瑞漫同学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以后的打算耶。”Rosa没接Jo的话，急切地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
“哎，等等，什么叫我的目标是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噢，不应该是说目标，你已经是了。”
“什么呀，你们都比我聪明好吧。”
“那你想做什么？如果不做历史研究就太可惜了！”
“我想去联合国工作。”
“哎呀，我们这里以后不仅会有英国首相还有联合国秘书长，以后我就靠你们罩着了。”Jo打趣地说。
Sean说出自己想去联合国工作后，夏瑞漫才突然发现，Sean以前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个。作为Sean的女朋友，她竟然跟大家一起了解到Sean以后的职业规划，夏瑞漫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但脸上却要极力表现出“这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才不会嘞，我能不被炒鱿鱼就谢天谢地了。”Sean心里或许有跟Samuel一样的宏伟志愿，但他总会把这些想法小心地藏起来。说出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定要实现？毫无期望时给出一个惊喜，总比在众多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下生活，最后却一事无成好得多。大家早就知道Sean喜欢嘴上妄自菲薄的习惯，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瑞漫你还没说呢。”Rosa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夏瑞漫。
“继续读书，希望有一天能当教授吧。”
“哎哟哟，不错嘛，夏教授。”
“不敢当不敢当。”
“你上第一节lecture的时候要叫我们一起去！”
“第一节就算了，第一次讲得一定很烂，等我熟练了，脸不红心不跳了，再叫你们来。再说了，以后你们都是大忙人，哪还有这个闲工夫呀。”
“他们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候说不定失业在家没事干织毛衣呢。”Rosa道。
“行了吧你。”夏瑞漫说。
此时，夏瑞漫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梦想，她琢磨要不要说给大家听听，最后还是没说。听上去会不会有些可笑？她？小说家？她想写下些什么，什么都行。他们的故事？还是别说出来了，她写出的文字会有人愿意读吗？说不定能一炮走红？说不定还能被改编成电影？夏瑞漫告诉自己别这么爱幻想。
刚满20岁的他们正在爱做梦的年龄，有些人的梦真实得触手可及，另外一些人的要使劲踮着脚伸长了手才勉强能够到边。如果10年以后他们再次这样坐在一起聊着人生和梦想，他们又会以怎样的心情说起些什么呢？他们或许真的成了律师，联合国工作者，大学老师，又或者他们做起了其他事情，成功了，失败了，幸福着，悲伤着，谁知道呢。
三十七
Sophie和夏瑞漫自从报纸编辑生涯结束以后就没再联系过，还记得大二结束时两人还各自许下誓言说以后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了，也要多出来一起聊聊天吃吃饭。这不才刚过去一个暑假，不在一个系又不住在一起的她们开学一个多月了连个照面都还没打过。别说大学毕业后继续保持联系了，连在大学三年里跟一个人一直处于亲密关系都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还好，在TheOtter同甘共苦的日子并不那么容易让人忘记，又或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清楚地告诉自己哪些朋友得别让他们在自己生命中消失，以及与哪些所谓的“熟人”就算渐行渐远也没关系。短暂的“分别”后，Sophie突然打电话给夏瑞漫邀请她一起去CumberlandLodge过周末。夏瑞漫以一种非常喜悦的心情迎接Sophie的“归来”，这种心情并不对所有许久未联系的朋友适用。对于有些朋友，她是以喜悦的心情看着他们远去的，甚至想高呼两句“太好了”，当他们又突然不真诚地想了解了解你的境况时，往往是因为有事相求，夏瑞漫只得完成任务似的应付两句，发现自己也实在不够真诚。
夏瑞漫很快答应了Sophie的邀约，甚至是在还不知道CumberlandLodge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真诚又愉快。Sophie告诉瑞漫说CumberlandLodge是属于皇家财产的一个小城堡，就在温莎城堡附近。现在那里有一个慈善机构，专门组织给学生们拓展视野的讲座，可以在那儿过上一个周末，白天听讲座，晚上还有Party。周日上午可以去皇家教堂，有时候女王也会在场。
“什么？女王也可能在？！”
“前年我朋友去的时候就见到了！”
“希望我们的运气也能这么好！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可能了。我长这么大连一个明星都没见过！”
“说不定这次就见到了，嘿嘿。”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间，周五下午4点半夏瑞漫准时来到集合地点。车门还未开启的大巴旁已经站了许多等着上车的人，他们围成几个小圆圈正满脸笑容地攀谈着。内容却依旧停留在乏味无趣的“自我介绍”上。你读研究生还是本科？你是什么系的？你是哪儿人？这些问题结束后便没有更多话可说，不过还好聚在一起聊天的人还算多，等每个人都交换完基本信息后也该到上车时间了。夏瑞漫在人群中寻找Sophie的身影，并未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孔。夏瑞漫又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到Sophie，也就只得接受Sophie还没到的事实。虽然分针才刚指到数字12，晚到几分钟是常有的事，夏瑞漫还是忍不住担心Sophie不会爽约了吧。
无心去跟陌生人交换个人基本资料，夏瑞漫一个人站在与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等Sophie。她很快便拿出手机，假装自己在做些什么，要不然一个人干杵在那里多么尴尬呀！可惜没有新发来的短信，夏瑞漫只得漫无目地的地翻刷毫无新鲜内容的微博。她的眼睛认真盯着屏幕，像是被什么非常有趣的新闻吸引住了，其实她根本无心看这些社交网站，只希望Sophie快点出现，可总不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呀，还好有手机的陪伴。又等了10分钟，还是不见Sophie的身影，这时大家已经开始陆续上车，只剩下点名的老师和零星几个跟夏瑞漫一样像是在等朋友的人站在大巴外。
“天哪，我不会是要一个人去吧！”夏瑞漫在心里叫道。
她已经发短信给Sophie了，但对方并没有回应。可Sophie并不像是会无缘无故爽约的人啊？即使不来也应该会事先通知吧？就在这时，Sophie从远处小跑过来，边喘气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先上车吧。”
“我刚才跟一个朋友聊天把时间给忘了。”在巴士上，Sophie对夏瑞漫说。此时巴士已经开动，夏瑞漫和Sophie是最后上车的。
“就是刚才跟你一起走过来的那个？”
“对的。”
“长得挺帅的。”
“还行吧。”Sophie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后，你跟他？”
“唉，一言难尽啊。”
“那就多言几句呗，我们在车上有的是时间。”
“哈哈！其实也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啦。我三个星期前才认识他的，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第一次见面我们就单独聊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后来就常常发短信，他会约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见面喝咖啡之类的。”
“很好啊！”
“听我说完嘛。我可以感觉到他特别喜欢我，我们也挺聊得来的，应该说在某些话题上还算聊得来。但他的某些想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甚至之所以觉得有点恐怖。”
“比如说？”
“他觉得女的不应该在外面过夜，他要求他姐姐每天晚上都要在11点以前回家，去参加Party什么的也不能住朋友家，要不然他会很生气。”
“什么？！那是他姐姐啊，至少二十几了。他是哪里人？”
“他在伦敦长大的，但父母是叙利亚人。”
“好吧，我们学校果然够国际化。”
“然后，他又说不相信无私的奉献啦，每个人爱别人都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得到什么。”
“这意思是他对你好也是有目的的吗？”
“不知道啊。而且我感觉他的控制欲特别强，有一次跟他见完面晚上回家，他告诉我一回家就要发短信给他。但后来因为有别的事情就忘记了，他12点多发短信过来说，你要再不发短信给我，我就要发动军队去找你了。我现在还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耶。这只是众多例子之一。”
“这哥们太可怕了，要是我就完全不想理他了。”
“我也觉得他的有些想法太过了。但他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第一次让我觉得有人真的很关心和在乎我。”
“你以前的那些男朋友呢？”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好吧。可是你喜欢他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觉得我可能主要是喜欢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跟他在一起以后你就不会喜欢了！绝对半点自由都没有！他连他姐姐在外面住都不让啊，同学！”
“你说得对。”Sophie嘴上这么说，夏瑞漫知道她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当我们决定是否跟一个人在一起，甚至结婚、生子的时候，什么是最重要的因素？真的是爱吗？爱又是什么？
大巴正以每小时低于五公里的时速行驶着，伦敦市中心的交通让最有耐心的人都忍不住要抱怨几句。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早就一个又一个超过了挪动不了半步的汽车，再消失在远处的小巷里。夏瑞漫知道周五晚上车会堵得厉害，但没想到4点多就开始塞车，也没想到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都快一个小时了，我们还在伦敦市中心！”夏瑞漫道。巴士刚从国会大楼旁驶过。
“温莎离伦敦一点都不远，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在市里走。”Sophie表示同意。
“你看那个公寓，感觉很不错！要是能住在那儿就太爽了！”Sophie突然指着泰晤士河对岸的那栋看似非常高级的公寓说。建筑很现代化，每家每户都有大大的落地窗户，站在阳台上便能看到伦敦最负盛名的景点。
“看上去果然不错。住在里面的人肯定特有钱。”夏瑞漫跟Sophie一样觉得公寓挺高级，但并没有想成为里面的房客的强烈欲望，所以回答的语气也不像Sophie那样兴奋。
“不过住在里面的人可能每天11点多才能回家，早上6点多又要去上班，根本无法享受房子本身的舒适，房子可能是冰冷的！”Sophie又把刚才期待住进这样的房子的心情收回了一半。
“对啊，八成都是些在投行上班的或者律师之类的。”
“唉，我不知道我是应该穷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呢，还是富有着当大企业机器里一个不停地机械转动的齿轮呢？”这还是Sophie第一次跟夏瑞漫提起未来，看来大三一到来，一朵叫压力和生存的云便迅速飘到每个人的头顶。没人知道这朵云何时会被风吹开，它在那儿久了就落了根，再也不走了。
“你最想做什么事？”
“我平时喜欢写写短篇小说，现在已经写了一些了，你可以去我的博客看。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小说的点子，希望未来的短时间内可以开始着笔。我还想跟着人道组织一起做些事情。比如说，最近不是一直在报道在缅甸的穆斯林被迫害的新闻吗？这些穆斯林已经在没有任何公民权利的状态下生活很久了，但一直都没有得到太多国际上的关注，现在报道多了一些，但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我希望能帮助宣传，让越多人知道越好。如果能拍个纪录片就更好了。我在去年学过跟东南亚有关的课，对当地情况有一些了解。”
接着，Sophie又神情悲伤且愤怒地说：“每次看到这些事情我就特别心痛。而且你想想，世界上肯定还有很多地方发生着同样残忍的事情，却不为外界的人所知！”
“你以前都没跟我提过这方面的想法耶！很好啊，我支持你。”
“但写作和帮助人道组织不一定能让我生存啊，至少刚开始不行。更别提住在那样的房子里了。”
“开始的时候，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写嘛，周末啊，晚上在家啊。”
“是可以，所以我想找一些不是特别忙的工作。如果是律师事务所或者投行这些，绝对没时间。而且，我怕之后我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忘记了我最开始想做的事情。”
“对啊，律师、投行之类的绝对没时间做别的事情了。而且，你不觉得如果做的事情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话住在再美的房子里也没什么意义吗？”
“这倒也是，我这个人本来也不是很物质，钱够用就行了。不过，那房子……啊！看，真是太美了。”
夏瑞漫又看了一眼河对面的公寓，觉得它有点丑，窗户里满是疲惫不堪的苍白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