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没错,即便跟你谈也谈不通。”唐以琛看着那三人抽出腰上的软剑,悠然的站直身子,一笑。
“那么唐掌门是插手这件事了?”第一次说话的白衣人的声音接近咬牙。
大哥,他既然站在这里,肯定是要插手啦!顾明烟忍不住啧啧嘴,真是个笨蛋,多此一举。
可是唐以琛做出的事情却让人大吃一惊,他竟然面无表情的歪了歪脑袋,翩然转身就要离开!他怎么会这样?不只是那三个白衣人,就连顾明烟也吓了一跳!他就这么走了?放走这三个人?可是放走了这三个人,以后要揪出来就难了啊!
眼看着那三个白衣人转身欲走,唐以琛也没有阻拦的意思。顾明烟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挡住了那三个人的去路。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三个白衣人十分一致的看向顾明烟,顾明烟只觉得身后一阵寒风刮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而唐以琛本来欲走的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他不是不知她跟来,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跳出来,她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小丫头,唐以琛都不管,你还敢插手?方才在大殿之上已经放你一马,识相的赶紧走,不然的话,休怪我三人剑下无情,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女人也杀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衣人冒出一句,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顾明烟微微皱眉,看向盯着自己的唐以琛:“准备好我的后事,棺材别买贵了,记得杀价!”
语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终于,那三人中的一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正在他们走神的时候,顾明烟飞身而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洒在他们周围,而后落在他们的身后。
唐以琛紧握双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莲白的重纱长袍模糊了行迹,仿佛要融进空气里,飘渺不定。
三个白衣人身影一顿,淡淡隐入一片黑雾之中,而顾明烟的身影,竟然也跟着模糊起来的。唐以琛的手缓缓抬起,愕然抚了抚胸口,看着那渐渐消失的娇柔身影,宛若心上重重划过一道口子,但是,那道口子却无法流出血来,他知道,自己的心一定是空的,只是个空壳子,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个人,消失了。
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唐以琛飞身虚空一抓,斩妖剑迎风而来,挥舞着打散那股子黑雾,而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更让唐以琛双手颤抖。
顾明烟的白皙的手上布满鲜血,她单手紧紧的抓住断崖的边际,他可以感觉到山崖下那个女人呼吸越来越微弱。而那三个白衣人其中一个正准备十分不君子的抬脚踩向那只手!
唐以琛一个箭步奔过去,却还是晚了,那只脚并没有落下,可是那只手却突然松开了。大脑来不及反应,唐以琛的人已经飞了出去,跟着那只消失的手坠入悬崖。
三个白衣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看到的情景,唐以琛居然会为了无忧的夫人跳下悬崖?还是毫不犹豫的!今天这里既是是换做其他人也会同样的镇静,更何况这三个人还和唐以琛的一些地方有着密切的联系,即使,正主似乎并不知道。
而断崖的另一面,早已意识模糊的顾明烟呆呆的看着唐以琛,他一只手臂稳稳地抓着插入山崖中的斩妖剑,一只手臂紧紧的搂着她。
他的皮肤如今白的几乎如同冰冷坚硬的大理石,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让人不禁怀疑这唇一定是冷的,里面根本没有血在流动。只有那一双眼睛却漆黑如渊,宛若重瞳。被这双眼睛盯着,即使只是漫不经心,也好像要被吸进去,坠入冰冷的黑暗,更何况,她是那么的用心在看着他。
“不要乱动!”他的声音不高,但绝对有威严,顾明烟立刻静止身子,停止一切活动。
而唐以琛如今根本没有力气管别的,他望了一眼身下,因为已经夜深,下面已经是一片黑暗,普通人是绝对看不清下面有什么的,但是他不是普通人。
顾明烟十分乖巧的窝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干净味道,心情异常的安稳,没有丝毫的恐惧和紧张,仿佛只要他在,一切都可以化险为夷,任何为难都不需要惧怕。
唐以琛自然不知道顾明烟在想什么,他只是将精神全部集中,他不能分神,这断崖很深,若不是他功力深厚,斩妖剑削铁如泥,恐怕他们早已经掉下去摔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跳下来,那一刻他把蜀山,把江湖,把责任和一切清规戒律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不能死。
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再强悍的人也有力竭的时候,他必须在坚持不下去之前着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地面还有一段,大概有四五米左右,若是这样搂着顾明烟跳下去,还是可以的。
可是,若是要再用内力将斩妖剑拔出来,然后再跳下去,恐怕……
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想到这,唐以琛咬了咬唇,顾明烟似乎感觉到了他要干什么,惊恐的看着他紧皱眉头的俊脸,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双唇紧抿,眼神直直的盯着崖下。
“轰隆”一声巨响,斩妖剑应声被拔了出来,唐以琛马上将剑收入虚空之中,奋力提起真气,拥着怀里的身缓缓落下,他竭尽全力的将速度降到最慢,终于,他们平安的降落了。
刚一落地,唐以琛就觉得身子软到不行,他只能依靠怀里的人勉强站直。顾明烟失措的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让她紧张,总是可以轻易地让她的失去理智。
“你怎么样?你要不要每一次都逞强?快坐下!”
唐以琛松开靠在她肩上的手,虚弱的靠着崖壁坐下,他伸手抹掉唇上的血,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有几分怔然。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和所有人一般无二。只是,他忘记了。所有人都不曾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他应该是无所不能的,他没有弱点,不会受伤……
在无数那样的目光中,他努力的将自己打造成旁人眼里期望的样子,却渐渐地忘了,其他,他只是一个凡人,他原来是个凡人!天绝和无忧说的对,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是凡人,那么,他是不是也有受伤的权利……可是,他的伤,究竟伤在了那里?是身上吗?一直以来的心痛从何而来?
抬起头,唐以琛愣愣的看着一脸泪痕的顾明烟,她撕扯开自己的一群,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这伤口。为什么,为什么就算是横玉说亲眼看到她偷了紫金天心丹,就连她自己也承认,可是他却对她下不了手?
为什么回到蜀山以后整夜整夜的失眠,每日脑海中都抑制不住的回想着与她的过去,与她在北辰宫的那一夜?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思索这些事情了?
他不能,他是蜀山的支柱,他不可以这样,绝对不能。
强忍着又要涌出的鲜血,唐以琛闷哼一声,长呼一口气。
“唐以琛,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这么逞强?你是人,会流血,人的身体也是有底线的!我没有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顾明烟的声音并不大,稍带呜咽的声音穿入他的耳膜。
唐以琛身子一僵,转过头看向她。那张本来就脏脏的小脸被泪水弄花了,足足像一只发怒的小花猫儿。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逝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别哭了……是我错了……你……别哭了。”
顾明烟呆呆的看着他,唐以琛在笑,笑得格外好看,俊美的脸上仿佛冰雪消融,语气温暖如春。这,是唐以琛吗?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顾明烟一个激灵跳开身,使劲的控制住要跳出来的心:“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背叛蜀山,偷了紫金天心丹,还害你受伤,而且,我还嫁给了无忧……你……”
“嫁给无忧的是北堂烟,不是顾明烟。”唐以琛眼中光芒一闪,轻笑一声,他从来都没有对此事认真过,只要她一天没有以顾明烟的身份和无忧拜堂成亲,他们就一天不是夫妻,不管别人怎么想。
“唐以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一次给我一个痛快,不要这么折磨我?”顾明烟软软的到在上,唐以琛望着她,支起身子缓缓靠近。
“如果你还想出去,那现在就不要讨论这些问题,我需要一个安静整洁的地方调息……”他的声音有些不稳,顾明烟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大夫,虽然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内力透支却是十分严重。
顾明烟咬了咬唇,站起身:“我扶你。”这是第一次,不是以师徒的关系和他单独相处,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靠近。
唐以琛没有拒绝,也没有力气拒绝,他现在是真的精疲力竭了。
顾明烟扶着他瘦弱精劲的身子费力的走着,她目光飞快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空地,空地前面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而在树林的尽头,居然有一间小木屋!
不止她看到了,唐以琛也看到了,他毫无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微微上翘:“就去那里。”
顾明烟点了点头,拥着他朝木屋走去。听着唐以琛清清淡淡的声音,虽然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她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她真的是搞不懂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会做这些?她明明是偷了他蜀山的法宝不说,还害他受伤,甚至居然还怀疑过是他杀了那些人,可是他居然跳下崖来救自己,他不是不喜欢她吗?难道,是因为天玄冰吗?是吗?她可不可以认为是,认为是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呢?
离木屋越来越近,顾明烟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心中似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起来。而搭在她肩上的唐以琛却仍是一脸淡然,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不妥。
终于,她知道了那感觉的源头。在木屋的前面,赫然站着七八个白衣轻纱的美艳女子,她们统一恭敬的拥护着一位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靠在锦棉彩绣靠垫上,正用滑如凝脂的玉手轻翻书页,每一个动作都柔软优雅,仿佛那书本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可惜双目透露了主人的心思,虽是直视书页,看似专注,但不经意间那眼角边飘向了前方的“客人”。
顾明烟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女子,她有着莫名的恐惧。不由自主的,她紧了紧握着唐以琛的手。而唐以琛只是半眯着眼睛,周身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芒,整个人如神袛般威严高贵。
“这位姑娘……你……”顾明烟刚刚开口,化还没有说完,那女子便淡然的抬起头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倚在顾明烟身上的唐以琛,眉头微微一蹙,然后才转向顾明烟。只见她笑意盈盈的站起身,自然而又优雅的朝他们走来。
唐以琛微垂着头,长发凌乱的披散。顾明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心中却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压抑的几乎窒息。
那女子轻盈的停在他们面前,手法巧妙而又柔和的将唐以琛从顾明烟的怀里拉了过来。
“多谢这位姑娘了,天色也晚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到前面一块儿歇息吧,明日一早,姑娘可随我们一起出去。”她说得那么云淡风轻,那么理所当然。
她是那么熟练而又自然的将他揽在怀中,顾明烟就那么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唐以琛乖顺的跟着她离开,心里某一处像是有钱百万把刀子在割,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终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转身朝方才来的方向走去。刚转身要走,身后一道冰冷的视线便刺得她如锋芒在背,又转回头,看见的却是唐以琛对她似笑非笑的够了一下唇,便又低下头随着那女子朝木屋内走去,再也懒得看她一眼。
这是什么状况?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要从自己怀里抢走他?她凭什么?她是他什么人?
千百个问题一齐冲进脑子里,理智早已不见,下唇已经被咬的鲜血直流。就这样站着,顾明烟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那偶尔眨一下的眼睛,再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凭据。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的天边满满泛起鱼肚白,而顾明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一阵好听的鸟鸣一闪而过,顾明烟冷笑一声,扯了扯被血迹模糊的嘴角。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随意的在空中挥洒了一下,起身朝木屋走去。
她走后,几只青灰色的小鸟满满的摔到了地上,再没有动静。
她走到木屋前时,那女子已经出来了。还是昨晚那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清风拂过,她的发丝缠绕在耳畔,甜甜的浅笑晕染而出。
“姑娘,还要劳烦您带我出去。”顾明烟摆出一副十分公式化的微笑。
那女子愣了一下,眯了眯眼:“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你救了以琛,我还不晓得要怎么报答你。”
救他?是他救她吧?
见顾明烟挑眉不语,那女子继续说道:“我叫柳嫣嫣,不知姑娘芳名?”