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吗,我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了,你叫大家放心吧,顺便差个人将我病愈的消息告诉玉娘。”
没想到傍晚时分,玉润竟亲自来了,而且不仅仅她来了,陈亦舟竟也跟着来了。
见礼,看坐,奉茶,五福亲迎他们于大厅。
“徐夫人,我与夫人此番前来,除了探望你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陈亦舟边啜着茶边开门见山道。
“多谢大人与夫人关心,五福身体已无碍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是否为了先夫的冤死?”她早料到,陈亦舟决不会单单来探望她,他能来,肯定是为了徐公公的事情。
“徐夫人明鉴,徐公公枉死一事已惊动朝野,皇上感念徐公公尽心服侍内宫二十多年,亦非常痛心,陛下已降旨要本官将此事彻底清查,严惩凶手不怠。”陈亦舟目光炯炯道。
惊动了朝野,皇上已经亲自过问,这样的情形她早已料到。徐公公虽告病还乡,毕竟曾在帝都统管内宫多年,如今竟遭人谋害,自然会引得圣驾侧目,看来,离徐公公沉冤得雪的日子终是不远了。
陈亦舟见五福端坐不语,继续道:“夫人,上官撷虽然有嫌疑,但查了许久并无找到确实的证据,或许与他上官家真无关系也有可能。夫人,请恕陈某冒昧直言——”
五福接口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五福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该来的,总归要来。
陈亦舟目光闪动,笑道:“夫人果然聪慧,那本官就大胆提问了。敢问夫人,徐公公在帝都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是与什么人有过嫌隙,以至招来此番杀身之祸?”
五福起身揖道:“大人明鉴,先夫虽是在内宫当差,但既属皇宫自然与权力斗争脱不了关系,是非之地,难免结下些冤仇。”
“能够从帝都追杀至丽水,想来不会是小冤仇,也不会是寻常人等能做到的。夫人,公公他,是否曾得罪过某些位高权重的要人?”陈亦舟步步紧跟。
五福不卑不亢道:“在皇宫中处事,得罪人实属平常,若说位高权重,宫里的娘娘、皇子,哪位不是位高权重,大权在握。但五福实不知,有谁会狠下杀心……”她言语中已有哽咽之声,凶手居然狠心至此,连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都不放过,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权力场,那个是非之地啊。
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帝都的辉煌繁荣之后,是那样的触目惊心,那样的黑暗腐朽。
入则身不由己,便是离开,竟也摆脱不了被它摆布的结果。
徐公公,五福入帝都入皇宫是身不由己不能选择,可你呢?真如上官撷所说是为了逃避上官家的仇恨吗?天下之大,有那么多的地方可去,你为何选择了皇宫,为何选择了做公公?五福与你相交一场,知道你向来重情重义,如果没有猜错,是为了她吧,为了那个遇见你时已为人母的女子,那个为你所爱至深的女子,你竟是舍弃了自己可以****的下半辈子,宁愿孤独至老。
“情”之一字,到底是误人。
她想到牵涉其中的上官撷,顿时心戚戚,一片苦楚。
陈亦舟沉声道:“夫人不要伤心,不管是什么人,哪怕他真的位高权重,有了皇上的圣旨,本官自会将此事彻查清楚,必昭徐公公之冤。”
五福点头称谢:“多谢陈大人!”心里却是笃定许多。
陈亦舟为官颇正直清廉,这是五福之前就听说过了的。
徐公公,不管是谁,五福已发誓一定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决不让你含冤而亡。
五福转眼却见玉润正瞧着自己,眼睛里满是关切之意,忙微微颔首与她打招呼,玉润亦报以浅浅一笑,瞧那样子,竟是比以前丰腴得多了。
陈亦舟见她们如此,笑道:“夫人,你留下与徐夫人叙叙旧吧,我先回去了。”语气神色中蛮是疼爱与关切,语气与神色皆做不得假,想来,玉润深得陈亦舟之爱。五福瞧着玉润心中甚是宽慰,玉润几十年来以掬香院为家,整日以调教孤女为主,青春就这样被慢慢消耗。瞧她容颜,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仍是肤白貌端,年轻时必是美人一个,若是就这样在掬香院孤独终老,岂不又是“情”字误人?幸好,看她此刻光景,未尝不是因祸得福。希望她能够放下之前的种种,开始她的新生活。徐公公若在天有灵,必也会为她欣慰不已的吧。
陈亦舟正待离去,忽听得厅外嘈杂的声音传来,间伴有女子的惊叫声,哭喊声,不禁停住了脚步。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福皱眉大声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听见一个家丁匆匆赶来,抖声道:“夫人,厨房里的徐贵突然暴毙了。”
“什么?”五福惊道。
突然暴毙,在这样的时间里?
“是,夫人。”那个家丁抖抖索索道,“他死得好生蹊跷,上午还在厨房帮工,下午就死在自己房里了。”家丁咽了咽口水非常惊恐,“还有,他的死状好凄惨,七窍流血,还是黑血……”
厅内众人闻言俱是一惊,七窍流黑血而亡,莫不是中毒?此事发生在这当口,死者又是厨房里的仆人,能够接触到日常饮食,莫不是与徐公公的死有关系。
陈亦舟忙向五福道:“夫人,本官即刻遣仵作先去瞧一瞧,府内众人暂且俱不得离府,须得接受盘查。此事或许与徐公公之案有密切联系。”
“一切听从大人吩咐。”五福沉声应道。
冰山一角终于显现,此事显然与徐公公之死有关。
五福走出大厅,慢慢往自己房里走去,只见回廊外两旁桃花已夭夭,粉红、浅红、桃红,纷纷各色姹紫嫣红,明媚的春正盛。
绿翘与一人并肩立在一树花下,竟是十冬。
见她过来,两人一齐上来见礼。
她朝十冬微微点头,转眼见绿翘的脸沉重,便开口问道:“绿翘,怎么了?”
“姐姐,徐公公的事与宫里的人有关吗?”绿翘低低道。
五福道:“现在还不知道,陈大人自会查清楚的。”
绿翘惨然道:“一定是的,姐姐。没想到我们都离开帝都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
一旁的十冬却皱眉望向绿翘,平素温厚的脸上也出现了忧心的神色。
五福宽慰道:“还没有查清楚,先不要妄下定论。”她知道他们在忧什么,离了帝都,本以为可以置身权力斗争之外,可是,徐公公的事情却让他们再次卷入了纷争,若是真一查到底,他们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却听绿翘忿忿道:“此事必是瑞王派人做的,他早就恨公公不与他为谋帮他图谋太子之位……”她忽然脸色一变,住嘴不说,讶然望着五福身后。
五福转头,却是陈亦舟立在那里,她忙躬身行礼,心知陈亦舟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抬眼悄觑过去,陈亦舟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仍是平静如斯,还礼后便离去了。
五福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眉出神,他会彻查瑞王与此事的关系吗?若真是瑞王做的,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会有什么反应,会是什么立场?毕竟,瑞王是皇长子,在朝中的实力雄厚,权力惊人,更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之一。
“姐姐,”绿翘可怜兮兮地道,“我说错话了。”
五福淡道:“是对是错现在还不知道。”
她看向一直静立着的十冬道:“十冬,你有事禀报吗?”
“是。”十冬温声应道。
绿翘见状忙知趣地回避了开去。
“上官家最近有何动静?”五福望着一枝开得灿烂的桃枝,神思恍惚。
“自从上官撷被捕入大牢后,上官老爷就把家中很多事情都转交给了上官红豆做,似乎对上官撷被抓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他顿了顿,又疑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上官老爷对上官撷并不是很关心。我听上官红豆说,他们的关系很淡,有时候对上官撷疏远得不像是父子。”
“嗯,知道了。”这些上官撷都告诉过他了,他对她,没有一丝保留。
可是她却对他百般算计,还让他身受刑罚——那可是一百下板子啊!想到这里,五福只觉心里一紧,他的伤口痊愈了没,他的身体复原了没?
上官撷,这个名字每每闪过,便会在五福的心中缠绵悱恻,徘徊不已。
每一次,她都要狠狠用力才能挣开。
每一次,却又在不能自已中陷入。
她的心似乎留在了那天晚上,留在那高高的树梢上,留在那缠绵热烈的深吻中。
“那十冬告退了。”十冬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开口请辞了。
“嗯,去吧,”五福略微回神,叮嘱道:“十冬,你自己小心!
“是,姑娘,十冬会仔细留心的。”他静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