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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吕真人黄粱梦境记——[明]苏元俊(2)

【又】(帝)平明紫殿开,三策卿云外,这经纶应知相业胚胎。匡时好卜江南俊,保泰还征邺下才。(合)胪传去龙楼凤台,博得个少微星今夜近三台。国步多艰,臣工俱旷,得士若此,实慰朕心。取黄金彩缎并后宫未经进御宫人赐之,以昭异典。叫司礼监取宫人簿来看。(宦递簿)(帝阅批科)宫人齐氏、宋氏于传胪之日,就皇极殿伺候送状元归第。(宦)领旨。

【又】(帝)宸心宇宙该,帝业乾坤泰。这蛾眉都堪宠贲贤才,辉煌美锦宫中出,点缀黄金仗里排。(合前)

【集唐】

池开天汉分黄道,花拥笙歌咽画楼。

御柳遥随天仗发,香烟欲傍衮龙浮。

第五出宫怨

(贴、小旦、丑、净扮宫人上)[天仙子][集句](贴)绣户窗前花影重。(小旦)燕飞莺语隔帘栊。(丑)静眠珍簟起来慵。(净)春欲尽,思无穷,泪界莲腮两线红。自家唐朝宫人是也!妾姓连。(丑)妾姓毛。(贴)妾姓齐。(小旦)妾姓宋。(丑诨)若有知趣的人来,我把那话儿连毛齐送。(贴)明日传胪,或者差我们送状元归第,也不见得,只恐人不喜连毛的!(净)呸,快去耍子,不要在这里想春梦!(贴)我就做一首春梦宫词。[集唐]细雨和烟着柳枝,春风何处有佳期?楼台深锁无人到,梦见君王觉后疑。

【双调】【步步娇】(贴)禁漏沉沉谁能到,打叠春眠好。君王把梦招,恨杀黄莺偏向枝上叫。惊回就里痒难搔,分开绛蜡心如捣。

(小旦笑科)醒来胀得慌,毕竟如何处置?(众笑科)(小旦)待我再做一首夏梦宫词。[集唐]五月榴花照眼明,北轩闲槛最留情。舞鸾镜匣妆浅黛,冰簟银床梦不成。

【醉扶归】(小旦)试冰蚕越显腰肢小,热心肠难将冷水浇。怕见些莲薏子相捱,况羞他竹簟人相靠。银床支枕百千遭,怀梦草空自怀中抱。

(净)待我做一首秋梦题目。秋梦梦秋秋梦梦,梦秋秋梦梦秋秋。(贴笑科)这想是臭心肠妇人秋痢发作了,所以有许多秋字。待我替你做一首罢![集唐]阴虫切切不堪闻,静夜名香手自焚。随分独眠秋殿里,梦来何处更为云。

【皂罗袍】(贴)秋殿凄凉月皎,嫦娥寡直恁难熬。流苏小帐拥冰绡,梦回只觉余香袅。楼头寂寞,还吹凤箫。人间凄冷,谁填鹊桥?倚西风,何处东窗笑。

(小旦)待我替你做一首冬梦题目。[集唐]飘摇瑞雪绕天来,仗下方从碧殿回。白玉帐寒鸳梦绝,一弹瑶瑟自成哀。

【好姐姐】(小旦)听告六花飞了,冷清清,冻折鸾胶。寒炉火灭,拨尽可怜宵,添烦恼。如今冻合巫山道,隔断襄王梦里遥。

(众)呀,司礼监公公捧圣旨来了!(老旦扮宦官上)圣旨已到,跪听宣读。宫人齐氏、宋氏,于传胪之日,就皇极殿伺候送状元归第。谢恩!(贴、小旦呼万岁,起拜老旦科)(老旦)二位恭喜了!圣上读了进士吕某的三策,龙颜大喜,就点为第一甲第一名,又赐黄金百镒、彩缎千端、宫女二名,所以圣旨着你二人明日在皇极殿伺候传胪,并送状元归第。(丑、净)哎呀,着他想梦就想着了。待我把读书人的工夫,试说与你听者!

【香柳娘】(合)看鸾颠凤倒,看鸾颠凤倒,解衣欢笑,花心一透春多少。似溪流泛桃,似溪流泛桃,罗帕不须瞧,纤腰还又抱。做神仙炼药,做神仙炼药,火炭长烧,丹砂频捣。

(丑、净)这也不在话下!只是才耍到热处,就把我们拆散了。你明日若是进朝谢恩,千万再进宫中来耍耍。(小旦笑科)适才想出去的梦,如今又想进来的梦了。

【尾声】(合)春归绣户埋芳草,打叠秋风到楚腰,怎能勾梦里恩情梦里抛。

【集唐】

烟开兰叶香风起,露滴花房怨脸明。

徒使词臣庾开府,愿随仙女董双成。

第六出逢世

(小生、外、丑扮下第上叹)天下事,往往以无心得之。我们东驰西逐,竟尔下第。吕兄分明无意科举,就夺了一个状头。又闻圣上读他三策,叹为仙品,赐黄金百镒,彩缎千端,又选后宫未幸美女二人以为姬侍。一个寒生,便是这等荣贵了!若论吾曹文字,却也不曾这等高下。(小生)乘云行泥,自有造物,岂在文字哉?那一等俗辈不晓此事,说是文字高下悬殊,不必提起。

【中吕】【榴花泣】(小生)荆山再刖,何处说无瑕。怀明月,泣京华,壮年书剑委泥沙。更萧条裘敞天涯,似累累丧家。想天公执定斯文靶,空辜负文卷秋涛,再休提笔吐春花。还有一说,近闻科场里作弊,把剪刀剪人文字者极多。故时人有诗云:文章已付金刀剪,名姓何劳白简封。吾曹白首文场,不知几落并州快剪矣!

【又】(小生)钱神驱使,伎俩满京华。磨快剪,截琼葩,多将瓦砾易丹砂。任文章名姓争差,咳,书翻五车。笑缝裳,但送他人嫁。似这般骥尾难容,怎教他鱼目频夸。

(外、丑)咳!世态变迁一至于此!可叹可叹!(生冠带宫袍引贴旦、小旦宫妆仪从上)

【步蟾宫】胪传名姓惊初下,建珠幢玉节排衙。惭予燕石博琼华,注籍玉堂金马。

[集唐]飞花淡荡御筵红,横过甘泉豹尾中。不意云霄能自致,可怜铅椠竟何功。小生叨蒙圣恩,赐进士及第,除授翰林编修,兼赐黄金彩缎,又选后宫未幸美女二人,以供帷帐。虽是一时荣显,恐非小生本来面目,且听仪从们导引归第,再作理会。

【中吕】【好事近】(生)赐酒酌流霞,绯袍引出官家。笙歌罗列,两行珠翠,娇娃堪夸。不负雕龙倚马,帽檐边斜插宫花,从他黄金匼匝。看人人辟易,处处喧哗。

(生做与小生、外、丑相值)(众喝道)(小生、外、丑齐怒骂科)轻薄!轻薄!你分明见我三人在路上,既不能下车一揖,步古人乘车戴笠之风,反叫手下人噉吓我们。你想我们手执一经,你那俗吏怎敢噉吓。呵呵,人之入宦,如戏子上场一般,终不然都没有下场的时节;又如作梦一般,终不然都没有醒的时节。(生作听科)呀,此骂声是我同科举诸兄,叫手下快请来相见。(众请科)(小生、外、丑)我们虽然下第,意气犹存,全不曾想着你说关节哩。你拜上他,叫他把那戏儿多做几出,梦儿做长些。[集唐](小生)玉匣气成虹,经书满腹中。(外)自有日瑞烟,入处开三殿。自有日玉佩,成行列上公。(丑)共知人事何常定,且莫骄奢笑贱穷。(小生、外、丑俱下)(众回话,生作叹科)

【泣颜回】玉勒骋骄騧,猛然间怒骂相加。功名虚幻,不争他梦里繁华。吾生有涯,信场中傀儡难长挂。我想,向子平常曰: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今日才见得明白。悔当初抛却贫穷,到如今富贵波查。

(众跪科)禀上爷,前面是玉河桥了,不知老爷住处在桥东桥西?(生作沉吟科)只索带马前行,我自有分晓。

【榴花泣】(生)根宗何处,欲觅已无家。随浪蕊,逐浮花。(做听科)谁人庭院弄琵琶,更渔阳鼓试三挝。(旦、丑上)(旦踏歌)斗鸡香陌行春倦,手把花枝自遮面。谩回娇眼笑盈盈,自恨身轻不如燕。(丑)这是涉江篇,请免效颦。(丑歌)朱洞檀芽怨不殊,玉箫吹凤空长吁。蓝田谁种一双璧,金谷未换三斛珠。(旦)这也是涉江篇。只是人不肯把珠来换你这歪货哩!(诨下)(生)我住处不是这等繁华,快牵马转去。途穷路差,任垂杨不系当年马。问苏耽城郭人民,泛张骞牛斗仙槎。

(外、小生扮道士渔鼓简板上,指生唱)

【石榴花】红尘隔断,门外即天涯。寻个里,觅根芽,桃花何处泛胡麻。(生沉吟科)是也,糊涂了!我旧日已有心慕道,怎么如今又顶冠束带起来?(小生、外)问从前鼎里丹砂,踌躇白鸦,养元田,因甚轻丢下。撇骖鸾一段清幽,做亡羊几处嗟呀。

(小生、外齐下)(众)前面一座虚白室,不知可是?(生)是了!(做下马,众叩头科)(贴、小旦)宫人齐氏、宋氏拜见相公。(生)齐氏居二,宋氏居三。一面差人迎取太阴夫人。(净)吕千里听差!(生)取赐金十镒,差你到利名关上,迎接太阴夫人。(净应)

【尾声】(生)空空一室无牵挂,谁教忙里觅浑家。兀那没匹配的元阳,才是咱。

(贴、小旦、净先下)(丑上禀)汾阳王郭子仪老爷投帖拜爷。(生)呀,此先辈名臣,快请相见。(扮郭子仪冠带上,相见科)(郭)久慕芳名,得申瞻仰。(生)自惭薄劣,谬辱先临。(坐科)(生)忆昔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令公收复二京,以归唐室,真可谓功盖天下矣!但生所窃恨者,安禄山丧师当斩之际,何无一忠荩之臣,尽诚极谏,以助九龄,则先帝必悟。禄山已死,乘舆何至奔蜀乎!此萌萌不绝,将寻斧柯也,不识令公以为然否?(郭)此大议论也!君筮仕之初,便能及此,异日朝有奸邪,自当屏迹。老夫老矣,无能为也,但深为朝廷得人庆耳!(丑)颜真卿老爷,陆贽老爷投帖拜爷!(生)都请相见!(扮颜真卿、陆贽上相见科)[集唐](颜)桓典威声倾要路。(陆)长卿文采冠诸公。(生)玉壶光映娟娟月。(郭)学生也都告退。铁面寒生凛凛风。(郭、颜、陆俱下)(丑上跪)卢杞老爷投帖拜爷!(生)此真小人也!你与他说:老爷正在窗下草疏,纠劾小人,忙甚,不得相见了。(丑得出)

【集唐】

鹧鸪词好休夸客,鹦鹉才高却累身。

河影暗吹云梦月,柳阴高压汉宫春。

第七出作伪

【越调】【梨花儿】(丑)天生的一副油花骨,捣鬼撮空都惯熟。前年巡街刑太酷,嗏,拿到生生鞭了三百六。

小子姓油名花,表字割嘴磨牙。遗下既无祖业,思量吾岂匏瓜。西去拿风捕影,东来捏雾抟沙。言语沾糖带蜜,衣裳补绢黏纱。当铺是吾箱笼,名妓是我浑家。兼有几房小妾,终朝干那琵琶。此话若还不信,请到寒家奉茶。(内)贵家住在何处?(丑)我家门前是路,路上走马行车。(内)好混话!这京城里谁家门前不是路,那个路上不走马行车?(丑)若使语言的确,如何名唤油花。不要闲讲,我今日打听圣上,赐那吕翰林黄金百镒,再没有法儿可以骗他。(思科)我闻近来杜鸿渐临死削发,以致读书人个个效尤佞佛。我如今只把这头发胡须一顿剃吊了,做个和尚去化他,岂不妙哉!不免去街上寻待诏则个。(下)(净潜上听,大笑科)

【又】(净)西天上敢有散花女,散在人间花是雨。油花心情耐不住,嗏,要剃胡须与花共一处。

小子姓火名光,号做烧人大王。一向袖中无火,因何人见慌张。或者怕我势要,势要是也难当。家兄南槽司马,是养马的。舍弟侑宾侍郎,是小侑儿。学生观政旧院,鄙性好坐后堂。避避山妻宴客,听听贵介登床。(内)这是乌龟了,谁来怕你?人怕的或者是那一副骗局。(净)骗局尽有一二,全凭口嘴一张。眼眶里面放火,头发中间贯香。鸭蛋剖开寻骨,鬼爪扯去泡汤。朝着影壁唱偌,和他坐地分赃。(笑科)笑杀油花倒运,把头剃的光光。若是个个如此,那天下光棍,都在殿里烧香。(丑换僧帽偏衫上)

【玉井莲】今朝披剃入浮屠,打点明朝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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