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你这谈笑的功夫，怕是已经到了丰都了！”顾明烟不以为然的退了几步，看着早已不在身后的赵轩，原来他早就决定去了？和着她那些话都白说了？
丰都离他们所在的梁坡城只有不到半日路程，而丰都和梁坡城均是交通四通八达的地方，因此贸易交流十分密集，百姓也相对富有。
而梁坡城的明家和黄家，还有丰都的万家都是在本地为北辰宫的商业和情报网工作的掩饰，在表面上，他们或是与官府私交甚好的奸商，要么就是与朝廷对立的江湖人士，更有甚至还是青楼的老板。
如此好的掩饰，换做别人是怎么也不会把他们和北辰宫联系到一起的，毕竟北辰宫曾经做过的事情太过怪异，遏制江湖人士，莫名其妙的与在他人看来应该是和他们一道的魔头天绝为敌，居然还找了蜀山掌门唐以琛合作杀了他，这在外人看来是绝对难以解释的。
顾明烟和无忧在傍晚时分就到了万府，而现在的万府正灯火通明，几十个佩刀的看上去是江湖人士的人正站在大厅等候着他们。
无忧浅笑着看了一圈这些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丝毫不惊讶的走了过去。
“哼，唐掌门果然料事如神，这厮还真是自投罗网来了！”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笔直的站在那些人中，他的位子似乎很高，他说话的时候别人都是一脸的复合。
顾明烟听到唐掌门三个字不由得心里一紧，他真的来了？难道这些事真的和他有关？这真的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无忧从容不迫的拉着顾明烟的手朝着他们走进，这时顾明烟看到，在她面前不远处，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影纤细修长，白底长衫从下摆处绣着一粟金色的孔雀尾翎，在烛光下闪着单一的光，那人负在身后的手好像白瓷烧出来的一般细腻光滑，连女人都嫉妒。
是唐以琛。
她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
可是现在，那个男人突然间变得十分陌生，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取代了那始终如一的温和，披散着的长发更显得主人的清冷与孤傲。
似是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唐以琛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宛如玉雕，连颜色也如白玉，过去无论是对她冷漠还是发脾气，亦或是温柔，总还觉得那张脸确实是肉长的。然而这般的面无表情，让那张脸看起来也如一张雕刻的面具，平板铺在脸上，阴森诡异。
“怎么，无忧公子是带着属下来认罪么？”唐以琛冷冷的脸和无忧的悠然极不协调，让人无法预测两人究竟会不会打起来。
无忧倒是没有介意，施施然的上前去，淡然的目光逐一看了一眼所有人，那些人一触及到他的目光均是躲闪之势，好似他的眼神是刀子一样。
“我这次来，可是来替赵轩洗刷冤情的哦！”良久，无忧终于肯正眼看唐以琛了，他笑眯眯的眼睛里闪着不容小视的精光。
唐以琛那张面具似的脸上终于摆出一道冷笑，真的，又硬，又冷，假惺惺的，还不如不笑……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给他洗刷冤情的！”
无忧转身看向顾明烟，顾明烟正在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感，怎料无忧这么一转身，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她，除了唐以琛。
顾明烟心中莫名一动，她躲什么？她怕什么？不是都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真是个笨蛋！心里想着，顾明烟正色抬步朝房内走去，笑着看了一眼众人。
“这是我夫人。”无忧喜滋滋的甚至有点耍宝似的宣布着他对于顾明烟的所有权。
顾明烟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对其他人道：“妾身想看一下万老爷的尸体，不知可好？”
听了顾明烟开口，蜀山之人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顿了一顿，由于隐藏在许多人背后，顾明烟也一时没有看清是谁。
“你是魔教头子的夫人，我们岂会给你看？”头一次说话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又开口了。
顾明烟凌厉的看了他一眼，那人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位先生，妾身确实是无忧公子的夫人，可是妾身也是医圣天玄冰的传人，怎么您觉得妾身没有资格检查一下尸体吗？还是说，你们心虚？”
字字紧逼，那男人一愣，转眼看向唐以琛，而唐以琛这才很给那人面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宛若深林一般让人迷失其中的眼瞳里挂着一丝不明的情绪。
见唐以琛不说话，另一个一直站在一边的白发老者抚了抚胡须，道：“这世间真是魔教盛行，妖孽横生啊！是不是个人都站出来说是医圣的弟子呢。”
听着这为老不尊的挑衅，顾明烟正要开口，却被无忧抢先：“怎么，刘掌门不信么？倒不如您问问唐掌门，看看内人说的是与不是？”
那刘掌门闻言转头看向唐以琛，唐以琛嘴角抽起一抹浅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魔教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还做出如此滔天罪事，你身为魔教头子的夫人，我们是段段不会相信的！”
“是啊是啊，维护江湖安定实在是我们这些武林正道的职责啊！”
其他人听了刘老头的话，皆是一片附和，无忧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看着顾明烟。顾明烟终于有点明白为何无忧要压榨武林了，这群人根本就是一群混蛋吗！
“何谓正？何谓邪？”顾明烟声音寒冷如冰，字字句句犹如冰珠一样，让那些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并没有把自己归为哪一派，我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所以才不容易被迷惑，旁观者清，大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大家都不简单，我们都很复杂，只有佛祖最简单，你们虽以名门正派自居，却断章取义，不肯为冤死者沉冤昭雪，如此看来你们也绝非善类。”
顾明烟的一席话堵的众人无话可说，全部怔怔的望着唐以琛。
而唐以琛也不负众望，熟悉的温雅笑容绽放，满室生辉，满月在身边，光华烁烁，还有谁会留意天上的新月？顾明烟忍不住发起呆。
“既然烟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便看看烟夫人能看出些什么好了。”唐以琛坐回高高在上的交椅之上，单手托头，嘴角微微勾起，做等待状。
这真的是唐以琛？这是她那个无欲无求的师傅么？为什么如此陌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如此……像一个正常人？
而唐以琛话的权威绝对是不需要质疑的，他一说，再没有任何人反对了，几个仆人模样的人看了一眼无忧和众人，起身下去抬尸体两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担架缓缓走入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顾明烟身上，顾明烟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扁扁嘴，走过去。
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她用右手食指按了按死人的脸，还真是一副死人脸！这个万鑫还真得算的上她过来这里以来见过的最丑的人……不对，应该是最丑的尸。
不过还好，没有死透。不顾大家的惊讶和异样，顾明烟轻车熟路的解开万鑫的上衣，大片大片惨白的皮肤露出来，而那两乳之间的一道狰狞的刀疤倒是让顾明烟心里一阵抽搐，当初的唐以琛，那刀疤不比这轻多少。
甩了甩头，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伤口，再探一下万鑫的口腔，顾明烟站起身，用无忧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他不是死于剑伤。”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都是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就连唐以琛也很给面子的瞧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我们用金针试过，根本就没有中毒，除了剑伤，再没有其他伤痕，又怎么会不是死于剑伤？”刘老头跳出来反驳，唾沫星子飞扬在空中。
顾明烟嫌恶的斜了他一眼：“刘掌门，难道您不知道，银针也不是什么毒都可以试出来的！”看上去还是个人物呢，居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不过也对，这个时代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刘老头听了她的话一怔，求救似的看向唐以琛。
唐以琛默然片刻，给他吐了四个字：“应该是吧。”
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从唐以琛嘴里说出来真的是让顾明烟大跌眼镜，什么时候开始，唐以琛居然也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了？这真的太不像他了，若不是那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和她记忆里的唐以琛毫无瑕疵，她一定会怀疑是有人假扮他！
可是，唐以琛都说了“应该是吧”，那么其他人还会反对吗？
见他们再一次看向自己，顾明烟咽了咽口水，目光忍不住看向唐以琛，而她看他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正好投过来，停在她的脸上。那冰冷的目光，似乎一下子透到了人的心底，使顾明烟突然间有些措手不及，慌忙别开目光。
“既然烟夫人说他并非死于剑伤，那么还请夫人告知一二，他的死因如何？”夜莺出谷的清冷嗓音悠悠而来，顾明烟只觉得心中某处一沉，情不自禁的浅叹了口气。
又一次蹲下身，顾明烟从怀里拿出一套刀具，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次“扒光”了尸体。接着，更让人讶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手持一柄精致的小刀，毫不犹豫的划开了那尸体的肚子。
这一次，不止是其他人惊讶，就连唐以琛和无忧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没有看过验尸的，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一身白衣，优雅从容的在给尸体“开肠破肚”，这真的是让人……让人不想张嘴都难！
划开了尸体的肚子，顾明烟很专业的躲避开那些没用的肠子和内脏，寻找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大概过了一刻钟，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中，顾明烟的探查终于结束了。
“不知道万鑫死时是不是午饭时？”她轻声问着。
一个万府的吓人颤颤巍巍的跪倒在众人面前，胡乱的点着头。
顾明烟微微勾起唇角，好整以暇的笑道：“那菜式中是否有牛肉？”
那下人一愣，茫然的冲着顾明烟点了点头。
众人听她竟然猜对了，皆是一脸的疑惑望着她。
“那就对了，那么配料是毛姜没错吧？”顾明烟继续问道，脚下不自觉的朝那下人逼近两步。
那下人眼睛一转：“回夫人的话，确是毛姜不错。”
“万府这么大一家子，那厨师竟不知毛姜与牛肉配菜会危及生命吗？这些根本是银针试不出来的！”顾明烟微微提高了声音，若有所指的看向刘掌门。
刘掌门满脸虚汗，哑口无言。
无忧那一对漂亮的眉毛在不断地拼命地往一块儿靠，又努力的制止这这种表现，让人看着都替他难受。
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顾明烟也只得沉默的站在原地望天，都被震住了？
“可否告知今日配菜厨子的详细信息？”无忧第一个反应过来，讳莫如深的瞧向那下人，这个人是今日出去采购才得以脱险，也是灭门案发生以来，唯一一个活口。
而那个下人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刚要张口，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只见他抽搐了两下便倒地身亡。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就那么死了，而他的身后，竟不知何时插了一枚袖箭。
唐以琛飞速从高椅上下来，他正要伸手去拔那支剑，赫然被顾明烟的声音打断了：“别碰，小心有毒……”
唐以琛愕然的看向她，锦服下摆随风而起，长发也随着飘扬，黑白分明而刺目，衬着一张如纸般白的脸，看上去比那躺在地上的死者更加诡异。
顾明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自顾自的走到死去的下人身边，带上一副透明的白色手套，极其小心的拔出了袖箭。与其同时，人群中忽然一阵慌乱，几个影子飞快闪远。
唐以琛回头一看，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奔走而上。顾明烟将袖箭用纸巾包裹好放入怀中，不假思索的跟上那越来越远的白影，早已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一个无忧。
而无忧倒是表现的十分淡然，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轻笑一声，扬起下巴：“怎么，各位还要说是北辰宫所为吗？”
这些人现在当然是无言以对了，皆是闭口不理，目光却依然傲慢自大。无忧似乎也并没有生气，若有所思的看向两道白影消失的方向。
顾明烟竭尽全力的追赶着唐以琛的步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上来，只是身体本能的作出反应，大脑的思维根本来不及支配就已经在路上了。
终于，在一片黑暗的森林尽头，几道白影缓缓落了下来。那一片浩望无际的，是断崖。深深的吸一口气，顾明烟紧紧蹙眉，那些人，都是白衣，而唐以琛，亦是一身白衣，在茫茫黑暗之中，他们是那么的扎眼。
唐以琛背对着她，而那些白衣人则是正对着她，顾明烟一眼望过去，那些人头上都带着斗笠，风吹过，偶尔可以看见斗笠下还挂着面具。他们只有三个人，三个人的身形都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其中一个白衣人发出声音，不男不女的，显然是故意变声。他为什么要变声？难道是他们熟悉的人？顾明烟这样想着，躲避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地观察。
“唐掌门，你难道心中没数吗？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对于蜀山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回紫金天心丹吗？何不趁机除了那北辰宫，抓回魔教头子？而你与我们三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可谈的。”另一个白衣人接过话头阴声说道，极其低沉的嗓音让顾明烟的汗毛排排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